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魑魅喜人过(一)
阴冷的梦中想赶去一个地方,
无法醒来,挣扎在梦里,
不再呼喊奔跑,只默默生出许多根,
偶有风吹过,想起初来时世界的模样,
日里对什么都不动感情极为容易,
但在梦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梦里仍心绪潮湿,心有所念……
在不冷不热的清凉里猛醒,
舒一口长气,安之若怡。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安心静观渐开花,唯爱天涯一叶丹。
夜空的星,终会落向晨曦的海。
山间的泉,终会遇上南飞的雁。
平凡如我的树,定要刻下年轮,结出果实……
咖啡桌上有三个咖啡残渣撒出的女人头像,晴岚认出了其中两个,不想第三个却被元旦无意间破坏了,谦意的元旦急于帮晴岚了解那个画头像的男人的身份,甚至拨通了其中一个头像的主人沈唯西的语音通话,不想她漏洞百出的面貌形容根本没法让沈唯西想起什么,反而把晴岚都逗乐了,那个男子是化妆而来的,按古代人的话讲,是易过容的,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接出来的,虽然看不到他宽大的中式服装下的肌肉状况,但就他那健康而有弹性的面部皮肤,晴岚断定,他绝不会是一个中年人。
敏锐目光的晴岚同样在数天前的戏剧性回国途中,从另外的人身上看到过同一款的黑色腕表,那个人是国际刑警。这个发生在那个岛国的一间小佛寺里的插曲,勾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正好赶上午餐时间,也是咖啡厅一天里难得会空闲一会的时间段,旻昊也出来陪元旦一起听这段不平凡的经历,最难得的听众当属王彬,原来他昨晚就赶了回来,今天早上帮助晴岚惊险救助的“高帽子”竟然就是他。人救下晴岚才惊疲交加地昏死过去,醒来时王彬又下山去追那个对他意义非凡的帽子,晴岚在这个时候才看见他自然是惊喜无比。
当听到晴岚讲到“可是确已迈不动步,而且冥冥中觉得那就是我的母亲一样”时,王彬伸出胳膊搭在晴岚身后的椅背上,保持着距离,却做出想要搂抱的姿态,这种默契只属于晴岚和王彬,晴岚从这个动作中感到说不出的安全和温暖的同时,她明白,王彬是知道她的孤儿身世的,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晴岚,从来没见过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把她丢下?相对于父亲的情况,晴岚更想知道自己母亲的情况,还是个不会自己系鞋带,上厕所的小女娃的时候,晴岚就敏感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没有妈妈疼爱的孩子,当看到有的孩子的妈妈忽然出现的时候,她就会本能地躲开,一个人找个没有人的角落待着,编织一个自己妈妈的故事,她自言自语地跟妈妈说上大半天话,把自己的所有的事情都跟妈妈说上一遍,并想象着妈妈使劲夸赞她的样子,搂着她,给她讲故事,唱儿歌的样子……等到福利院阿姨找到她,她会象个快乐的玩捉迷藏被抓到的孩子一样,乖乖地跟着阿姨回到大家中间,就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些话,晴岚只跟王彬说过,连她最要好的蓝颜旻昊跟最铁的闺蜜元旦都没有说过。足见王彬此时的心情,他不管别人怎么看晴岚,在一个陌生的,紧着把晴岚当作自己女儿的女人面前,晴岚的任何反应都不过份!在气势上给了她一些支持外,王彬并没有做别的表示,他更不想打断她,以致影响了大家听故事的雅兴。晴岚又何尝不明白他这份心意,接着讲了下去:
“我的母亲是什么模样不重要她应该也是这样的亲切,也是这样的关心我吧,于是我不禁回答:
‘我过得很好。’那女人留下了眼泪,说:
‘你不要怪妈妈,我也是不得已,当年你走时才三岁,你那么小,像一只小猫咪,躺在背篓里睡着了,浑然不知你我将生离死别,今生不能再见了,前路渺茫,你要跟着大师们漂洋过海,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和灾难都不可预知,成人都不敢能保证活下来,更何况你这个小猫咪呢?我忽然又不想让你走了,但是圆仁大师说,你本就属于那里,应该回去。’我只好忍痛转身去了。囡囡啊,从那后,我的日子里只剩下你,每时每刻都不能不想你,我真后悔啊,当时没有跟你一起上船······’那女人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流着泪絮絮叨叨,我甚至感到了那刀割样的心痛,只是我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我们俩就那么拉着手,互相泪流满面地望着对方,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良久,这个女人放开手,伸手向怀里摸去,想是要掏出什么东西出来。突然,还没等她的手从怀里出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忽然伸了过来,抓住了她伸向怀里的手臂,并把那只手拉了出来,我看过去,那无非是一条普通的手巾,再看那只手臂的主人,竟然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对方一身英气逼人,目不斜视,虽然发现这个女人被从怀里拽出的手中只是捏着一条普通的手巾而已,却还是没有放手,而是一只手冲着她亮出一本证件,一面直接说,说的竟然也是中文:
