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卫斯理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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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超級巨富的失蹤

貝殼

貝殼是十分惹人喜愛的東西。古時代,貝殼被用來當作貨幣(甚至到現在,某些地區的土人部落,仍然是以貝殼作為貨幣使用)。而在文明社會中,一枚珍貴的貝殼,在貝殼愛好者的心目中,比鑽石更有價值。

貝殼是軟體動物在生長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外殼,形狀、顏色,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已發現的,大約有十一萬二千多種,是動物學中的一大熱門,僅次於昆蟲。有許多貝殼,普通得每天都可以看到,但有許多貝殼,即使是海洋生物學的權威,也只能在圖片中見得到。一個陳列貝殼的展覽會,往往能夠吸引許多參觀者,貝殼的形狀實在太奇特美妙,就是主要的原因——在日本,稀有貝殼的展覽會,是報紙上重要的新聞之一。

自然,這個故事,和任何貝殼展覽會無關,甚至於和軟體動物的研究無關,這只是一個故事。

天氣良好,萬里無雲,能見度無限,從空中望下來,大海平靜得像是一整塊藍色的玉,看來像是固體,而不像是流動的液體。

一架小型飛機在海上飛行。那種小飛機,通常供人駕來遊玩,它飛不高,也不能飛得十分快速,只能坐兩個人。

飛機在海面上來回飛着,任務是在海面上尋找一艘遊艇。

身邊那個人,拿着望遠鏡,向海面上觀察着。這個人,就是我所熟悉的小郭——我仍然稱呼他為小郭,因為我認識他許多年了,雖然他現在已經是一個鼎鼎大名的私家偵探。

據小郭事後的回憶,他說,這件事,一開始,就有點很不平常,雖然以後事情的發展,更不平常,但是事情的開始是很突兀的。

星期日,照例是假期,小郭的偵探事務所中,只留下一個職員,因為他這種職業,是說不定什麼時候有顧客找上門來的。

事情就發生在星期日的中午,小郭正在讚美他新婚太太烹調出來的美味可口的菜餚,而且在計劃着如何享受一個天氣溫和、陽光普照的下午之際,電話鈴響了起來,小郭拿起了電話,一聽到事務所留守職員的聲音,他就不禁皺眉。

他曾吩咐過,沒有要緊的事情,千萬別打擾他的假期,小郭本來也不是那樣重視假期的人,但是他最近結了婚,一個人在結婚之後,原來的生活方式,多少要有一點改變的了。“郭社長,”那職員的聲音,很無可奈何:“有一位太太堅持要見你。我是說,她非見你不可,請你回事務所來,我……無法應付她。”

小郭有點不耐煩:“問問她有什麼事!”

“她不肯說,”職員回答:“她一定要見了你才肯說,看她的樣子,像是有很重要的事。”

小郭放下了電話,嘆了一口氣,這樣的顧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好像天要塌下來那麼嚴重,而且,寧願付出高幾倍的費用,指定要他親自出馬。

小郭逢遇到有這樣顧客的時候,雖然無可奈何,但是心中也有一份驕傲,他究竟是一個出了名的偵探了,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將自己的疑難問題,只託付他,而不託給別人?

小郭轉過頭來,向他的太太作了一個抱歉的微笑,道:“我去看看就來,你在家等我的電話!”

他太太諒解地點着頭,小郭在二十分鐘之後,來到了他的事務所,也見到了那位太太。

據小郭事後回憶說,他見到了那位太太,第一眼的印象是:那不是一個人,簡直是一座山。她足有一百五十公斤重(或者更甚),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將那張單人沙發塞得滿滿的。

她滿面怒容,一看到了小郭,第一句話,就將小郭嚇了一跳,她叫道:“你就是郭先生?郭先生,你去將我丈夫抓回來!”

小郭呆了一呆:“你一定弄錯了,我只是一個私家偵探,沒有權利抓人的!”

那位太太的聲音更大:“我授權給你!”小郭有點不知如何應付才好,但是他已經決定,不稀罕這個顧客了,是以他的語氣變得很冷漠,更現出了一臉不歡迎的神色來:“據我所知,你也沒有權利抓任何人!”

