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巧遇巫師
桑雅高高興興地離去，原振俠定了定神，拿起電話來，撥了一個號碼。
像蘇耀西這樣的大忙人，要找他並不是容易的事。但蘇氏兄弟和原振俠交情甚深，蘇耀西給了原振俠一個特別的電話號碼，這個電話號碼二十四小時都有人接聽，知道誰找他之後，會在最短時間內取得聯絡。
原振俠在電話接通之後，放下電話等回音，不到五分鐘，電話響了。原振俠拿起電話來，聽到蘇耀西的聲音：“原！真巧，我剛要找你。有一個人來了，我想你會喜歡見他。”
原振俠問：“誰？”
蘇耀西道：“古托先生。”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古托！他當然記得這個一生充滿了傳奇的人，由於上一代的罪惡，古托擔負着血咒的償還，那曾一度使他瘋狂。在他終於明白了一切真相之後，他在海地的神秘山區，世界上黑巫術最盛行之處，和另一個研究巫術的專家馬特，一起從事巫術的研究。
（古托的一生，記述在《血咒》這個故事中。）
原振俠曾被邀請留下來和他們一起研究巫術，但是原振俠沒有答應。當他們分手的時候，還約定說如果古托在巫術研究有了一定的成就，就和原振俠聯絡。
現在古托來到這個文明的都市，是代表他在巫術上的探索已經有了成就，永遠離開那個神秘地區了嗎？還是只是暫時離開？
古托是玄秘不可測的巫術咒語的受害者，令他痛苦的是黑巫術中最最惡毒的血咒，那是無法消解的。那麼，他的大腿上還是不是會定期出現一個深洞，而鮮血依然自那個深洞中湧出來呢？
剎那之間，原振俠想起了許多事來，他定了定神，才問：“你們在哪裏？”
蘇耀西道：“古托先生才到，我和他在小寶圖書館。我們見面還未超過一分鐘，你就有事找我了！”
原振俠笑了一下：“這是不是有人在施展心靈傳送巫術的結果？”
原振俠的話才一出口，就聽到了古托的聲音，聽來十分嚴峻：“別拿巫術當玩笑的題目！”
原振俠忙道：“不會，我當然不會。事實上，我最近又有有關巫術的大發現。亞洲的降頭術內容之豐富複雜，遠在美洲的巫術之上！”
古托道：“我也是輾轉知道你有了巫術方面的新經驗，所以才來找你的，你快來，我們可以詳談幾天幾夜！”
雖然已過了午夜，但原振俠對於這樣的邀請是無法抗拒的。
原振俠放下了電話，立時出門。他駕着車，才轉出大路上，就看到在黑暗之中，有一個人雙手抱着頭，頭垂得十分低，坐在路邊。
凌晨時分還在路邊閒坐的人自然有很多，也各有原因，不必深究。原振俠本來也不留意那人的，可是車子在轉彎的時候，車頭燈的燈光跟着掃向路邊，恰好在那人身上有十分短暫時間的掠過，而就在那一剎那，原振俠看到那人的頭臉裹着白布！
如果沒有白天發生的事，原振俠就算看到路邊有一個人的頭臉裹着白布，也至多把他當作印度的錫克族人而已，不會有別的聯想。但這時，他心中陡然一動，想起了那少女來。
他立時踏下煞車掣，車子由於急速地停下來，輪胎和路面因摩擦發出一陣尖銳的摩擦聲。他等車子完全停穩後，就打開車門，向外望去。
他所在的位置，離他剛才看見有人抱頭坐着的地方，距離大約是一百公尺，可是這時他卻看不見有什麼人。他忙又倒駛開去，看到剛才有人的地方，是一塊大石，而現在，石上顯然沒有人。
原振俠略呆了一呆，他轉動着車子，利用可以射出老遠的車頭燈光芒，向遠處照射。公路兩旁相當荒涼，山腳邊的野草也很高，若是有人匿藏，倒也不容易發現。
可是就算剛才有人，為什麼他又要躲起來呢？
原振俠沒有發現什麼，他下車大聲問：“剛才誰在路邊？”
問了兩三聲，沒有回答，他又等了一會。在那短暫的時間中，他想，會不會是那少女？一般來說，很少人會在頭臉包上白布的，而剛才又不是眼花，所以他大聲道：“如果你是去找過桑雅醫生的那位，請你現身，我們已有很好的方法可以幫助你！”
那少女曾說過只要桑雅肯幫她，她什麼都肯做，如果剛才那人是她的話，那麼她聽了原振俠這樣子的說法，一定會出來的。
可是原振俠連叫了兩遍，仍然沒有人回答。四下極靜，那人的行動可能相當快，已經奔出了能聽到原振俠的聲音的距離之外。
