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感觉时间不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改变不了世界，但可以改变自己

生活不是八点档连续剧，

没有那么多的主角光环供你挥霍，

也没有开了挂的人生让你选择，

更不会在你遇到困难时，处处为你留情。

世界是公平的，不会为任何人做任何的改变，想要活出自我，活得精彩，

你只有一种选择——

改变自己，成为自己的主角。

善待那些看上去很多很多的时间

“这辈子，我不求活得有多久，活到五十岁就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同学小鹿刚结束了一段糟糕的婚姻生活。

她的丈夫在她怀孕的第三个月被曝出轨，每天都处在低迷情绪中的她没过多久也失去了腹中的孩子，紧接着，她在和丈夫的财产分割官司中败诉，她的前夫带着房子、财产和情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而她，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没了爱情、没了婚姻、没了孩子、没了房子，我从朋友们的口中得知她已经入院（医院）的消息时，已经是事情发生的几个月以后了。

最痛苦的那几个月，她是靠着酒精不断地麻痹自己来度过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就从曾经那个滴酒不沾的姑娘变成了一个疯狂酗酒的女汉子，喝到胃穿孔、胃出血，被家人送进了医院。

我去医院探望她时，她跟我说，她对未来正逐渐失去希望，她不想活了，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因为父母还在，她宁可陪着腹中的孩子一并死去。

说这话的期间，我看到她的手腕上有着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每一道都彰显着她对生活的绝望，她的母亲就坐在病床一侧，泪眼婆娑。

让我唏嘘不已的是，同一家医院，同一栋住院楼，一年前，我曾在这里目睹过一场场生离死别，逝者临死前那饱含求生欲望的双眼，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再看看我眼前的，躺在病床上嚷嚷着要寻死觅活的小鹿，她年轻漂亮，她还拥有大好的青春年华，以及那些临逝者奢求不来的时间和健康。

可悲的是，这些被临逝者视作珍宝的东西，她正极力地排斥着，放肆地挥霍着，全然没有一丝的悔意和危机感。

在探望小鹿以前，我常常会感叹时间的“无情”，总在我们争分夺秒时快速流逝，在我们挥霍光阴时未曾警示，但见到小鹿以后，我才真正明白，有的时候不是时间无情，而是我们太过无知。

因为无知，而不知时间的弥足珍贵，也因为无知，而不断地浪费和挥霍。

等到时光匆匆而去，等到面临了生离死别，等走到了人生尽头，才幡然醒悟，才有了幡然醒悟过后的自嘲，嘲笑自己曾那么轻易地放弃如此宝贵的时光，放弃那些临逝者渴求不来的生存希望。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小鹿，或许只有带着她真正感受到一次时间的珍贵，她才会不再这样了。

“看过1103期的《极限挑战》了吗？”我问小鹿，“第三季的。”

她冲着我摇摇头，说什么也不想看。

“看看吧，也许对你有一定的帮助。”我劝她。

她点点头，勉强算作答应，我又担心她只是敷衍，便自作主张地拿起她的平板电脑，特意为她找到这个节目，放到了她跟前，她显得有些无奈，好在并没有推开。

我借口出去办点事，拉着她的母亲离开，再回来时，她已看完节目，正朝着窗外发呆。

推荐给她的那一期节目我看过，而且看了不止一遍，尤其是最后一幕：几位主角依次停留在“生命结束”的某个年份里，望着同伴离开时的背影发出感慨，以及无奈地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队友们。

时间就是这样，往前看，觉得还有好久好久，往后看才发现，几十年不过弹指一瞬间，生活中的我们所计算的永远是正在进行时，忘却了倒计时也在某个时段正朝着你逼近。

“看完了？”我凑到她跟前。

她“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我坐在她的床边，拿起梳子轻轻梳起她的长发，那是少女时代的她最喜欢的。我一边梳一边同她说：“你一直是我们几个姐妹淘里最漂亮、最聪明的，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对你好的人，然后，你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能是你一直想要的女儿。”

她木然地盯着窗外，没有回复我。

我也不急，只是继续在她的耳边叨叨着：“二十多岁的你，可能遭遇了来自爱人的背叛，但命运之轮一定会给予你补偿，别人拥有的幸福，你都会有，只是它稍稍来得晚了一些；三十岁的时候，你可能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女性，你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属于自己的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你会在周末、节假日和爱人计划着带着孩子出行，也有可能在温暖的家里陪着孩子嬉笑、玩闹；四十岁的时候，你的工作已经步入稳定，你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他正经历着青春期、叛逆期，他会让你头疼，但你仍然会感到很幸福；而五十岁……”