那位太太發起急來,雙手按沙發的扶手,吃力地站了起來:“他是我的丈夫!”

小郭本來想告訴那位太太,女人要抓住丈夫的心,是另外有一套辦法的,等到要用到私家偵探的時候,事情早已完了。

但是,小郭向那滿面肥肉抖動的太太望了一眼,他覺得自己實在不必多費什麼唇舌,所以他根本沒有開口,只在想着如何才能將她打發走。

就在這時候,那位太太又開口了,她道:“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誰?”

小郭皺着眉:“是誰?”

那位太太挺了挺胸,大聲道:“萬良生!”

小郭呆了一呆,望着那位太太,不作聲。

(當小郭事後,和我講起這段經過時,我聽到他講到那位太太,是萬良生太太時,也呆了半晌。)

過了足有半分鐘之久,小郭才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原來是萬太太,萬先生他……怎麼了?”

小郭並不認識萬良生,可是在這個大城市中,卻沒有人不知道萬良生的名字,萬良生是本地的一個——用什麼字眼形容他好呢?

還是借用一個最現成的名詞來形容他的財勢吧,他可以說是本地的一個土皇帝。

萬良生有數不盡的財產,他的財產包括好幾間銀行在內,他的事業,幾乎遍及每一個行業,使他實際上成為本地無形的統治者。

在現代社會中,當然不會有什麼實際的“土皇帝”存在,但是萬良生掌握着如此多的財產,在經濟上而言,他可以說是本地的最高統治者!

所以,當小郭問出了“萬先生怎麼了”這句話之際,他已經改變主意了,他決意接受萬太太的委託,這是一個使他的聲譽提高到更高地位的好機會!

萬太太有點氣喘,她顯然不耐久立,又坐了下來:“他是昨天下午出海的,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而且,我知道,紅蘭也在遊艇上!”

小郭又吸了一口氣,萬良生是一個人人都知道的人物,紅蘭一樣也是。紅蘭是一個紅得發紫的電影名星,她略含嬌嗔,眼睛像是會說話的照片,到處可見,為紅蘭瘋狂的人不知多少,她是一個真正的尤物,自然,也只有萬良生這樣的大亨,才能和紅蘭的名字,聯在一起。

小郭已經有點頭緒了,他也明白為什麼萬太太一開口,就說要將萬良生“抓回來”,他道:“萬太太,你的意思是,要我找點他和紅蘭在一起,有什麼行動的證據,是不是?”

萬太太氣吁吁地道:“現在,我要你將他抓……找回來。昨天下午他出海去,到今天還不回來,我實在不能忍受。你要將他……找回來!”

這其實並不是一樁很困難的任務,萬良生的那艘遊艇,十分著名,是世界上最豪華的十艘遊艇之一,“快樂號”遊艇,艇身金黃色,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是最矚目的一艘船。

萬太太一面說着,一面已打開了皮包,取出了一大疊鈔票來,重重放在沙發旁邊的几上。

小郭有點不自在,萬太太又道:“今天下午,你一定要將他找回來,帶他來見我!”

小郭搓着手:“萬太太,我必須向你說明,我可以找到萬先生,但是,他是不是肯回到你的身邊來,我可不敢擔保。”

萬太太“哼”地一聲:“他敢!”

小郭忍住了笑:“我見到了他,一定會傳達你的話,事實上——”

小郭略頓了一頓,又道:“事實上,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一定快回來了,他有那麼多事要處理,不可能今天晚上之前不回來的!”

萬太太大聲道:“我要你去找他,他以為在船上,出了海,我就找不到他了,我一定要你找到他!”

小郭沒有再說什麼,這是一樁很輕鬆的差事,酬勞又出乎意料之外的多,他何必拒絕呢?

