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撤出济南
郭嵩走后,朱慈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然后就带着其余人来到议事厅坐等。
碍于自己人手太少,只得依靠刘子良这个认识的半日的商贾。朱慈烺暗暗摇头,这种感觉很不好。
不过,刘子良倒真是有些本事,朱慈烺没等多久,刘子良就来求见。见面之后,稍作寒暄。朱慈烺就命李来顺三人跟随刘子良前去整顿百姓,收拾停当马上出发。
济南府各级官员在郭升来时大多跑掉了,没跑掉的不是降了就是杀了,降了的官员又跟郭升继续跑了。
这李自成的队伍都颇为有趣,李自成撤出京师带走了明朝投降的大臣,郭升撤军也带走了济南的降官。看来义军队伍很缺文官,也挺看重文人的。
不过这么一来朱慈烺可是方便了。城中做主的竟是一群商人,商人再有钱也是浮萍。明朝大商人几乎都是官员勋贵的白手套,此时主子们都没影了,他们也没了主心骨,清军来了万贯家财都得做了他人嫁衣,就算妻子儿女都不一定能得保全。
济南府自当年惨剧之后一直未复元气,商场上常被京师和江南商家欺负,多亏这南北沟通要地,才能保全一分利润。
所以,病急乱投医,被朱慈烺这一个小小的尚书族侄所乘,做了两日济南之主。
府中下人被郭嵩带走了,他觉得这些人被自己吓破了胆,可以用来弹压乡勇。偌大将军府只剩下了朱慈烺和马阿大两人。
想着李来顺那边都是贫民百姓,集结过程是怕要乱上一会。于是便带着马阿大出了将军府逛起了济南城。
此时街上简直乱成一锅粥,集结之地在城南靠近城门处,昨晚按照四个方向由愿意南行的商人们通知百姓,今晨就从各自方向赶往城南。
古代社会,商人的确是组织能力比较强的一群人。有的时候甚至超过朝廷的政府系统和军队系统。
这次撤离真是众志成城了,济南全城一半人都要跟着朱慈烺南下。剩下一半中也有一半要离城自行投奔亲友避难,剩下这四分之一不是像刘子良那样心如死灰不愿离乡之人,就是后搬来的外地人,对当年屠城没有概念。
不去管路上行人,朱慈烺入城两日了,这才是第一次有时间细细观察济南府的面貌。
只看了一会,朱慈烺就觉得无聊了,跟京师无甚区别。此处原是布政使衙门,附近都是高门大院,但是大多都是人去屋空,破败的很。崇祯十七年的大明北方,处处都是透着一股末世的味道。
没了参观市容的心情,干脆朱慈烺带着马阿大直奔城南去了。他们二人骑马,虽然路上人多,不能纵马飞奔,但还是很快就到了城门处。
古代城墙以里会有一条宽阔地带不许建筑民房,主要是为了守城士兵集结或是操作器械之类。
济南府是大城,所以这空地更是宽阔。但此时,城墙和民房之间的空地上挤满了人和车马。
所谓破家值万贯,一日之间做出舍家逃难的决定,对于这些穷苦百姓实在是有些残忍。
但是大家都不是傻子,五年前的记忆太过深刻,留下死路一条。赤贫之家又哪有什么可以投靠的亲友。与其自行逃难沦为难民,还不如跟着官府来人,不论去了哪里总有个良民身份。
如此一来,家中那几个空米瓮,就不值得怎么留恋了。
看着满地携家带口,呼儿喝女,身上扛着大包小包的百姓,朱慈烺有些后世春运农民工返乡的错觉!
朱慈烺看的有些头晕,用尽目力也没有找到李来顺三人和刘子良。
正在踌躇之时,突然身后有人高喊史公子。顺着声音看去,原来刘子良正在身后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之上,靠窗饮酒。
朱慈烺把马交给马阿大让他原地不要动,自己上去会会刘子良。
上了二楼,朱慈烺看见一共三人,刘子良坐在靠窗户主位,另两人分坐两边,看年纪都与刘子良相仿,朱慈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刘子良对面位置。
刘子良见朱慈烺坐定,起身到旁边小柜,拿了个酒杯,走过来放在朱慈烺身前,说道:“史公子见谅,这酒馆是老夫所有,厨子跑堂做完桌上这顿菜肴就下楼入了逃难队伍,现下只能老夫伺候公子了。哈哈,碗筷酒杯老夫给公子上了,只是这酒菜…”刘子良一摊双手笑道:“老夫可是无能为力喽。”
刘子良左手老者指着刘子良接口道:“老刘你不行,可以求我呀,你也知道我当年是酒楼学徒出身,后来靠着手艺做小饭馆发家,虽然如今改了行,这手艺可是没有撂下呦。只要你俩给我看灶起火,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有啥食材,都能给史公子整出个大菜来,哈哈哈哈。”
语毕,三人同时大笑,朱慈烺也跟着笑了几声。
刘子良给朱慈烺介绍道:“史公子,刚才说话这位是仁惠药铺的刘童仁刘老板,好诙谐,公子勿怪。另一位是路通商行的刘广路老板,主要做些承接南北客商运货的活计,这次南撤刘老板可是破家资助呀,他家所有伙计大车都捐助了出来,帮助老幼妇孺和运送一些贵重辎重。”
朱慈烺听了,赶紧起身拱手称谢:“刘老板高义。”
刘广路起身回应说道:“史公子言重了,都是老乡,本当如此。且如此之时,留着这些又有何用?难不成还送给那满清鞑虏?”