原振俠想起白天時那少女衝出大堂的速度之快，心中更是疑惑。他決定再找一找，因為錯過了這個機會，要再把那少女找出來，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他下了車，沿着路邊走出了幾十步，仍然不斷在叫着，可是一點發現也沒有。
想起古托和蘇耀西正在等他，而且到小寶圖書館去還有一段路程，所以原振俠決定不找了。他又回到了車中。正當他準備關上車門之際，車後突然傳來了一下尖厲的叫聲。
那一下叫聲是如此之尖厲，而且就在車子後座發出來，距離這樣近，和突然之間有人在耳邊尖叫，也就沒有什麼分別了。
所以儘管原振俠見慣大場面，也被嚇得陡然一震。他總算是反應快的了，馬上轉過頭去，一轉過頭，看到了眼前的情景，剎那之間，真有全身血脈都為之僵凝的感覺！
就在離他極近距離處，有一張鬼怪一樣的臉正對着他，他和那張臉之間，相距不會超過二十公分！
那是什麼樣的一張臉？
那實實在在不是人的臉，除了一雙眼睛有人的感覺之外——任何人看到了這樣的一張臉，也絕不會聯想到人，只會聯想到鬼怪！
但是“鬼怪”居然口吐人言，而且聲音一點也不難聽：“你們醫生都應該去死！”
原振俠實在還沒有定過神來，可是他已經急叫道：“小姐——”
那張怪臉陡然向後一縮，那麼可怕的頭臉竟然長在一個十分正常美麗的身體上！而在怪臉一縮之間，車門打開，她整個人已向外彈跳了出去。
原振俠此際絕對肯定這鬼怪一樣的臉正是那少女所有的，他如何肯放過，連忙也翻出車外去。
可是等他出了車子，只見那少女在山野間飛快地向前奔着，速度快得驚人。
原振俠一面向前奔，一面大聲叫着，可是轉眼之間已失了她的蹤影。
肯定了就是那少女，原振俠自然要追到她，可是足足一小時了，滿山遍野搜索，一點結果也沒有，他也只好放棄了。
在他又駕車駛向小寶圖書館之際，想起那張可怖的臉，他仍然禁不住打寒戰。
那少女曾罵了他一句，大概知道他是醫生？
原振俠心中一動，會不會是少女待在醫生宿舍之外，看到有醫生出來，就施以咒罵？如是這樣，那倒不難再見到她。
但那少女為什麼要咒罵醫生呢？原振俠想，那自然是她向醫生求助而被拒絕了，這倒真冤枉，她不知道桑雅為了她的事正在到處奔走。
那少女的身手異常敏捷，這證明她有十分強健的體魄，而且她的行動也證明了她的思想完全正常。可是，她的臉卻如此可怕！
一想起那張可怕的臉，原振俠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嘆了幾聲。
當他來到小寶圖書館門口的時候，當然已經遲到了。一個職員正在門口焦急地等待着，一看到原振俠，忙迎了上來：“蘇先生等得很焦急了！”
原振俠快步走進大堂，在走進大堂的時候，他看到一個樣子很怪的人正從大堂向門外走去。那人身上的衣服，衣不稱身，而且看得出他根本不習慣他這時穿着的衣服。
他皮膚棕黑、身形高大還在其次，全身骨骼都非常粗大，所以他的頭和手看來都大得異於常人。在他粗大的手指上幾乎戴滿了戒指，金、銀、玉、石都有。他的面目陰森，那麼高大的一個人，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也沒有，像是幽靈一樣。
原振俠打量了那人兩眼，那人卻翻着眼，看也不看原振俠，逕自向外走去。
跟進來的那個職員，在那人走出了大堂之後，在原振俠的身後悄聲道：“剛才那人聽說是中美洲的一個大巫師。”
原振俠一聽就知道他一定是古托帶來的，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那高大的身影走過他停在門口的車子，還在向前走着。
原振俠來到了蘇耀西的辦公室，古托站了起來，向他張開雙臂，兩人相擁了一下，古托道：“快恭喜我！”
原振俠看到他精神奕奕，神情十分高興，忙問：“喜從何來？”
蘇耀西在一旁代答：“他擺脫了血咒！”
原振俠“啊”的一聲：“那太好了！可是……不是說血咒是無法消解的嗎？”
古托笑了起來：“黑風族的巫師只懂用血咒去咒人，不懂消解；但另外有更高明的巫師懂得消解，經過自然十分複雜。”
