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落三秋叶 开二月花(六)
世界小得像一条街的布景,
我在大地上画满窗子,
一路种下了蘑菇,
只为让迷失的你知道回家的路。
青瓦尚长忆旧时雨,
朱伞深巷已无故人,
煮一壶茶折一枝花,
思念在石碑上发芽,
回忆瞬间,来温暖有你的曾经
夜雨染成天水碧,
有些人不需要姿态,
也能成就一场惊鸿。
闲愁予了谁?回首少了谁?
醉了谁?遇了谁?送了谁?
一帘幽梦,一夕霜风,一声低唱,
一种相思痴了谁?
散了纵横的牵绊,断了三千痴缠,
风华寺,雪月庵,又转几度春来。
前朝记忆,同尘与灰,
伤人的不是刀刃,是你转世而来的魂。
三杯后,一真得,
只许素琴横月,短笛听风。
岁月落尽了繁华,
鲜血染透了戎甲,
你将为谁君临天下?
云鼓楼飞檐上的风铃,
总在这迷雾中浸漫,
要你记得,当日如是,此生如是
瘦影仍写微月,疏枝从来横夕烟。
纵时光荏苒着走向天尽头,
赏遍流年,看尽繁华,
仍爱你,到夏尽时亡。
还在等某个微雨的夜晚,
在觥筹交错之后突然安静下来,
怅然若失,只听窗外风穿林寂寥。
总是忍不住想念这座城市的夜晚,
灯光燃成的篝火已成灰,
我们坐在车里,时间短促又漫长,
耳边流过带来整个世界的声音,
有人弹唱,有人舞蹈,有人相爱。
叶子用近乎悲戚的优美声音说,
天亮了,就很美……
张昀琦忽然主动打来了电话,无形中给肖一茗的焦虑和犹疑送上了一剂解药,虽说,肖一茗是决计不会相信他这些巧舌如簧的解释,之前所搜集的每一条线索,都是直指张昀琦,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开脱的那样,不仅不会做出违背常理之事,还把民生、大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简直活脱脱一个青年楷模形象,那肖一茗他们近来就是做了一场噩梦。肖一茗虽然一直在提醒自己,淡定,淡定,但他也在绵里藏针地步步紧逼:何以泰康医院的楼道里会满布摄像头,暗设电栅栏门;又何以给刘雪花病人注射的药液里含有大量的镇定剂成分,给一个植物人状态的病人如此用药等同于让其永久性地陷入昏迷。对于前一个问题,张昀琦甚至讲了一个英雄舍人救助的故事,完美的演绎让肖一茗都感动得恨不得给他写上一篇宣传宣传。至于对病人刘雪花所用药品的解释,还未开始,肖一茗以一个新闻工作者的心理偷笑,不知这个“善言巧辩”之人又能编出什么精彩的段子来打发自己。他不忘吓他一下:终是要写篇报道解释一下的。这又踩了张昀琦的尾巴,他惊问,“您还是考虑要报道吗?那真的会让我太难做了呀······”
肖一茗不慌不忙地回答:
“正面的报道只会提高你们医院的知名度呀,而且,通过报道会让更多的人理解院方的难处,医患之间的关系将会更加融洽呀。”电话的那一头陷入了沉默,肖一茗能感到对方平复情绪的努力。他不着急。果然数秒后,张昀琦开腔了,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
“肖主编,您说的很对,您的建议我已接受,我还是先给您讲讲大致情况吧,如果您听完我说的情况,仍坚持要写报道,我一定配合,给您提供足够的素材和信息。是这样,我还是先给您说个人,他是我们昀济医疗机构初建时就做了很多贡献的人,不光是资金上,物资上,还有筹建工作的很多繁琐环节,他都有参与,所以这样元老级人物的意见、建议,我做为一个接管集团的新秀,如果不存在大的原则性问题,都会接受并实施。我接管集团的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遇到过来自昀济集团股东层,泰康医院院方的阻力或反对意见。谁知就在今年的近几个月,泰康医院的高峻崀主任几次越过副院长直接向我反映,某些院方领导私自修改医生开具的药品清单,我急问,可有什么证据?是不是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后果,或者治疗的的偏差?,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说,一旦让他有所察觉,对方很快就将药品调整了回来,由于发现及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医疗事故。我回答他的原话是,咱们不能随便怀疑自己的同志,尤其是在这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当然,他反映的问题可不是小事,事关医院的声誉,甚至关系到病患的生命,所以我请他务必睁大眼睛,替我站好最前沿的一班岗。我本来是从医院高层专家级人员的团结出发讲这些话的,谁知却犯了一个大错误,使高峻崀主任与莫副院长之间结下了很深的梁子,而且越来越严重。”肖一茗加了一句,
“你说的是莫怀平副院长?”张昀琦的笑声有些勉强:
“呵呵,是呀,你们已经见过莫副院长了呀……”肖一茗的语气立刻严厉了起来:
“那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承认莫副院长偷换了高峻崀主任的药,给刘雪花病人的药里添加了超量的镇定成份?”张昀琦的声音里明显有了含糊的的成分:
“高峻崀主任跟莫怀平副院长还是有过节的……”肖一茗有些生气:
“你又在回避主要问题。”张昀琦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说:
“是有个事件,我想得这么说吧,我正在考虑怎么跟肖主编你说这个事。”肖一茗故意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张昀琦忙不跌地说:
“别,别呀,我这不努着劲要给您讲嘛。要说起来,这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莫副院长的家属突然紧紧张张地来医院找他,说是娘家有个远方的亲戚忽然犯了心脏病,从来也不求个事,这不求上门来了,看看能给安排个专家给诊诊不?不想莫副院长立刻拒绝了,说什么这样的后门可不能走。嫂子一下子急了,当场开始哭闹,骂他自己家的人不帮,净帮别人了,还有什么狐狸精,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嫌弃,那叫一个尽心,接下来的就更难听了,某某人的名字都念出来了。莫怀平再也坐不住了,马上上去拉住嫂子的胳膊说,
‘行啦,行啦,怕了你还不行吗?叫啥,叫啥,我给他安排病房去还不行吗?’嫂子还真是个够神奇的女子,老莫的话一出口,她立刻恢复了神态,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下,整理好衣服和头发,两只眼睛就盯着她的老公,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办好,她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本以为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了,谁知没过两天,就闹出了更大的事情。
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坐着,值班护士忽然冲了进来,边哭边喊:
‘院长,你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我以为是有病人突然去世了,就催促说,
‘找我人也救不活呀,快去安排后事吧,家属,家属在旁边吗?’那小护士边着急地哭,边说,
‘在,在旁边,嫂子一直在旁边,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办法啊,他已经,已经不行了。’我一下被说愣了,
‘嫂子?哪个嫂子?’小护士惊讶地看着我,又马上回过味来,
‘啊,是莫副院长的爱人啊,他不是安排了个心脏病人住院吗?那个病人忽然就不行了,嫂子急得大叫,莫副院长去了也一筹莫展,不过他很生气地说,注射药品都是高峻峎主任开的处方,有问题也是从他那出的,嫂子就带着病人家属气冲冲地去了高主任的办公室,我怕出事,就飞快地跑来向您汇报。’我本来已经起身准备去病房,听小护士这么一说,我又坐下了,对她说:
‘是莫院长的亲戚啊,唉,怎么会听,莫院长不是一直亲自盯着这个事吗?我怎么听说,他这个亲戚的所有药却是他亲自下的单子,怎么说是高峻崀主任开具的?小梅你一定是搞错了。再说了,莫院长和高主任他们两个人之前总会有些小磨擦,你们周围这些人一定要劝着,拉着,可不能再煽风点火了呵。’肖主编你说,我这话没毛病吧,可是那个小护士当时就跟我急了:
‘院长,我们什么时候不站在医院的角度考虑问题了?要不是我们拉着,拉着,莫副院长早就把高医生干掉好几回了――啊,嗯’”张昀琦话讲到这,突然就住了嘴,他知道自己讲错话了。肖一茗心中暗笑,但是他还装没听出来的样子说:
“呀,这个莫副院长怎么也算个你们医院的头脑人物,怎么考虑,他也不会做出损害你们医院利益的事,我就说嘛,怀疑他就是怀疑你们自己,而且吧,人家家里人来住院,他既然与高主任之间有误会,自然不会让高主任接近病人,所有的治疗都有所防范的,怎么可能还会让高医生开药方。退一万步讲,他也不会自己开错药害自己家亲戚,这里外里的,还是因为这个叫小梅的护士有点带有色眼镜看人了。”张昀琦没想到肖一茗会这样说,他那边的口气立刻轻松、霸气了很多:
“肖主编,您这样公正地说话,我先给您点个赞!还说这个小梅护士,她在我这发了通牢骚,口气严重偏向高峻崀主任,这我也理解,毕竟她从上班以来,就跟随在高峻崀的身边鞍前马后,不遗余力地努力工作,亲情没有,感情也还是很深的。但是人身攻击的话在同事之间是大忌,于是我严厉批评完她后,就让她先回去了。可是没过多长时间,大门口就传来了警车的声音,我伸长脖子向窗外看,两辆警车冲进了院子,车还未停稳,就从车上冲下来五、六个人,脚不沾地儿地冲进大厅。从窗口就可以听到大厅里人声鼎沸,一片慌乱。因为我这个房间隔音非常好,竟然什么也没有听见。我也有些着急了,赶紧开门往外跑,和一个迎面往里跑的人撞了个满怀。我一看来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那并不十分茂盛的头发几乎都让血浸透了,如蚯蚓样的血流蜿蜒盘流而下,满面血迹,甚是恐惧。是病房区的保安,他不等我问,用失去控制的几近尖叫的音调嚷嚷:
‘院长,您怎么也不管管,都快出人命了,那个高峻崀拿着把手术刀见人就扎,谁拦也拦不住。’我大惊:
‘你这,你这血,莫非是被手术刀划出来的?’那人一脸的恐惧:
‘院长,你没事吧,我要真是被手术刀干到了,现在还能站在这跟您聊天吗?凳子腿,是凳子腿敲的,现在都打成一片了,站莫院长一边的,站高峻崀一边的,那叫一混战,我挨的这一棍子都不知道是谁敲的,你说,这算什么事,还好我是站在边上,要是在这群疯子中间,估计半条病也剩不下了。以前不觉得人性这么阴暗,你说,大家平日里都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笑的都跟一花儿似的,谁知到了这时候,都恨不得给对方来个血窟窿,您说,这深愁大恨都是什么时候攒下来的啊?……’这个人已经快魔怔了,话都不知道停住了,脸上那血还在不停地流。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问:
‘警察怎么来了?谁打了110报警了吗?到’那人越发地睁大了眼睛叫道:
‘院长,我疯了?还是您疯了?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了,还不报警等着上菜呀?’我的火儿也压不住了,不耐烦地对他说:
‘去,去,去,先把你脑袋瓜上的伤包包去。’不想他还不解恨:
‘院长,我还得跟您唠唠……’
‘不用唠了,不用唠了,你快走吧,回头慢慢聊,我现在得去收拾收拾那些‘狗脑子’们。’不等他再次缠上来,我快步冲下了楼,就这还真晚了,大厅里到处是血迹,但是带伤的人却一个没看见,看来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法一点也不为过,所有伤者都跑去包扎了。地上散落着各种‘凶器’,最触目惊心的当属那几条凳子腿,每条上面都沾着血迹,当年的‘武斗’现场也不过如此吧。所有人都发现了我,很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围了起来,大有一副讨说法的劲头儿,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我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才问:
‘谁能告诉我,莫副院长和高峻崀主任到哪去了?我怎么听说,这事是由他们俩而起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后悔了,声浪再一次此起彼伏,再想压也压不下去了。而且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两个罪魁祸首’肯定是被110警员带走了,那四、五个人现在也不在人堆里。看来在这混乱的环境里也了解不了什么了,我转身准备回办公室,一只手从身后猛地拽住了我的胳膊,回身一看,原来是莫副院长的家属,嫂子,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正准备向我讲点什么,一下子我就想起来前两天她是怎么跟她老公哭闹的,我马上抢先对她说:
‘嫂子,莫院长跟公安同志一起回去,没别的事,很快就会让他回来了,你别着急啊,我上楼去给我公安局的一个朋友打个电话,问问有关情况,如果需要担保,我赶快让有关部门前往办理……’嘴里快速地说着,脚已经向楼梯口倒退,不想她又一把拉住我说:
‘别走,别走,我说的不是老莫的事,那个高,高……’我赶紧接话:
‘高峻崑,他不也被一起带走了吗?事情很快就会清楚的,如果是高主任不占理,公安同志一定会对他进行行政制裁的,您就先不用操心了。’说着又想转身,她竟然高声叫了起来:
‘我说你着的哪门子急呵,都说了不是这事啦,高主任这个人业务水平高,人也正直,当初我们家亲戚刚住进来,我第一个就找的是他,反正不能找我们家老莫,他那两下子我还是知道的。都知道我们家老莫和高主任不对付,可我一找人家,人家立刻就来了,仔仔细细地给我们做了检查,并当场就开出了药品清单交给我,你想人家这样坦坦荡荡的,怎么会开出什么有问题的药品呀?也怪我,当时也没留个单子,现在我家人这一下了临危了,老莫就跟人家高主任闹,非说高主任开的药有问题。’我说,
‘药有没有问题,疗效是最好的说明,这不,病人病危了,他高峻崀是最脱不了干系的。你总不会认为莫院长从中作梗吧?那可是你们家的亲戚啊。’嫂子平静地说:
‘虽然没有证据,可直觉告诉我,高主任的药方绝对没有问题。’我笑着说:
‘难得嫂子这么大人大量,一点不怀疑高主任,也谢谢你告诉我您的心里话,但真相才会是事实,咱们都不要着急,等着公安部门的处理下来吧。’嫂子却又说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