‘王云女士,你因涉嫌违反了国际药物管理法的有关条例,现在需要跟我们回去做一些调查,请您配合。’说完他向后甩了甩头儿,我也只是在这时才发现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娇小的女士,看到这男子的动作,她立刻走上前去,接过男子仍抓着的女子的手臂,很轻柔地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
‘麻烦您,现在就跟我们走吧。’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后来走上来的女人的眉眼,发现她是完全属于这个岛国原住民的面貌特征的。而这个自称‘妈妈’的女人对于突然发生的状态竟然并不反抗,她被那“原住民”拉着走,还不忘回头赶紧把手巾塞到我的手中,最后说上一句:
‘囡囡,你要好好地,妈妈爱你’我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眼泪扑哒扑哒地往下掉,丢了魂似地望着那个女人离去的背影。那个男子走上前来,从毫无意识的我的手中拽出手巾,左右翻开了一下才还给我,并别过头去说:
‘把眼泪擦一下吧。’他这一句话象是一盆水一下把我泼醒了,我尴尬地背过身去,赶紧擦干净了泪痕,并迅速掏出化妆盒补了补妆。等我转身回来,看见那个男人正面对着我,阳光的脸上并没有显出不耐烦或其他的情绪,真诚地说:
‘怎么称呼您呢,我是一名警察,看来您也得跟我去一趟,有一些情况需要您配合调查一下。’听了这句话,我一下就急了,慌张得手都哆嗦了,就这也还是把机票掏了出来给他看,并说:
‘时间太紧了,容不得我有半点的担搁了,我只能快速去机场,不然就得误机了,我……’不想那人说:
‘我知道你的情况,但是怎么办呢?程序我们还是得走完啊。’我举着机票,又问:
‘天呐,现在几点了?我恐怕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了呢。’他撩起衣袖看手表,我这时看到了他那块黑色的腕表,那玄铁的颜色很是抢眼,他甚至把那表盘举到我面前让我看:
‘连三小时也不到了,女士,你要是配合一些,我们还能再快点。’
‘怎么配合?’
‘出了佛寺不远处,有我们的工作车台,快速做了笔录,您签了字,我可以送您去机场,保证不会耽误您登机。’
‘啊,这个可以有,我们快点去吧。’他回之以笑,哇,那叫一个灿烂,象月下的樱花……”晴岚说到这,就觉得后脑勺挨了一下,她回头看,王彬的手还安安静静地搭在椅子背儿上,再看王彬,比手还安静,一脸无辜地微笑地看着自己。晴岚不用看元旦两口子,也知道他俩正憋着笑,她故做凶狠地回瞪了王彬一眼,接着讲:
“为了消解紧张空气,我边跟在大踏步的那人的身后小跑着向外走,边问:
‘呀,你的这款手表不错,颜色也不错啊,在哪买的啊?我想给我的男朋友也买一块呢。’”晴岚边说这话边轻描淡写地瞟了王彬一眼,王彬把手从椅背儿上撤过来,举在眼前一本正经地看手腕,眼角绽发的鱼尾纹暴露了他偷偷的笑。元旦忍不住一阵大笑,旻昊却冷不丁来了一句:
“人家那是统一配发的,外面自然是买不到的。”晴岚说:
“哦,你听见我和元旦刚才的说话了?”旻昊笑:
“我听见个鬼啊,忙得脚不沾地儿的,以你的性格,看上一件东西,想要送给心爱的人,就是掏巨款,千哄万求也得从人家手里捣鼓过来,现在王彬手腕上空空的,而你还有兴致提这件事,说明这手表是无法买到的,那十有八九是配发的啦。”王彬歪着头盯着晴岚:
“哇,女侠,你还有这‘特长’呵,那以后钱得归我管。”元旦也在旁边起哄:
“王彬,你现在才哪到哪,将来有你受的,我们的大小姐‘长处’还多着呢。”晴岚故意嚷嚷:
“喂,我的惊险刺激的侦探小说样的版本怎么就吸引不了你们呢?该不会几位都是刀枪不入的主儿吧?”元旦不买帐地说:
“您这可怪不得我们,本来扑朔迷离的情节已经出来,大家还没来得及堆砌情绪,你可好,怎么就提到给男朋友买手表的事儿来了,某些人是偷着乐去了,该有的气氛就这么毁于一旦了,唉!”旻昊哈哈大笑地搂着元旦肩膀说:
“我老婆的口才可是越来越好了。”王彬出来打圆场:
“要不,咱们还接着上回书说起?”晴岚瞪眼:
“你们搅和的,我现在都不知讲到哪了?”王彬说:
“啊,讲到要送我手表的地方了。”晴岚嗲怪:
“谁说要送你手表了?”王彬一下子站起来,对着她说:
“那你说要送给谁手表?”