原振俠道：“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個人走出去，就是那個大巫師？”
他說着，不經意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卻陡然震動起來，震動得相當之甚——在剎那間，他一定是連面色都變了，所以使蘇耀西和古托兩人也一起向窗外看去。
蘇耀西的辦公室在四樓，從窗口看下去，恰好是建築物前面的空地。這時蘇耀西和古托看到的情景十分普通，不明白原振俠何以這樣震驚。
原振俠看到的自然也是同樣的情景，但是他的確感到了震動。
他看到他車子的行李箱蓋打開着，那個大巫師正和一個人面對面站着。那個和大巫師對站着的人的頭臉都裹着白布，身形修長窈窕，正是那少女！
那少女顯然是剛才在原振俠找她的時候，潛到了原振俠的車旁，並且弄開了行李箱蓋，躲進了行李箱之中。這時她從行李箱中出來，恰好遇上走過來的大巫師。
那少女躲進行李箱的目的是什麼，原振俠自然不得而知，可能是為了進一步搗亂，以發泄她心中對醫生的怨恨。那少女的智力不但正常，而且過人！
古托先問：“那女的是什麼人？和你一起來的？”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說來話長，我遲到也是為了她——”
原振俠才說到這裏，古托陡然發出了“咦”的一下驚呼聲來。
他們剛才向下看去的時候，看到大巫師和那少女像是在交談；這時看到大巫師把手放在那少女的頭上，兩人一起向外走去。
古托驚呼了一聲，十分急促地道：“奇怪！大巫師在施展巫術？他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人施展巫術？”
原振俠也嚇了一跳：“施展什麼巫術？”
古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這時看下去，大巫師和那少女已走進一個陰影之中，看不見他們兩人了，可是卻可以看到一個奇異之極的景象——大巫師放在那少女頭頂上的手，竟然發出一種暗紅色的光芒，光芒還在閃動着。
在黑暗之中看到一隻這樣發光的手，那情景自然詭異絕倫！
古托發出讚歎聲來：“看！看大巫師的手！巫術是通過巫師的精神力量，催動充塞在宇宙之間、普通人無法利用的多種能量，來達到巫師所要達到的目的。我們現在看到的情景就是證明，大巫師一定是在施展着十分精妙的巫術，不然不會有這種異象出現。達伊安大巫師真是天下最偉大的巫師！”
原振俠心中的疑惑自然更甚，因為他是多少知道一點那少女的來歷的。他推開窗子來，想去叫那少女，但窗子才一推開，就聽到一下霹靂也似的巨喝聲，震得人耳隙“嗡嗡”直響。
人照說是絕對無法發出那麼巨大的聲響來的，可是那一下巨喝聲卻又分明是人發出來的。相隔好幾百公尺，聽起來尚且如此驚人；若是在他對面，自然更不得了。
古托又是一片讚歎聲：“達伊安大巫師對周遭的各種能量的運用，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古托的語聲之中，大巫師自黑暗的陰影之中走了出來，步履看來相當沉重緩慢。
古托又“啊”的一聲：“他剛才所施的巫術一定極不簡單，看他多麼的疲倦！那花了他許多精力，天，別要影響我們的計劃才好！”
原振俠一直盯着那黑暗處，等那少女再出現。可是那少女卻一直沒有再出現，想來一定是由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這時，他們看到大巫師走進了建築物。
不一會，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大巫師走了進來。各人向他看去，都不禁大吃了一驚！
只見大巫師面色蒼白之極，連嘴唇都是灰白色的，滿頭滿臉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濕透了。凌亂的頭髮貼在頰邊，雙目再也不是原振俠在大堂上遇見他時那樣閃着奇異的光采，而是變得像死人一樣，甚至了無生氣。