他送走了萬太太,打電話去接洽飛機。他租了一架小型的水上飛機。

同時,他也吩咐那位職員,向有關部門,查問“快樂號”昨天下午駛出海港的報告。

兩件事都進行得很順利,有關方面的資料顯示:快樂號昨天下午三時,報告出發,向西南方向行駛,以後就沒有聯絡——通常的情形,如果不是有意外發生,是不會再作聯絡的。

小郭知道“快樂號”的性能十分好,可以作長程航行,但是,帶一個美麗動人的女明星,是沒有理由作長程航行的,只要找一個靜僻一點的海灣泊船就行了。小郭也不明白有紅蘭這樣動人的女人陪在身旁,萬良生還會有什麼心緒去欣賞海上的風景。

小郭到達機場,和機師見了面,登機起飛,向西南方的海面飛去。

天氣實在好,小郭估計,至多只要半小時,就可以發現“快樂號”了。

小郭的估計不錯,大約在半小時後,也就看到了“快樂號”。也正如他的估計一樣,“快樂號”泊在一個小島的背面的一個海灣上。

自空中看下來,整艘“快樂號”,簡直像是黃金鑄成的一樣,閃着金黃色的光芒。

那海灘很隱蔽,兩面是高聳的巖石,浪頭打在巖石上,濺起極高的浪花,但是在兩邊巖石之間,卻是一個新月形的小沙灘,沙細而白,除了一艘“快樂號”之外,沒有別的船隻。

一發現了“快樂號”,小郭欠了欠身子:“我們在它的附近降落!”

水上飛機打着轉,降低高度,金黃色的“快樂號”愈來愈看得清楚了,在望遠鏡中看來,甲板上,一張籐桌上,半杯喝剩的酒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小郭甚至可以認得出,那是一杯綠色的“蚱蜢”。

可是卻沒有人出現在甲板上,萬良生如果是帶着紅蘭出來幽會的,那麼,船上可能只有他和紅蘭兩個人。但不論他們這時在作什麼,小郭想,飛機的聲音,總應該將他們驚動了。

水上飛機在飛得已接近水面的時候,小郭放下了望遠鏡,水上飛機濺起一陣水花,開始在水面滑行,然後,在離“快樂號”不到二十公尺處,停了下來。

在飛機停下來之後,小郭曾看了看手錶,那是下午二時,一個天氣極好的星期天的下午二時。在那樣的天氣之中,照說是不會有什麼意外的事發生的。

小郭的心中,已經在盤算着如何向萬良生開口,萬良生是一個大亨,而且他正在和一個美人幽會,有人來驚擾他,他自然會發脾氣的。

小郭探出頭去,艇的甲板上仍然沒有人,在這樣的近距離,只要大聲講話,遊艇上的人,是一定可以聽得到的,是以小郭大聲叫道:“萬先生!萬先生!”

可是他叫了十七八聲,艇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仍然沒有人出來?

駕駛員笑道:“郭先生,他們可能在遊艇的臥室中,你知道,像那樣的遊艇,臥室一定有着完善的隔音設備,聽不到你叫喚的!”

小郭攤了攤手:“那怎麼辦?飛機上有橡皮艇?”

駕駛員指着架上一邊東西:“有,不過下去的時候要小心些。”

機門打開,小郭將橡皮艇取下來,推向機門外,拉開了充氣栓,橡皮艇發出“嗤嗤”的聲響,迅速膨脹,小郭小心地將它拋進海中,又沿着機門,攀了下去,躍進了橡皮艇中,不到五分鐘,他已划到了“快樂號”的旁邊。

為了禮貌,他在登上“快樂號”之前,又大聲叫道:“有人麼?萬先生,你在不在?”

船上仍然沒有人應聲,小郭抓住擦得晶光錚亮的扶手,登上了“快樂號”。

從“快樂號”甲板上的情形看來,船上一定是有人的,小郭又叫了幾下,仍然沒有人應他,他站在船中心的走廊,來到了第一扇門前,敲門,沒有人應,他推開了那扇門。

那是一個佈置得極其舒適的客廳,一套小巧的絲絨沙發,看到了這套沙發,小郭不禁笑了起來,萬良生一定很恨他的太太,要不然,他不會在遊艇中置上這樣的一套沙發,這套沙發,根本無法容納萬太太那航空母艦一樣龐大的身子!

