第40章 第七个媒(2)
若是能搭上阮家,好处自然不言而喻。可花乐乐毕竟是秋娘带去干活的,绕过秋娘自己去巴结阮家,怎么看都不厚道。
所以在回城的路上,花乐乐找机会偷偷和秋娘提了几句:二人分工,一起赚好处。初闻不高兴的秋娘在听完花乐乐的打算后,脸色由阴转晴,还很有心情地伸手指戳她的额头,“你这个促狭鬼!行,明日我就替你跑一趟!”
也不知道秋娘是怎么跟阮娘子提的,到了第三日,花乐乐和秋娘早早到阮家后门时,那看门的婆子热情地接待了二人并引到茶房等候。
阮娘子毕竟是大家主妇,每日要忙的事情不少,不可能她们二人一来就马上接见,故而二人等到约莫十一点,才有一模样伶俐的黄衣女使前来,把花乐乐二人引到主院的小客厅去。
准备到饭点,那女使又差小丫头们送来四餐一汤,招呼二人先吃饭。女使见二人吃得差不多,便唤来小丫头们收拾桌面上的残羹剩饭,她们动作迅速又麻利,撤下碗碟,送上擦手的热帕子、漱口茶,在屋里点上驱味的熏香……
吃饱喝足又没事干的花乐乐有点想睡觉了。
此时,阮娘子总算是来了。她面容白皙细腻,保养得挺好,看起来才二十七八的模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服,发髻款式简单,仅用两支白莹通透的玉簪固定,手腕套着一对与头簪同一系列的玉镯,再无其他装饰。
女使上前,走到阮娘子扶着她在上座坐下,轻轻地道,“娘子,这两位便是关娘子和李娘子。”
阮娘子坐下,稍稍斜了身体靠近二人,她扬起一丝得体又不失距离的微笑招呼二人,“今日事情多,我如今才稍稍得空,让客人久等,真是失礼了。”
上位者的客气,傻子才当真。所以秋娘二人面上没有丝毫生气,皆扬起热情的笑容表示没关系。
三人喝茶寒暄,必须的开场流程走完,才开始今日的重点。
“苗儿自小让我宠惯了,有些不谙世事,她一时被谭书生迷住了,死活要嫁给他,我和她爹怎么劝都劝不听,唉~”说到孩子的问题,天下的父母都会不由自主地愁着一张脸,阮娘子想到前几日费尽心思办了赏花宴会,请了那么多青年才俊,偏偏女儿一个都没看上,一心只想着那个姓谭的,就气得很!
“不怕你们二位笑话,我家郎君是又打又骂,可这孩子倔得跟头驴似的,半句话都听不进去。昨日秋娘来,说你有办法,李娘子,你快快说,这事要真能成,我必有重谢。”
花乐乐也不拿乔,“阮娘子您莫急,我对那谭书生不甚了解,可否说说您和通判大人不同意苗娘嫁给他的原因呢?”
阮娘子思考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了,“我家郎君找人打探过了,那个书生家在磊县,你是不知道那个地方,遍野皆荒山,满山皆巨石,连块灶头大的土地都没有,除了能长草,还能种什么?所谓‘磊’,不就是石头堆石头的意思么?他家有五个兄弟,他是老五,上面四个兄长俱没成亲,可见有多穷了。”
花乐乐很好奇,“那他怎么还读得起书?”束脩、笔墨纸砚,哪样不花钱?
阮娘子倒也没有恶意诋毁,“这人倒是有几分才华,起先是靠着乡亲你一文我一文凑出束脩,因学业了得被县里推举到府城读书,如今到了府城的书院,又被院长免去束脩,所以才能继续就读。”
“这谭书生估计长得不错吧?”
“可不是嘛?”说到这个阮娘子就来气,“要不是靠着那几分面相,如何骗得我的乖女儿?”
“阮娘子,咱们作为父母,自然是不希望儿女走弯路吃苦头,可是世间的路,她若是不自己走一趟,她总是不会信的。其实我的方法很简单,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能让苗娘亲自体会到嫁与谭书生的难处,她自然会打退堂鼓。”
阮娘子把花乐乐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你说得不错,我说一千道一万,她也不相信,叫她过过几天穷日子,她就该知难而退了。”说到后面,阮娘子脸上的愁意迅速褪去,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她冲那黄衣女使招招手,“你去前院一趟,若是郎君得空,就把我们刚才谈话的内容告诉他,看看郎君有什么意见?”
“等一下,”花乐乐叫住女使,继续问道,“阮娘子,若是苗娘吃得下这苦,还是决定要嫁给谭书生呢?”
“这……”阮娘子被花乐乐这种假设吓到了,愁云刚散又聚来,“李娘子,你说说,若是苗儿还是要嫁给那书生,我该怎么办啊?”