看他的樣子，和剛才那種雖然怪異，但是一望而知是一個非凡的人的那種神氣，簡直無法叫人相信是同一個人。
古托忙走過去，想要扶他，卻被他無力地揚手拒絕了。他來到一張沙發前，坐了下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才軟弱無力地道：“我……剛才對一個少女施展了一次巫術。”
古托忙道：“我們看到了，真是神奇！”
大巫師無力地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苦澀：“雖然我已盡了力，可是其中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她若是不能做到那一點，我的努力也是白費的。”
原振俠問道：“請問你對那少女施展了什麼目的的巫術？”
原振俠已經盡量用最客氣的語調問出這個問題來了，可是大巫師一聽，還是狠狠地瞪了原振俠一眼。若不是他這時眼中沒有什麼神采，這一眼可能十分駭人。
古托在一旁忙道：“原，不該向大巫師問這類問題的！”
原振俠碰了一個釘子，心中不免有點不快，悶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大巫師又吁了一口氣：“我太疲倦了，必須要有充分的休息！”
古托問：“要休息多久？”
大巫師抬頭向着天花板，過了好一會，才道：“要見到十二次月圓。”
十二次月圓，那就是整整一年了！
古托苦笑了一下：“那我們原來的計劃——”
大巫師疲倦地一揮手：“十二次月圓之後，我是不是能恢復精力還不知道，我們的計劃到時再說吧！”
古托對大巫師十分尊敬，雖然他的神情看來十分沮喪，但他還是連聲道：“是！是！”
大巫師緩緩地站了起來：“我回房去休息，我提議明天就回去！”
古托又一連聲地答應着，大巫師昂着頭，也不和蘇耀西、原振俠打招呼，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古托跟着他走了出去，沒多久就回來，搖頭道：“大巫師剛才所施的巫術一定是驚天動地，他替我消解血咒之後，也不過休息了兩次月圓。而這次他所消耗的精力，竟要十二次月圓才……也不一定可以補得回來！”
原振俠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剛才碰了釘子，此時自然不便再問。而且看樣子，古托也不知道，問了也沒有用。他心想，以後還有機會見到那少女，再問也不遲。
蘇耀西道：“你要不要聽大巫師為古托消解血咒的經過？十分有趣。”
古托苦笑：“虧你在那麼可怕的事情上，用上‘有趣’這樣的形容詞。”
蘇耀西道：“我說有趣，是因為有一個聯想。我相信等你說完之後，原振俠一定立即會有同樣的聯想，不是說別的。”
古托吸了一口氣：“嚴格來說，由於血咒是施咒人臨死之前所下的咒語，巫術的力量也特別強，所以是無法消解的。達伊安大巫師所做的也不是消解，而是轉移，把我身上的血咒轉移到了——”
原振俠吃了一驚，失聲道：“轉移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去？”
他在這樣問的時候，多少有點不以為然。
古托笑了一下：“你再也想不到——大巫師把我身上的血咒，轉移到了一棵大樹的身上！”
原振俠“啊”的一聲，立時和蘇耀西互望了一眼，他立即明白蘇耀西剛才提到的“有趣的聯想”是什麼意思了。
古托繼續道：“大巫師找到一棵大樹，先對那棵大樹作法，然後在大樹的樹身砍出一個凹槽，剛好讓我那條淌血的腿可以放進去。然後他再作法，三日三夜之後，我有大樹和我合為一體之感，作法才完成。”
他講到這裏，略停了一下：“最奇妙的是，半年之後，大樹被砍出來的那個凹槽不但沒有生長癒合，而且還凸了出來！凸出來的部分，形狀一如人腿。我還不太確信血咒已經轉移，一直到今年，血咒該發作的時間又快到了——”