客廳中沒有人,在客廳附設的酒吧中,小郭注意到,有一瓶酒,酒瓶翻倒,瓶中的酒已流出了一大半,一陣酒香,撲鼻而來。

小郭走去,將酒瓶扶正,順手打開冰桶的蓋子來看了一看。

據小郭事後的回憶說,他也不知道何以要順手打開冰桶來看,或許是他偵探的習慣,這是唯一的解釋了。

當時,他看到那隻銀質的冰桶內,並沒有冰,只是小半桶水。

這種冰桶能夠保持冰塊近十小時不溶化,小郭當時看到冰桶中只有水而沒有冰,就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這證明至少有七八小時沒有人用這個冰桶中的冰了。

小郭走出了這個艙,又來到了另一個艙中,那是一個臥艙,一切都很整齊,不像有人睡過。然後,他一面高聲叫着,又打開了另一個艙門。

那自然是主艙了,那簡直是一間十分寬敞的臥室,而且顯然有人住過,不過也是空的。

小郭漸漸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船上看來一個人也沒有。

十五分鐘之後,小郭已經肯定了這一點:“快樂號”上沒有人!

他回到了甲板上,看了看掛在舷旁的小艇,兩艘小艇全在,表示並沒有人駕小艇出去。

小郭站在甲板上,望沙灘,沙灘上一個人也沒有,這是一個遠離海岸的荒島,普通遊艇不會到那麼遠的小島來。

小郭感到事情愈來愈不對勁了,他離開了“快樂號”,上了橡皮艇。

或許是由於他的神色很蒼白,那叫徐諒的駕駛員也吃了一驚:“怎麼樣?”

小郭道:“沒有人,船上沒有人!”

徐諒道:“或者是到島上遊玩去了。”

據小郭事後回憶,他說他那時,只覺得心直向下沉,他望那個光禿禿的小島,明知道萬良生和紅蘭兩人,不可能在島上,但是,除了在島上之外,他們還會在什麼地方呢?

小郭提議道:“我和你一起到島上去找找他們。”

徐諒點着頭,他們又登上橡皮艇,直划到沙灘上,踏上了沙灘。

一上沙灘,小郭就看到了一條大毛巾,這條大毛巾,當然是到過沙灘的人留下來的,當小郭俯身,拾起這條大毛巾的時候,發現毛巾上,還繡着“快樂號”的標誌,同時,毛巾中有一件東西,落了下來。小郭又拾起那東西來,那是一枚奇形怪狀的貝殼。

那枚貝殼是潔白的,接近透明,殼很薄,由於它的樣子實在太奇特了,所以很難形容。

貝殼是裹在毛巾中的,那也很容易解釋,沙灘上的人,假設是萬良生或紅蘭,看到了這枚貝殼,喜歡它的奇形怪狀,就拾了起來,裹在毛巾中。

但是,毛巾為什麼會留在沙灘上呢?

當小郭接着那枚貝殼在發怔的時候,徐諒已經爬上了這個荒島的最高點,小郭大聲問道:“有人麼?”

徐諒四面看看,也大聲回答道:“沒有人!”

小郭順手將那枚貝殼,放進了衣袋中,大聲道:“他們不可能到別地方去的。”

徐諒迅速地攀了下來:“郭先生,如果你有這樣看法的話,那我們要報警了!”

小郭在發現船上沒有人之後,就已然有了這個念頭,這時,他嘆了一聲,點了點頭。

徐諒先划着橡皮艇回飛機去,小郭仍然留在沙灘上,海水湧上來又退回去,沙細潔而白,真是一個度假的理想地方。

可是,大亨萬良生和紅星紅蘭呢?