刘童仁也跟着说道:“是呀,公子不必介怀,老刘我也把库存的药材都给公子装上了。子良老匹夫只夸广路兄却不提我刘童仁,真真气煞我也。”说着,这老家伙还吹胡子瞪眼的做怪相。
刘子良苦笑说道:“史公子莫怪,我们三个老家伙都是当年未亡之人,每家都是血海深仇,我是孤苦一人,他俩家里还剩下个把远亲,这次我们都不打算走了,家中店里能运上的都给公子带上了,公子可交给史大人,做些军粮军资吧,有朝一日王师北上替我们三个老家伙多杀些鞑子。”
刘子良开玩笑似的说这话,一点不见悲伤,这可能就是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吧。
刘广路话不多,只是跟着点头,刘童仁当年受过刺激变得有些玩世不恭,话痨似的搭话道:“公子可能有点头晕吧,我们三人都行刘,刘姓本就是这山东第一大姓,济南府十个人里得有五个姓刘。我三人经历相同,就结了异姓兄弟,也好余生有个老友相伴,公子日后可叫子良兄刘老大,我就是刘老二,童仁是谓刘老三也,哈哈哈哈。”
刘广路难得插了句话:“你这老狗还想再活一次满清屠城?哪还有什么日后。待到朝廷光复济南,公子若有缘再来,可到大明湖畔饮酒赏月,往那湖中洒下三杯清酒,也算不枉与我三人相识一场。”
朱慈烺一听,这是存了死志呀,于是赶紧开口劝导:“三位义士,以家资国,史某钦佩。但是欲寻短见,确是不敢苟同。当下国难,我大明每一个人都肩负着责任,三位虽然已经耗尽家资,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但是,其实大明最需要的人呀!清军很快就要再入山东,我分析这次杀戮不会过重,因为清人以占京师,必定欲望更大,这次恐怕不会只是劫掠钱财,搞不好是要再图江南的,江南富庶,清人能不眼馋?山东扼守南北交通要地,欲取江南,必先取四川山东,四川山高路远,清人一时难以平定。这山东守备空虚,反手易得,清人一定会好好经营,作为南侵基地。朝廷守御正需要山东人士收集情报,北伐之时也需有人内应。大明忠义如都像三位这般,忘义轻生,那到时朝廷还有何人可用?三位血海深仇,死且不惧,何不忍辱偷生,为国效力?如能亲眼看到北伐光复,驱除鞑虏,救回被掠为奴的大明百姓,家人团聚岂不快哉。哪怕事败牺牲,也好过自沉湖底为鱼虾食,亦不枉大明好男儿。”
朱慈烺一席话说完,三位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刘子良代表发言:“公子所言,如当头一棒,我等惭愧,今日这三具残躯就交给公子了。我三人就在这济南府中,坐等满清来人,公子如有差遣尽管吩咐就是。”
三人起身像朱慈烺行礼,算是投在了朱慈烺麾下。
朱慈烺也赶紧起身回礼,约定好了日后相见的暗号,然后互道珍重,朱慈烺就下了酒楼。
来到楼下,牵过马阿大递过来的缰绳,转身看向二楼。窗前已无身影,却传来了一阵肆虐的大笑声,声中似透着哭音。
默默对着酒楼抱拳,朱慈烺转身上马,跟着马阿大往城门处行去。刚才他在酒楼之时,李来顺已经找到了马阿大,告诉了让朱慈烺完事后到城门处汇合,然后马上出发。
好不容易挤到城门处,李来顺过来回禀道:“公子,各路百姓还在陆续赶来,还有不少听到消息的城外乡民。末将的意思是先走一批,分三次,我来殿后。目前初步统计已聚合百姓十三万八千余人,请公子定夺。”
朱慈烺本也不知济南府有多少人口,刘子良估计三十余万,这就来了将近十四万,还有人再来,再加上自行逃难的,清军来时恐怕济南城也就能剩下个七八万人了,到时清军资源有限,整合济南府就需要不少时间,可以为自己争取缓冲,朱慈烺这也算釜底抽薪之计了。
稍微得意了一下自己的英明决定,然后肃颜传令:“开拔!”
“顺子,这里你来主持吧,最晚傍晚时分你也要出城赶路,我知道几万平民百姓趁夜赶路难免混乱,但是早离开济南才能放心,天黑下来之前估摸应该也能走个七八里路了,一定万事小心,我就按计划先去莱州府了。”
朱慈烺虽然信得过李来顺办事,但是大事当前还是难免婆婆妈妈嘱咐半天。
李来顺并不感到不耐,他本就是实在人,此时感觉到朱慈烺是发自内心看重自己,担心这些百姓安慰,乱世之中,天之贵胄的当朝太子,不以百姓为刍狗,就这一条就值得自己为其效命。
毕竟,连替天行道的李闯王,都干过不少残杀百姓,丢弃士卒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