他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點頭：“是，幾年之前我們就是在這幾天裏第一次見面的。”
古托繼續道：“大巫師和我一起到了那棵大樹旁邊，當時我的心情真是緊張之極。時間到了，我的大腿一點事也沒有，大樹新長出來的部分卻出現了一個洞，樹汁像是泉水一樣湧出來。我知道大巫師的巫術已經成功，血咒離開了我，到了那棵大樹的身上！”
古托說到這裏，大大鬆了一口氣——能夠擺脫那麼可怖的血咒，自然是一件值得大大慶賀的事！
原振俠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古托，例如他是在什麼地方發現達伊安大巫師的、他和大巫師原來的計劃是什麼等等。但是他卻先不問，向蘇耀西道：“耀西，你剛才提到聯想，是不是想說這種轉移的巫術，和中國的‘祝由’利用法術替病人治病很相近？”
蘇耀西點頭：“正是！”
古托大感興趣：“什麼叫‘祝由’？內容是什麼？中國自然是應該有巫術的。”
原振俠解釋着：“在中國，一般稱巫術為‘法術’，內容豐富之極。‘祝由’只不過是其中一種，甚至不能算是大法術，又叫‘祝由科’。‘祝’字在這裏，是和‘咒’字相通的——”
古托雖然在血統上也是半個中國人，但他自小在中美洲長大，所以要向他解釋中國文字上的問題，比較困難。原振俠在使他有了一個概念之後，道：“那是通過使用符咒施展的法術，歷史十分悠久。早在青銅器時代，甚至新石器時代，先民治病就使用這種方法，近代還有人會這種法術。”
古托聽得興高采烈，原振俠道：“‘祝由’最擅長的就是將惡疾轉移，被轉移的對象大多數也是大樹。例如有人生了惡瘡，這種由葡萄球菌感染而引起的瘡，中國人稱之為‘疔瘡’，據中國古籍記載，有七十二種之多，名目繁多。由於古時根本沒有特效藥，所以死亡率十分高，但‘祝由’通過他們獨特的咒語，可以把毒瘡轉到樹身上去！”
古托急急追問：“詳情是怎樣的？”
原振俠道：“自然是患者霍然而癒，而樹上則長出一個和惡瘡形狀相似的樹瘤出來。”
古托“啊”的一聲：“這情形和達伊安大巫師的巫術太相近了！一定要設法找幾個會‘祝由’法術的人來切磋研究一下。”
原振俠道：“而且‘祝由’的理論也和你研究的心得差不多。”
古托更是大喜若狂：“有這等事？”
原振俠道：“在古籍的記載中，最早提及這種治病方法的是《素問》這本醫書。《素問》和《靈樞》兩本書，合稱《內經》，據說自黃帝時期已傳了下來，所以又叫作《黃帝內經》。其中有一篇〈移精變氣論〉，當中有一句說：‘古之治病，唯其移精變氣，可祝由而已。’”
古托道：“那是什麼意思？”
原振俠道：“意思就是說，治病可通過咒語達到目的，而過程是‘移精變氣’，那可以解釋為利用人的精神變成一種能治病的力量。這不是和你對巫術的解釋——通過人本身的能力，去引發充斥於四周的不可知的能量，十分相近嗎？”
古托聽得簡直手舞足蹈起來：“真是太奇妙了，簡直和我的假設一樣！嗯，移精變氣，很明顯是把一種力量變為另一種力量，把人的精神力量化為幾乎無所不能的能量，或引發無所不能的能量！”
原振俠道：“大抵如此。”
古托道：“我要請世界上所有有本領的巫師來作研究。”
原振俠笑着：“世界各地的民族或多或少都有他們自己的巫術，你哪裏研究得了這麼多！”
古托聽了，現出神秘兮兮的笑容來。蘇耀西道：“他在海地附近買下了一個島，準備在島上創立一個巫術研究學院，建築工程已開始了。”
原振俠不禁咋舌，道：“真是有錢好辦事！巫術研究學院，聽起來怪得很。”
古托笑了笑：“我帶着達伊安大巫師，本來準備周遊世界，由大巫師施展巫術的神通，引出許多身懷巫術的人來一起研究。但今晚忽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巫師的神力喪失得太多，一年之內施展不出巫術來，這個計劃自然只好取消了！”古托說來的神情十分可惜。
原振俠道：“不過押後一年而已，你是從哪裏找到這位神通廣大的達伊安大巫師的？”
