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5日,我带着4岁多的女儿到美国华盛顿州距离斯波坎市(Spokane)不远的东华盛顿大学,去探望在这里做访问学者的妻子。妻子到美国已经4个多月了,女儿很想念她。
早上8点,朋友用车子送我们到西安咸阳国际机场后,我们坐上了10:45海南航空公司的飞机,在12:45到达北京。然后经过2个多小时的中国海关边检,在北京时间16:40再次登上了海南航空公司飞往美国西雅图(Seattle)的航班。
1个多小时后,通过前排座位后背椅上电视里显示的航空路线,我知道,飞机已过我国境内的东北三省到了俄罗斯的西伯利亚。此时空乘小姐送上了晚餐,我给女儿要了一份鸡肉米饭,给自己要了一份猪肉面条。我们吃着聊着,女儿很兴奋,不时地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妈妈。我说,你吃完饭,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看见妈妈了。
吃饭后,女儿睡着了。我看她靠在椅子上很难受,就让她平躺下来,把小腿放在我的大腿上。
一会儿,我的腿被压麻了,很不舒服。
我扭过头,发现机舱后边有几个空位,但都不是三个位置挨着。而过道的左边,距离我们后一排有个光头中年男子,他占了两个座位,自己坐在最外边的位置上,旁边座位上放着他的衣服和一个小皮箱。我想,如果让他坐到里面的位置上去,我坐在他的位置上,就可以近距离照看女儿了。他愿意吗?
这男子,阔脸且微黑、络腮胡子,穿白衬衣,戴黑色眼罩,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有。脖子上架着一个灰色护枕,胸前活动板上放着一台打开的上网本,一看就知道他是经常坐长途飞机的人。但他这身打扮,总让人觉得像是黑社会的人。没有人敢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别人,很是神秘。
按照惯例来说,他那只小皮箱要放在头顶行李舱内的。空姐从他旁边经过好几次,也不去干涉。这足以说明他来头不小。
我让女儿平躺在我和她的位置上,再盖上空乘小姐发的薄毛毯,这样,她会睡得踏实一些,舒服一点。然后,我站起来,在过道里放松了一下腿脚,同时思考着该怎么办。
我站着近距离观察这位中年男子,越看越觉得他像黑社会的人,块头、个头都比我强。我让他坐到里面的位置上去,他不去怎么办?如果吵起来或者打起架来,我是他的对手吗?
此时,一位空姐要从我身边经过,我给她说明了情况。那位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空姐看了一眼旁边的中年男子,面露难色地说:“这个……我给你另想办法吧!”
看来,这家伙真是有来头的,连飞机上的空乘小姐都怕他三分。我想,空乘小姐能想出什么办法,只是推辞罢了。
怎么办,时间还长着哩,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我问自己,犹豫再三,为了女儿,我横下心来,一定要坐在那个中年男子的位置上,万一吵起来、打起来再说。
于是,我鼓起勇气,轻轻拍着那男子的肩膀说:“哎,先生,醒醒——”
他像是被惊了一下,猛得取下眼罩,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着我说:“怎么了?”
“对不起,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他有点不高兴。
“我想让你坐在里面,我坐在你的位置上行不?”我笑着说。
他语气沉沉地:“你为什么要坐在我的位置上?”有点不高兴。
我用手指着挨过道前一排的位置说:“我女儿睡着了,占了我的位置,我看你旁边有空位,想坐在你这里,这样就可以照看她。”
“噢,这样。”还是低沉有力的声音。
他先把衣服和行李移到旁边的空位上,再起身往里挪东西。我赶紧说谢谢。他也没有说不用谢,脸始终平平直直。但我没有想到,事情就这么简单。
在我帮他移上网本时,我看见正开着的屏幕上显示有佛教的内容。就随口说道:“先生有佛缘呀?”
他强挤出一点笑容说:“过奖啦!”
“你的修行不浅呀,修哪一门派的佛?”