二十分鐘後,小徐又划着橡皮艇到小島上來,四十分鐘後,三架警方的直升機,首先降落在小島上,第一個自直升機上跳下來的,是我們的老朋友,傑克上校。

再詳細記述當時發生的情形,是沒有意義的,但有幾點,卻不可不說。

第一:根據小郭的報告,警方認為失蹤的至少是兩個人:萬良生和紅蘭,那是萬太太的情報,但是當天晚上,便發現紅蘭根本一點事也沒有。周末,紅蘭參加一個舞會;星期日,她睡到下午才起來,當她聽到收音機報告她和萬良生一起神秘失蹤的消息之後,大發嬌嗔,一定要警方道歉,因為她和萬良生,只是社交上的朋友,決不可能親密到孤男寡女,同處一艘遊艇之上云云。

第二:警方又立即發現,萬良生是自己一個人駕遊艇出海的,失蹤的只是他一個人。

第三:從溶化的冰,甲板上剩留的食物來推斷,萬良生離開“快樂號”,是小郭到達之前十小時的事情,也就是說,在凌晨三時至四時之間。

第四:遊艇上沒有絲毫搏鬥的現象,只是有一瓶酒,曾經傾瀉。

這真是有史以來最轟動的新聞了。

小郭、徐諒立時成了新聞人物,紅蘭也趁機大出風頭,萬太太山一樣的照片,被刊登在報紙的第一版上,日夜不停的搜索,進行了三日三夜。

等到我正式知道這件事的詳細經過時,已經是七天之後了。在一個不斷有着各種各樣新奇新聞的大城市之中,一樁新聞,能夠連續佔據報紙第一版頭條三天以上的,已然算是極其轟動的了。

可是,萬良生離奇失蹤一事,一直到第七天,還是第一版頭條新聞,除了照例報道搜索沒有結果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傳說和猜測,套一句電影廣告的術語,就是:“昂然進入第七天”,而且,看來還要一直轟動下去,因為萬良生是一個如此重要的大亨!

第七天下午三時,我一直只是在報上獲知這件離奇失蹤事件的經過,直到那天下午三時,小郭才對我說起了事情的詳細經過。

小郭說得很詳細,足足說了一個多鐘頭,我也很用心地聽着。

小郭在講完了之後,雙手一攤:“總之,萬良生就是那麼無緣無故失蹤了。”

我呆了片刻,才道:“警方沒有找出其他失蹤的原因?譬如說經濟上的原因,可能牽涉到桃色新聞上的事,或者其他的原因?”

小郭搖頭道:“沒有,警方邀請我參加他們的工作,我知道一切經過,他是絕沒有理由失蹤的。”

我道:“當然,我們可以不必考慮他是被綁票了,如果是的話,一定有人開始和他的家人接觸了。”

小郭苦笑着:“我和警方至少接到了上百個電話,說他們知道萬良生的下落,但這些電話,全是假的,目的想騙一些錢而已。”

我又問道:“萬太太的反應怎樣?”

小郭搖着頭道:“這位太太,來找我的時候,好像很恨他的丈夫,但是現在卻傷心得不得了,不過她是一個很能幹的女人,這幾天,萬良生的事業中,千頭萬緒的事,全是她在處理。”

我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小郭,你和警方好像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快樂號’是一艘大遊艇,萬良生又是享受慣的人,他為什麼要一個人駕船出海,我看這是整件事的關鍵。”小郭望我,沒有出聲。

我有點責備的意思:“你難道連想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小郭不斷地眨着眼,他顯然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而且,他對我的指責,好像也很不服氣,他道:“那有什麼關係,他總是失蹤了。”

我搖了搖頭:“小郭,虧你還是一個出名的偵探,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研究一切可疑的、不合邏輯的事情,而在整件事情中,最可疑的就是:萬良生為什麼要一個人出海!”

小郭揮着手:“或許這是他的習慣,或許他要一個人清靜一下,或許——”我不等他再說下去,就大喝一聲:“不要再或許了,去查——萬良生一定不是第一次乘搭‘快樂號’遊艇,去查他為什麼要一個人出海!”

小郭望了我半晌,點了點頭。

我看他那種垂頭喪氣的樣子,心中倒有點不忍:“現在警方的結論怎樣?”