古托十分神秘地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原振俠這個問題，原振俠也只好跟着笑了一下。他並沒有責怪古托的意思，巫師的異能是如此的驚世駭俗，他們的生活自然也充滿了神秘性。以他和古托的交情而論，如果古托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的話，那就一定是有着什麼重大的障礙，古托不能說出來之故。
原振俠轉變了話題：“其實巫術研究的範圍，還可以擴大一些。”
古托十分有興趣：“你的意思是——”
原振俠道：“既然假設巫術是人的精神力量或意志力量所形成的一種現象，那麼一切精神力量的表現都可以列入研究的範圍。這種研究在很多地方已正式開展了，蘇聯在這方面的研究甚有成果。”
古托聽了，“啊”的一聲，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真是！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還好你提醒了我！”
蘇耀西也道：“是啊，精神力量或是意志力十分神奇，有人能凝視一枚硬幣，集中意志，使硬幣變得彎曲。而若用機械力量使硬幣彎曲的話，至少要超過五千公斤的壓力！”
古托十分興奮：“對，對！精神力量可以說根本就是巫術的一種，至少道理是一樣的。我曾用最精密的儀器，探測大巫師在施術之際，雙手所發出的能量。儀器探測的結果是這種能量大得驚人，而且它所展現出來的波形全然是不規則的，前所未見，複雜無比，那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所引發出來的。”
原振俠十分感慨地道：“所謂人的精神力量，自然是人腦活動所產生的，人的腦部究竟蘊藏着多少巨大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
古托向原振俠挑戰似地望着：“看來現代醫學的發展已到了盡頭，要向巫術方面去作進一步探索了！”
作為一個醫生，原振俠自然不很同意這樣說法，可是他卻也無法反駁。
所謂現代醫學，主流自然是西方醫學，西方醫學最大的成功，是各種細菌的發現和對各種細菌的抑制，再加上人體解剖學。
可是人體解剖學就算成功地把人腦解剖成幾千個獨立部分，還是無法明白人腦的活動力量究竟可以到達一個什麼樣的境界。
再精密的解剖，甚至無法在人腦之中找出儲存記憶的所在——記憶明明是存在着的，可是根本找不出來。
這種事實，莫非真是如古托所說，人類研究自己的身體，要改變一下研究的方向，從巫術作為開始？
古托自然看到了原振俠那種茫然的神情，他笑道：“別失望，如果現代醫學滿足不了你的求知慾，巫術研究學院隨時歡迎你來！”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提高了聲音：“謝謝！”
古托的興致十分高：“你說的有關降頭術的事是怎麼一回事，我想詳細知道。”
原振俠知道這一開始，非得說到天亮不可，但那也是他自己十分感興趣的事，所以原振俠就從“天堂花”開始，詳詳細細地把那一段經歷向古托說了一遍。
當原振俠說完之後，古托興奮得雙頰泛紅，道：“大巫師至少要休息一年，我正好趁這一年時間去會見大降頭師史奈，如果他肯傳授我降頭術的奧秘，那就真是太好了！”
原振俠笑了起來：“我可以把他介紹給你，但是不是能得到他的傳授，我可不敢保證，不過我想，史奈大師至少可以擔任你那個研究學院的顧問！”
古托用力揮着手：“我要聘請他當降頭系主任——如果他肯公開降頭術的奧秘的話。人類到了開始揭開巫術神秘帷幕的時代了！”
古托說得如此慷慨激昂，原振俠鼓了幾下掌：“史奈大師有極高的現代科學知識，我想你和他的會面一定會十分愉快。”
蘇耀西直到這時，才伸着懶腰，打着呵欠，道：“天早已亮了，先吃點東西吧！”
世界上，每一秒鐘都有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發生着，每一件事和每一件事之間看來是全然沒有關聯的，然而又有許多事是一環又一環緊扣着的。