我沉默了，她反倒一脸期待地看向我。

“五十岁的时候，可能我都已经快要退休了，没事会约着朋友一起去旅旅行，偶尔跳跳广场舞，可能我的父母正相继离世，我会承受一定的痛苦，但我也会迎来新的惊喜，比如我的孩子结婚了，比如，我有了第一个小孙子……这是我的五十岁。”我望着她，“而你，你选择只能活到五十岁，你没办法亲眼见到儿子的婚礼，没办法看着小孙子的降临，甚至，你还要让你的父母为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像节目中那样，你将看着你的亲朋好友没了你的陪伴，然后继续生活下去，而你呢，你只能无奈地闭上双眼，奔赴黄泉……”

我没再说下去，她已经开始号啕大哭。

感觉时间不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大概是，当你对未来还满载希望时，却得知自己将被迫离开。

我帮小鹿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问她：“身体好些了吗？能走动了吗？”

她朝我点点头，说：“我没事。”

“要不要去三楼看看。”我向她提议，“那里是肿瘤科！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选择不去。”

我以为她不会跟我一道走，毕竟那里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好像死神随时都会在那里待命，然而她却穿好了衣服，执意要去看看。

一年前，我因工作需求，参加一组调研项目，项目的内容就是深入到患者和家属之中，去深度剖析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项目分两组，一组是生，另外一组则是亡，我的Partner选择了前者，于是去了待产科，而我被分到了后者，去的便是肿瘤科。

我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踏入肿瘤科时的情景，住院楼狭窄的走廊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来回踱步的患者，有满脸急切的家属，也有奔走于各个病房里工作的护士以及视察病情的医生，若再往里走一些，还能听到病房里传出来的呻吟声、呕吐声和哀叹声。

因为项目的缘故，我每周会去那里三次，每一次去，都会有新的面孔出现，旧的面孔消失，这些消失的面孔或已往生，或已转去其他地方寻求生的可能。

我曾采访过的一个小姑娘，她的父母偷偷告诉我她是肺癌晚期，已扩散到了脑部和肝脏，我第二个礼拜再去时，特意带了她一心念念的几米画册，但她的主治医生却遗憾地告诉我，她已经逝世了，就在几日前。

那一段日子，我沉浸在悲痛里，一颗心就像脆弱的玻璃球，每每想到那位可爱的小姑娘，就会破碎一次，每一次破碎都会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常，感叹时间的宝贵。

感觉时间不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大概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与你告别，你就离我远去。

一年之后，我再次踏入这里，除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不在了，其他的，似乎从未改变过。

小鹿跟着我一路走到了病房最里侧，我能感觉到她眼里的震惊，我们就像走进了别人的倒计时钟里，从别人的眼里看到了某一个时段的自己，可能是几十年后，也可能是下一个生病的时刻，心情难以言喻。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有个相熟的医生告诉我，到这里来的病人，大多只有一个结局。”我看着小鹿，将“死亡”这说不出口的两个字传递给她。

“难道一丝奇迹也没有吗？”她有些不相信。

“奇迹？”我笑了一下，“当然会有奇迹，但奇迹本身就是很难达到的成果，不是吗？跟死亡相比，奇迹是少之又少的。”

小鹿默然地低着头，我顺着她注视的方向，看到了她手腕上那一道道伤疤，和现在所处的环境相比，那一道道伤疤显得分外的刺目和可笑，也许是和我有同样的感触，小鹿拉了一下袖角，想极力掩盖它们。

我同小鹿说：“以前，我一直觉得化疗真的好可怕，会呕吐、会掉头发，后来才知道，能化疗的，都是有希望的，最可怕的是，有些人连化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承受不了任何的治疗。”

“如果不化疗，那该怎么办？”小鹿问。

“通过靶向药来压制住病情。”我回答她，“那是一种很昂贵的药物，大多数人都买不起，即便买了，也不过是将奔向死亡的车降个速罢了，就好比龟兔赛跑，我们普通人就像乌龟一样慢慢前进，而这些癌症患者就像兔子，以高出我们好几倍的速度冲向终点，靶向药则是阻挡兔子前进的唯一阻碍，但它没办法一直阻拦，因为兔子终会跳过阻碍，继续前进。”