“密宗,正在习修。”原来这家伙是一位佛教徒。我放心了。
我对佛教的内容还有一点了解,于是就和他攀谈起来。接下来,一路上我们聊得很愉快,这结果,我当初可是不敢想的。
我说自己喜欢写字、画画,给别人写过佛教中的“虽随众生”、“明心见性” 、“见性成佛”等,但理解得不深。
他说:“明心、见性、成佛是佛教徒修行的三个阶段,明心在前,而后见性,最后才能修成佛果。明心,就是明白自家的本心;见性,就是见到自家的本性。这个心,就是菩提心,这个性,就是佛性。能否成佛,关键在于能否悟到本心的真面目。悟到这个真面目,即使普通人也能成佛,悟不到这个道理,即使佛也变成了普通人。佛与凡夫本无差别,只在迷、悟之间。”
看来,这位男子的修行还比较深。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阿弥陀佛!我们在飞机上相遇,也是随缘呀。
后来,我们还聊了点别的话题。此时,我才知道,这位男子是上海人,全家十多年前已经定居加拿大的温哥华。他在国内做文具产品,主要销往美国和加拿大市场,经常往返于国内外,是南方航空公司的金牌会员。他的大女儿已经19岁了,在温哥华上大学。小女儿3岁,在上海上幼儿园,为了不忘记国语,他准备让小女儿在国内上完小学后,再到加拿大读书。说到高兴处,还从上网本里把他们家人的照片翻出来让我看。
我随便问他移民以后的感觉怎么样。
他用一句话概括:“爱也悠悠,恨也悠悠,一言难尽呀!”
“国内的人在温哥华无论你发展到什么状况,也永远进入不了加拿大的主流社会,他们在好多地方很排斥华人。移民,对下一代来说有很多不利因素,最重要的是丢失了中国传统文化。在国外的这十几年里,我越来越觉得我国传统文化的魅力无穷,这就是我学习佛教的原因。”
我们俩在万米高空的飞机上小声交谈着,其他人在熟睡。那份惬意,让我没有一点睡意。
后来,他劝我还是睡一会儿,要不然飞机落地后很累,也不容易倒时差。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熟睡中被人摇醒。睁开眼原来是身边的那位中年男子。他说是乘务员要我们填写入境卡。
我拿着登记卡,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由于是第一次去美国,有些内容我不太了解,他又帮助了我。
此时,我发现飞机外边一片亮堂。原来,飞机已经飞过了白令海峡,透过机舱的窗口,沿途看到了不同的风景。特别是在阿拉斯加,蓝铮铮的天空中堆积着不同图案的白云,层层叠叠,绵延起伏,很是漂亮,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波涛云海。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美国时间12点20分,飞机在西雅图机场落地。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着美国气息,但这里不是我的终点站,我还要换乘下午3点的飞机,继续飞往美国华盛顿州的斯波坎机场。
飞机落地后,过美国西雅图机场海关时,我看到从同一航班上下来的大陆居民在入境口排起了长队。
此时,女儿还在熟睡,我只好抱着她,背着双肩包在队伍中缓慢前行。在飞机上认识的那位中年男子也在我后边给我帮忙。到了入境口处,海关人员检查了我和女儿的护照以及境卡后说,还得再填写一张。由于在飞机上空乘小姐说我和女儿只需填写一张就行了。我当时不知道该咋办,总不能把女儿放在地上填写吧。
正在焦虑时,入境口旁边的一位中国女翻译解释说,美国海关人员看到我的情况,让她代替我填写有关内容,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过了海关,我们坐电梯到楼下,那位中年男子帮我取了行李箱,直接把箱子送到了去斯波坎的托运处,然后又送我和女儿到了去斯波坎飞机的安检口才离去。我心怀感激地与他道别。
过安检后,我们还要乘坐城市轻轨才能到达飞往斯波坎的登机楼。由于我的英语不好,听不准在哪一站出站,害怕误了航班,心里很着急。忽然想起妻子说,在美国你不知道路,就大胆地咨询附近的人。
此时,我看见一个美国中年人和一个工作人员在楼梯的栏杆旁说话,就拿着行程单,询问他们飞往斯波坎的登机楼怎么走,那个中年人用英语对我说了两句,发现我很茫然。然后他就用手势示意带我去,我很吃惊,真是遇见了好人。
我和女儿跟着他上了轻轨,不知道坐了几站,出站后,上楼右转弯,经过一个候机大厅时,我看到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儿童娱乐区,最后来到了2号站台。他给一位蓝眼睛、高个子、身着灰色工作服的小伙子交代了几句就要走了。我赶紧上前握着他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重复了几句“thank you! ”
我们一家人在美国华盛顿州斯波坎市的机场候机厅
那个小伙子热情地看了我和女儿的行程单、护照,就很快为我们办了登机牌。此时离登机时间还有40分钟。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3点钟从西雅图飞往斯波坎的飞机起飞了。这是美国国内阿拉斯加航空公司的一架小飞机,一排坐4人,中间是过道。2个小时后,飞机一落地,在候机厅我看见了妻子,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