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立于命运之前(十)
母亲离开后,
他将骨灰装进一个美丽的盒子,
放在书房,每次搬家,盒子也跟着搬。
他对自己儿子说:
“以后你要不要也把我的骨灰,
放在你书房里?”
“不要。”
“要不撒到海上,某个无人的海边,
就可以。或者埋在树下,
选一种会开花的树。”
“不要”
“那......”
“你有没有想过在故乡供奉,
我和弟弟就有理由每年回去。
如果没有,我们和故乡就断了联系。”
纵然故乡还是那样,
有许多我仍无法适应的地方,
也不会回到那里生活。
但因为曾经拥有,
故乡便未能抛开得去了。
陶潜说: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生活在树林里的鸟儿很开心,
因为它们在树上有一个巢,
夜晚时分就可以回到窝里去。
就像我们今天,身后有一个家,
便会觉得心安与快乐。
回家的路,普通又熟悉,
下了车,如何拐街过巷,过桥走店,
都记得清清楚楚,只因父母在,家在
故乡是会变的,
会有新的房屋,新的孩童,新的果树,
但一想起叔伯弟兄,年幼时的伙伴,
絮叨家常的婶娘,和村口的大树,
熟悉得仍恍如旧年。
无论走得多远,
遇到多少新朋友,见识了多大的世界,
我们依然喜欢故乡的热闹与温暖。
一辈子怀念与眷恋的地方啊,
所恋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故乡。
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凶猛而来,
越来越多医护工作者走到防疫第一线,
紧跟而上的是新闻记者,
他们24小时待命,
他们是这个春节的最勇敢的逆行者......
为民请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
他们的光耀就是中国的脊梁。
虽然今年的返乡路,注定不顺,
疫情数据还在更新,
之前没有出现的省份还在不断增加,
这场仗,注定不易。
但是我们有信心,相信那位老人的话:
“这次我们花了两周
就定位清楚新型冠状病毒,
再加上良好地监控和隔离,
我本人是很有信心
不会重复17年前的非典。”
回家路长,愿所有逆行者平安无恙;
除夕夜,唯愿我们的心都已回到故乡……
王光明讲完了故事。任由何香怎么问,他也不愿再提及故事里的人——失踪的川军官兵的下落,只是说,他把他们带回了故乡。莫非,就是眼前的山?他们走出的就是这个大山里的溶洞?而那个在故事中,他以第一人称所提到的王光明是不是就是他自己?还是,整个故事就是他道听途说来的,为了方便,直接就把故事情节按到了自己头上······虽然王光明一口以目的地就要到了,已经没兴趣再讲故事为由,不再做任何延展和补充了,何香还是下意识地感到,这个故事里的很多情节都是真实的,那些失踪官兵中的大多数人都安安全全地回到了大山里,不是这座山,也会是这座山周围的某座山。虽然从年龄差异上讲,眼前的王光明绝不会是故事中那个众望所归,能够临危受命、让所有人都听令于己,最终不辱使命的“王光明”,但王光明一定是认识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的,他也一定知道这个人的下落。王光明突然紧走几步,号称自己要去方便,请何香务必走慢点,他会在前面等着她。这是一个不能被拒绝的理由,何香只好慢下了脚步,正想找地方坐下歇息,却大惊失色地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了梦境中的伏击地,而自己所站的位置,和梦里一样,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两旁树林里的实抢核弹的伏击者,他们已经来了,就等着前方也已经带着队伍急急下山的刁老四进入伏击圈,被包了饺子······
王光明现在到了什么位置?他离刁老四有多远?何香眼望着前面弯曲的上坡路迅速地消失到了密林中,王光明竟然连个影子也看不见。她甚至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好像是自己找的这个“向导”,把自己带到了包围圈,然后成功的完成了任务撤了。
镇定,镇定!何香警告着自己,自己现在可是在数千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像一只可笑的小蚂蚁,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让树林里的人看到,得到不利的讯息:自己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就是来送信儿的,他们注定已到嘴边的“猎物”随时会飞掉。一时间竟然有些头晕,腿也有些显软,何香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慢慢坐了下来,装出是因为快速赶路而有些体力不支,并用一块小毛巾擦拭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怎么办?往前走,能在足够有力的距离里拦住刁老四的队伍的可能性有多大?