许久，我们俩都没再说话，并着肩靠在茶水区的窗口，身后是凉凉秋风。

“咦，橙子姐，你怎么来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凑到我跟前，他的手里还拎着热水壶。

“多多？”我惊喜地拥了上去，“你怎么在这儿？你妈妈还好吗？”

认识多多也是在一年前，那个时候他的妈妈刚检查出癌症，原发性肝癌，后又转到纵膈、肺部，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最快就三个月，慢的话可能是一年。

被医院判死刑的时候，多多妈还并不知情，以为自己的身体只是出了些小毛病，打几天针，喝几包药就好了。糟糕的是，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连化疗都没办法承受的地步，外强中干的多多妈需要每天挂营养剂，保护着逐渐衰竭的器官。

我和多多妈聊过几句，因为家人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她的心态一直很好，早上自己坐地铁到医院，下午打完营养剂，就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偶尔多多会陪着她一起去医院，偶尔是多多的姐姐或者多多的爸爸。

从我的工作项目开始到结束，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见到的唯一没有消失的患者就是多多妈，如今一年已过去，多多还在医院，这意味着，多多妈还活着，意味着她可能就是那个生命的奇迹。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鹿，我发现她眼里闪着光，同样朝着我看来，直到多多低沉的声音传到我们的耳边。

“我的妈妈……不太好……”

我和小鹿跟着多多一起去病房探望多多妈时，多多妈已经陷入沉睡中。

虽然戴着氧气面罩，但她仍艰难地张着嘴呼吸着，那张曾微笑着跟我点头问好的面颊早已被病魔折腾得枯槁憔悴。

不久前，我曾看过一本书，名叫《最好的告别》，出自哈佛医学教授阿图·葛文德之手，书中的内容大多跟衰老与死亡有关，文中对死亡将至的最后过程描述得很透彻，我看着病床前的多多妈，我知道，她大限将至了。

多多的姐姐就坐在病床边，不停地在为多多妈做按摩，从手到脚，再从脚到手，一遍一遍，不曾停歇，我走上前问她，需要帮忙吗？她冲我摇摇头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退到一侧，不小心被脚下的异物绊了绊，站稳了才发现，那些异物竟是一本一本厚厚的图书，有《黄帝内经》《伤寒论》《马氏温灸法》……细细数来竟有十多本，涉及面极广，既包含中医理论知识，又包含药方和其他秘方，我随意翻开几页，里面密密麻麻地抄写着各种重点和笔记。

多多的姐姐朝着我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抱歉。

我反问她，这些书，都是你看的吗？

她点点头，表情有些疲惫，说：“我想着，总不能全部靠医生吧，如果我也会一些，也许妈妈的希望就多一些。”说这话的期间，她仍不间断地揉捏多多妈腿部的穴位。

“这些书，你看了多久？”

“差不多大半年了吧。”她答道，“从知道她生病开始，我就去做了一些功课……但是，但是变化太快了，就算拼了命地去学习这些东西，也没有病情变化来得快。”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已经忍不住下坠，但仍然压制着这股情绪，担心自己的异样，会让病床上重视的人察觉。

“很多老中医，学了一辈子，治了一辈子，才能参透个一二。”我安慰她，“你这么年轻，就已经能准确地找到穴位，了解一些知识论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不够，还不够。”她压低着嗓音，却用全身的力气在祈求，“如果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再多一些些，也许，也许情况会变得不一样……”

我不再言语，小鹿已经忍不住泪水，先我一步走出了病房。

感觉时间不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大概是，想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拆开了再拆开地使用，直到用到极致。

当天晚上，我收到多多的短信消息，他告诉我，他的妈妈已经走了。

我将消息转发给小鹿，小鹿久久没有给我回复。

我知道她在难过、在悔恨，难过多多妈的离世，悔恨自己挥霍时光，吵闹着要自杀的不懂事。

想了想，我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不要为已逝去的人和时光悲伤，我们都要学会向前看，生命只有一次，而时间更是生命中一条永远无法回流的小溪，我们除了前进，只能前进！所以，我们都要学会把每一天当作末日来爱惜，把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精彩无比。

过了一小会儿，小鹿回复了我一个笑脸，后面是简短的几个字：我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