“俗话说‘莫欺少年穷’,那谭书生若真是个有才识的,想必日后定能出人头地。倘若苗娘真的甘愿陪他吃苦……”花乐乐看见阮娘子脸上已经乌云密布,便讪讪结束话语。
阮娘子沉默片刻,神色疲倦地道,“此事关乎苗儿一生幸福,还需郎君做主。今日多谢两位跑一趟,蓝妈妈——”阮娘子身后的青衣仆妇走到座下,冲阮娘子屈膝行礼,“娘子您吩咐。”
“你好好送两位娘子出去吧。”
“是。”蓝妈妈应下,转头有礼地对花乐乐二人道,“两位娘子请跟我来。”出了小厅,顺着抄手游廊往外走,快要到二进门处,蓝妈妈便让二人稍等,然后告罪一声便离开。
花乐乐正观察阮家庭院的景色,便有两个年轻俏丽的小娘子一前一后从别处走来,走在前面的正是怒目瞪眼的阮苗。
她一看见花乐乐便气呼呼地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前几天不是让你早早过来吗?害得我的丫鬟等了一个早上!”
花乐乐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小娘子,您别着急,刚才我们已经去见过了令堂,她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啦。您让令尊和令堂考虑考虑,若是有转机,他们一定会告诉您的。”
阮苗没有那么好糊弄,她两手一叉腰,凶巴巴地追问,“若是没有转机呢?”
没转机?花乐乐苦笑着,没转机你就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个高富帅呗。
“你倒是说啊!”
“……”花乐乐沉默是金,眼光瞄着门口,想着自己要不要夺门而逃。
恰好蓝妈妈领着四个小丫头过来,“苗娘,您怎么在这?”她看到花乐乐和秋娘一脸为难,便替二人解围,“娘子正找您呢,您快去吧。”
等苗娘带着丫鬟离开,蓝妈妈才笑着解释,“小娘子性格率真,但并无恶意,还望两位娘子不要介意她心直口快。”她挥挥手,身后的四个小丫头便捧了礼盒奉上。“这是通判娘子的一点点心意,希望你们喜欢。”言下之意,收了礼就应当知道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不能做。
花乐乐和秋娘自然是连忙表示感谢,并一脸开心地接过礼物:一对素面银镯子、两匹花布、四盒糕点。
进门时两手空空,出去时却满载而归。花乐乐抱着沉甸甸的礼物,总算是深刻明白了刘姥姥说的话——‘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有了这些礼物,便是别人高人一等的姿态也没那么难受了,在回去的路上,秋娘还怕花乐乐心里不舒坦,又明里暗里地开导了她几句,花乐乐知她是好心,连忙回答,“秋姐姐,我哪里会不开心?‘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咱们穷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矫情?其实我高兴得很,有了这些东西,今年不愁没米下锅了。”
“你看得开就好。”秋娘也一脸笑意,“做哪行不要受气,是不是?况且他们又没打又没骂,我们一块肉也没少,是不是?”
“这花布和镯子你若是不想留着自己用,可以拿到铺子换钱,我知道有几家铺子,给的价格还算公道。”秋娘作为媒人,经常收礼,自家用不完,便转手卖给店铺换钱。
花乐乐拒绝了,“秀娘准备生孩子了,这两匹花布正适合送礼。”
“那也好。”秋娘赞同,东西转卖总是要扣一些钱,如果用得上最好不过了。
而阮家这边,入夜后,忙了一天的阮通判回到房间,下人送来热水香胰子等物,阮娘子一边替他搓背一边将花乐乐提供的办法告诉了阮通判,末尾,她忧心忡忡地道,“苗儿若是去了一趟磊县就甘愿放弃那穷书生还好,可若是她不肯放弃呢?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屋里就他和阮娘子二人,他躺在热气袅袅的浴盆里,热毛巾盖住了他的脸,阮娘子看不到他的脸色,又见他不做声,便稍用力拍他的膀子,有些生气地道,“我都说了那么多,你倒是吱一声啊!”
阮郎君取下脸上的毛巾,转过身,好笑地问,“你不是心里有主意了吗?”
阮娘子瞪他,“我哪里有主意?这么大的事情,我想了一天,想得脸上都长皱纹了,你还拿我打趣!”说完又用力拍他一下。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阮通判见自家夫人吹眉瞪眼的模样极为活色生香,心底一热,便从水中伸出两只结实有力的胳膊,触不及防地将人一揽近,抱着她的细腰用力一举,把惊叫的阮娘子搂进了浴盆里,“哗啦——”浴盆里的水霎时洒出一大片……
“混蛋——你在干什么?”屋里传来女子的娇嗔,“我在说正事呢。”
“呵呵,我也在干正事!”男子的浑厚的笑声随之响起。
……
事毕,阮通判夫妇躺在床上,阮娘子昏昏欲眠即将入梦之际,听到阮通判道,“儿大不由娘,苗儿若是真的愿意与那谭五郎同甘共苦,便由着她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