或者說，沒有這件事發生，就不會有另外一些事發生，而另外一些事發生，又可以導致更多事發生——如果不是古托和達伊安大巫師恰好來到，那少女也不會和大巫師見面。
那麼，古托和史奈降頭師就會在另一種情形之下見面了。
古托和史奈降頭師的見面又引發了許多許多的事，但那不在這個故事的範圍之內，所以只是提一下就算了。
在原振俠將要告辭的時候，才想起桑雅和那少女的事，他對蘇耀西說了那件事。
蘇耀西一口答應：“沒有問題，請他來辦一些手續就可以了。”
在旁的古托忽然說了一句：“那頭臉嚴重畸形的少女，就是昨天晚上大巫師向她施術的那個？”
原振俠點頭：“是，她不但躲在我的車子後座，嚇得我幾乎魂飛魄散，而且還匿藏在車子的行李箱中，不知道她想幹嘛！”
古托低頭想了一會，又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才道：“我想，那位整形外科醫生可以不必再為那少女操心了！”
原振俠聽得訝異之極：“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是說達伊安大巫師——”
古托陡然一揮手，打斷了原振俠的話頭：“是，大巫師已向她施了不可思議的巫術！”
原振俠一面笑着，一面搖頭：“雖然我確信巫術的力量，但是我還是無法相信不到二十分鐘的施術過程，可以替代至少一百次以上的手術，使那少女鬼怪一樣的臉變得正常！”
古托聽了，發出一連串的冷笑聲來：“你對於巫術的力量一無所知——那少女不但會變得正常，而且會變得艷麗無比！”
原振俠想起那少女可怖的臉，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和“艷麗無比”這樣的詞句聯繫在一起的！
不過他自然也不會低估巫術的力量，而現在和古托爭論自然也是沒有意義的。所以他只是攤了攤手，沒有再說什麼。
古托拍了拍他的肩頭：“等着看吧！你會再一次體驗到巫術不可思議的巨大力量！”
蘇耀西道：“美國有一個默想會，說是集中許多人默想的話，這許多人的願望，就會得到實現。”
古托道：“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的一種作用——”
他說到這裏，像是陡然想起了什麼，皺起眉，現出了相當凝重的神色來。
原振俠和蘇耀西向古托望過去，古托道：“大巫師曾說他雖然向那少女施了巫術，但還要她自己做一些事，而如果她做不到的話，巫術也起不了作用——”
他一面這樣說，一面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笑了起來：“真能使那少女變得正常的話，我願意盡我的力量去幫她，就算她不來找我，我也可以把她找出來！”
古托悶哼了一聲，神情更是嚴峻：“你可別胡亂答應！巫術領域之中有着難以想像的怪異，她的要求固然能對她有利，但對於幫她的人可能有害！”
原振俠也不禁有點駭然，不由自主地撫着自己的臉：“不會是把她鬼怪一樣的面容轉移到幫她的人身上來吧？”
古托的聲音之中並沒有開玩笑的成分在內：“誰知道！”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古托又道：“她要做的事一定不是很容易做，不然大巫師也不會這樣說了！”
原振俠心想，大巫師會不會在玩什麼花樣？他要那少女做的事如果根本不可能做到，那麼就算他的巫術根本沒有用，他也有推諉的話可說了。
不過原振俠只是這樣想，並沒有說出來。一來，一說出來，古托必會大為不滿；二來，昨晚大巫師施術之際的現象的確十分奇特。
尤其是最後那下大喝聲，人實在是不能發出那麼巨大的聲音來的。但如果古托的假設成立，巫師只是聚集了周圍的能量，那又不算是什麼了。
巨大的聲響，隨時都可以發生，雷聲就是一個最淺顯的例子。
看看時間，已將近醫院的上班時間，原振俠在寫了一封信給史奈之後，就告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