“谁也不送――哎哟,你这还让不让我讲了呵!”王彬这才坐下说:
“哈哈,你讲你讲。”晴岚长吁了一口气,在元旦两口子“意味深长”的低笑里接着讲:
“那个年轻人,哦,后来我知道他叫胡兵,呵呵,对,一个明星的名字,他很诚恳地告诉我,他的手表是配发的,别看外表很普通,对于他们每个人都有着特殊的意义。他这么一说,我也就不再多话了。他们的所谓‘工作车台’,其实就是一个普通黑色面包车,停在佛寺旁不远的一条停车带上,从旁边看,就像一辆偶然停在那的民用车一样,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被装上小桌小椅,摆满各种电脑设备,象个小型办公室,我一下想到自己看过的各种反特大片,很是紧张。但是笔录程序却走得很简单,原来他们早以从各种系统渠道,在我走进佛寺,离近那个被他们监控的女人时,把我的身份信息已经被查了个一清二楚,包括我机票的情息。而且我和这个女人见面的场景他们也都远程监控到了。这情形也就是说,我无意中也成了人家的监控对象了。这样事情反而简单化了,我在一个简单说明的笔录上签了字,胡兵就亲自开车送我去机场。
胡兵还真是个热心,直率的年轻人,他很好奇地问我,为什么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面前,会那么失态。我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难堪,而是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自己真以为多年失散的母亲找上门来了,然后我们俩哈哈大笑了一场。我也趁机要求他,在他不违反工作机密的情况下给我透露一些关于那个女人的情况,必竟我也算当事人,有一定的知情权。他还真给力,直接竹筒倒豆子:
‘这个叫王云的女人是国内一家以研发医药为主的医疗机构的大股东,但她并不参与公司经营,长期和家人居住在这个岛国,多年来从未有过什么异常行为和违法举动。也就是近两个月,他们接到机场交接过来的案件,有国内旅客来岛国,过境时查到身上有暗携毒品,进一步进行检查发现,这个人身上还携有一种针剂。最初我们以为也是毒品,经检测发现,这其实只是一种药剂,可怕的是这药剂的成分,注射了这种药剂,对人体的大脑神经会有麻痹作用,并会长期造成神经传递阻隔,至于会有什么症状或外部表现则不得而知,我不是医生,所以用词不够准确,希望你能大概能听明白。’
‘哦,我想我大致有个概念了,可是,这位王云女士跟你们发现的这些针剂有什么关系吗?’
‘你还真是够敏锐,一下了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涉及国人案件,所以由我们接管这个案件,接管后就开始顺藤摸瓜地查访,跟踪。被查携毒的这个年轻人表面上看是单独一个人过境,经过网查两国机场的监控视频,我们很轻易的发现了他的另外两个同伴,并悄悄布设了对这两人的24小时的跟踪监控,观察他们都前往哪里,跟什么人接触。经过筛查,其中之一的目标就是王云。最初,就象我之前所说的,王云从未有过什么异常行为和违法举动,我们也没有把她设为重点监控对象,直到一两个星期前,身体一直很健康的王云忽然因为深度抑郁割腕自杀。幸亏家人发现及时才抢救了过来。因为王云是在私人医院进行的抢救,就医资料保密,我们又不能公开进行调查,所以只了解到一个情况,王云自杀前曾全身麻痹。这个讯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这才把她设为重点监控对象。有趣的事,王云自从从医院出来,出了好几次‘骚扰’事件,就象你这次一样,但是前几次,她不是要当人家的母亲,而是总跑来这个佛寺的后身――他们这个佛寺和尚居住的地方,她还总是找那里的某两个人,说是一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日常往事,可是这几个人却都是从没有见过她的,除了平静地聊天,她并没什么过激举动,所以人家也没有报警。只是在昨晚,机场又检查出同样的药剂,我们选择不声张跟踪,不想却跟丢了行李,携带者属于无辜被利用者。我们首先想到了王云,担心她再一次被伤害,决定以‘涉嫌违反了国际药物管理法的有关条例’为由暂时扣留她,不想今早就发生了这件事。’”晴岚说到这暂时陷入了沉默。元旦一直张大的嘴巴都忘了闭上,这时才说:
“晴岚啊,真吓我一跳,我真以为你的亲生母亲找来了呢,原来是遇到了一个精神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