王光明这个人真是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关键时候他跑去哪里了,要是他在,自己稳住敌人,跑得比自己快的他先跑去报信,恐怕现在他都可以见到刁老四他们了······“跑去报信”,这几个字忽然窜入了她的脑海,她忽然意识到,刚才没有任何预兆,忽然匆忙地跑掉的王光明还频繁地向她挥了挥手,她把这理解为,王光明憋得太厉害了,手忙脚乱,想赶快找到地方方便,示意她不要跟上去才胡乱地挥手的,现在想来就奇怪了,他嘴里喊着“我在前面等你汇合,你慢点跟上来”,手却不是向前招,而是向后挥的,好像说的是“走吧,走吧,回去吧”,何香忽然醍醐灌顶地明白:王光明不是跑着方便去了,而是跑去报信了,听过阿牛给他讲过的何香的梦境后,进山后机智的他恐怕一直瞪大着眼睛观察着,何处是伏击的最佳地,来到这一片密林和山坡时,他一定立刻警觉了,在自己还纠结在他那个故事里的情节时,他就已经发现了密林里伏击的队伍。已经无法告知自己他的发现了,因为两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惊动了林子里的人。还有最可怕的一点,王光明一直是山上的人,以他的谈吐所显露出的城府,和他对几个大当家的熟识度来看,他,绝不会是山上一个普通的小匪,怎么也会有个不大不小的身份的,这些伏击的人中,恐怕认识他的还不在少数,但凡他表现出一点异常,林子里的人恐怕会先很不客气地给他身上“钻几个明窟窿”出来。所以他会向自己喊,他是去方便,让林中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地,他知道自己会慢下来,甚至为了回避尴尬会找地方坐下来慢慢等一下。这样,林中的人会因为何香安静地待在他们的视线里而放松警惕,不至于做出什么着急的举动,提前采取行动。他也赌了一把,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会不会和他有默契,看出他的手势,是让自己往回走,而不是去追他汇合。
何香心里暗喜,自己遇到了这样聪明的一个队友,真是三生有幸。想到这,她站起身,抬脚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忽然在身上摸起来,边摸还边叨叨:
“咦,刚才还在身上,这一会儿功夫去哪了?”她又走回去,来到刚才坐的石头旁边,在草丛里踢踏着找了几圈,又回身看向来的方向,愣了几秒,抬脚就往来的路走回去,边走边向四周踅摸着,做足了找什么微小的物件的样子······
走回了大该有个一两里路的距离,何香才停住了脚步,再次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没有枪声,没有嘈杂的人声。只有一种可能,刁老四的队伍根本没有走下这个山坡来,也就是说,王光明的口信是带到了,刁老四也听了他的劝解,直接带着队伍回去了,一场足可覆顶的伏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躲了过去。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回城里的必要倒是没有了,没有什么必须回去的理由,也没有人在等自己。放不下心的得算小红这个丫头了,虽然没有相处多久,可是总是对她牵肠挂肚的,可见自己跟她的缘分不浅。已经收拾了行李,做好了留在山上的准备了呢······何香忽然反应过来,行李,那个小包袱,王光明背在身上呢,就是他跑走时,也没有给自己放下。老天,何香现在又有了被人骗走东西的感觉,她不禁莞尔,真是个不省心的人,自己平日里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她也最懂,如何到了这个王光明这里,她竟然要么怀疑他至深,要么佩服他到底,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您是香姨?”忽然面前响起问话,把何香惊得一跳,差点从石头上掉下来。她抬头看,是一个年轻男子,穿得整整齐齐,虽是很普通的布衣裤却没有一道褶子,黑布鞋虽然蒙了一层土,可看得出来,只是因为着急赶路才落上的,没有别的污渍的。尤其是他那张笑与不笑都让人感到安心的清秀的脸,让何香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她回答:
“嗯,是我,你怎么知道是我?”那人说:
“我就是这山上的,有人让我给您捎点东西,他告诉我,沿着这条路过来就能遇到您。”
“捎东西?”何香没有再往下问,因为她看见了那个年轻人手中的包袱,正是自己的,便高兴地接过来问:
“王光明呢?他已经回到山上了吗?见到他,帮我转告他,这事干得漂亮!”那年轻人很奇怪地问:
“王光明?谁是王光明?”何香仍很兴奋地说:
“就是交给你这个包袱的人啊。”年轻人越发地奇怪了:
“不对啊,交给我包袱的人是刁大当家的,他说,我过来找到您,把包袱给您您就都知道了,并没有别人啊。”
“哦!”何香有些失望,她应该能想到,“王光明”这个名字应该不是他的本名,他回到山上后就会如龙入大海,恐怕以后就不好见到他了。何香竟然有些失落。不想那个年轻人又说:
“刁大当家的还交代,我把包袱交给您后,就把您领去半山腰的房子去住,那是原来我们大当家的母亲,老太太住的地方,前一段时间出了点意外,老太太离开人世了,房子一直空着,大当家的从那以后就经常过去看看,收拾的越来越舒服了。”何香很高兴人家这么说,嘴上却说:
“嗨,我还是回城里去吧,别在这给你们添乱了······”不想那个年轻人马上抢着说:
“什么叫添乱啊,您几次救我们大当家的的事,他给我们讲过好多次了,他的原话是,您现在就相当于他的再生父母一样,从今以后,他会养您的后半生。”听了这话,何香有点接不住了,马上摆手说:
“这我可担待不起,我在山下还有很多的事情做,那,我现在就往回走。”那个年轻人一把夺过了何香的包袱说:
“冒犯了,刁大当家的命令是,我必须把您留在山上,否则他会怪罪到我头上的。而且,而且······”何香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的脸皮儿有点泛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不禁问:
“而且什么?”小伙子率直地笑笑:
“而且,我们刁大当家的压低声音给我说,他知道你就是回到城里去,也没有什么人等您,从您收拾的这包袱也能看出来,你也是有留下来的意思的。您还真不如留在山上,给我们出出主意,划划策什么的,让我们的日子也过得顺溜儿点,这样,可就是我们上辈子积的德了。”何香拍了他一巴掌说:
“嗨,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让我很不好意思的事儿呢,就这?你还真是率直呢。好吧,好吧,我就住下来了,回头让你们大当家的常来看看我。”小伙子笑:
“您放心,他会没完没了地来呢!”何香在这句话里似乎听出来了什么意味,但是她也没有细想,心里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这样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跟在背着包袱走在前面的小伙子的身后,何香漫不经心地问道:
“哎呀,咱们都聊了这么半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那个小伙子回头冲着何香笑了一下说:
“我叫范军儿,还真的忘记告诉您了······”
“等等,”何香吃了一惊,不禁叫了一声,范军儿停住了脚步,回身问: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何香心中暗想,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要是说年龄,跟王光明的倒是差不出几岁的,偏偏他就叫范军儿,和王光明故事中的同乡是同名同姓的,是偶然吗?起码他应该是和那个自称“王光明”的人是认识的,可是自己怎么问一个并不知道真实姓名的人的情况呢,就是问,人家也不一定跟我这个陌生人说出什么来的,她不禁有些郁闷地沉默了。偏是这个孩子样的范军儿找她聊:
“香姨,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咱们歇会再走吧,我怎么看你不想说话了,前面还真的有一大段路要走呢。”何香苦笑了一下:
“这点路不算什么,这山路我也是走了几个回合的了,早已经习惯了,没关系,尽管走吧。”范军儿笑:
“看您像个娇小姐似的,可是一说上话,却发现您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呢,刁大当家的交代,一定要让我称呼您香姨,可我看,您比我也大不出几岁来,又是这么可亲可敬,真的想称呼您姐姐呢。”何香故意以长辈的口气开玩笑说:
“你这个小家伙自认为熟了就没大没小了?我跟你差不了几岁?那你觉得差个几十岁才叫差啊?”范军儿赶紧认真地解释:
“香姨别怪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本心里是没有一点冒犯您的意思的,我们大当家的非常尊敬您,那您在我们这,就是神,就是仙,你就是再借我两个胆儿,我也决计不会做出对不起我们大当家的,对不起您的事儿的。”何香被逗乐了:
“你看看你这指天对地的,呵呵,至于嘛,咱们这天儿聊的,我就说了句你这没大没小的,你跟我这儿比上年龄了,你说,你比我小几轮?还跟我比。”本来是闲来无趣的斗嘴,偏偏范军儿的兴致大了去了:
“哈哈,香姨,您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跟人比年龄,这可不是我求您的,是您要跟我比的啊!”何香举起手就照着范军儿的脑门儿来了一蹦子,嘴里叨叨着:
“还成事儿了,还成事儿了,嗯,就是我要跟你比的,我哭着喊着要跟你比,你说吧,差多少?”范军儿忽然换了一脸小无赖的笑:
“要不咱们赌点什么吧?”
“赌点什么?”
“嗯,我赢了以后就叫您姐姐。”
“那你输了呢?”
“我输了,以后就叫您香奶奶。”
“哈哈,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成,说吧,你多大?”
“39。”
“胡说八道!你骗谁呢。”
“我说了实话,您又不信了,这赌没法打了。”
“我去给你找个镜子照照吧,你看看你这张脸,上得了20吗?还39,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是不老仙?”
“呀,我不是不老仙,可我是遇见过神仙的啊,就不会老了。”
“哈哈,别告诉我,神仙还教了你穿墙术。”
“穿墙术倒是没教,不过真的,从那个洞里走出来以后,我们一千多人的年龄好像都冻住了,谁也不再显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