小郭道:“警方的最後推測,說可能萬良生在游泳的時候,遇上了海中的巨型生物,例如大海蛇,或是體長超過十呎的大烏賊,所以遭了不幸,你知道,這種事是常常有的,澳洲前任總理,就是在海上失蹤的。”

我點着頭:“有這個可能——”

講到這裏,我忽然想了起來,我道:“小郭,你是第一個到達那個小島的沙灘的人,你說在沙灘上有一條大毛巾,那條大毛巾——”

小郭不等我講完,已搶着道:“那條毛巾,是‘快樂號’上的,這一點,已經不用懷疑,好幾個人可以證明!”

我道:“我不是問那條毛巾,我是問,那毛巾中的那枚貝殼!”

小郭皺着眉:“沙灘上總是有貝殼的,那有什麼可注意的?”

我嘆了一聲:“你怎麼啦?你不是說,那枚貝殼,是裹在毛巾之中,你拿起毛巾來的時候,它才落下來的麼?”

小郭又眨着眼,好像仍然不明白我那樣說,究竟有什麼用意。

我道:“沙灘上的貝殼,是不會自己走到毛巾中去的,貝殼在毛巾中,這就證明,有人將它拾了起來,放進毛巾內去的。”

小郭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是又怎麼樣?”

我道:“從這一點引伸出去,可以推測當時,萬良生是在海灘上,他拾起了一枚貝殼,放在毛巾之中,可知他那時並不準備去游泳;要去游泳的人,是會用到毛巾,而不會用毛巾去裹一枚貝殼的,那麼,警方現在的結論就不成立了!”

小郭反駁我道:“或者他是準備下水之前,拾了貝殼,除下了披在身上的毛巾,將貝殼放在毛巾之中,再下水去的呢!”

我笑了起來道:“也有這個可能,可是萬良生為什麼要去拾這枚貝殼呢?他是一個貝殼收集者麼?”

小郭搖了搖頭:“他不是一個貝殼搜集者,但是,這是一枚形狀十分奇特的貝殼,任何人見了它,都會被它吸引的。”

我心中還有話想說,我想說,像萬良生那樣,整天錢在眼裏翻觔斗的人,只怕是不會有這種閒情逸趣,去注意一枚形狀奇特的貝殼。但是我卻沒有說出來,因為那屬於心理分析的範疇,不是偵探的事了。

我拍了拍小郭的肩頭:“去查他為什麼一個人出海,我相信這是事情的關鍵!”

小郭告辭離去,我又細細將事情想了一遍。

我覺得最值得注意的,不是萬良生為什麼要一個人出海。

第二天下午,小郭又來了,我還是沒有開口,他就道:“你的重要關鍵,不成立了。”

我大聲道:“怎麼不成立?”

小郭笑道:“我們查清楚了,萬良生之所以出海,名義上是休息,但實際上,是帶着各種各樣的女人,瞞着他太太去走私。”

我道:“那麼,至少要有一個女人!”

小郭道:“不錯,原來那女人,應該是大名鼎鼎的紅蘭,可是紅蘭臨時失約,據船上的水手說,萬良生等了很久,才命令解纜,他自己駛出去的——你不至於又要我去查紅蘭為什麼要失約吧!”

我呆了半晌,才道:“我只想知道,你們怎麼肯定萬良生那天,是約了紅蘭!”

小郭道:“萬良生是離開他的辦公室之後,直接到碼頭去的——他的司機證明了這一點。而他在離開辦公室時,曾吩咐女秘書,要是紅蘭打電話來,就告訴她,他已經到碼頭去了,叫她立刻就去。”

我半晌不說話,當然,小郭的調查所得,的確使我失望,但是我的想法,仍然和小郭不同,我並不以為萬良生一個人出海是一件偶然的事。

紅蘭為什麼會失約,這自然是一件值得研究的事,不過我不會再叫小郭調查的了,因為看來小郭很同意警方的推測:萬良生是在游泳的時候,遭到了意外。

但是我還問了小郭:“那麼,你可以肯定,萬良生是一個人出海的了!”

小郭道:“許多人可以證明這一點。碼頭上的水手,和一些人,都目擊萬良生離去,的確只有他一個人——”

小郭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又道:“當然,如果有什麼人在海上和他會合的話,那我們是無法知道的,不過這個可能不大。”

我翻着報紙:“警方已經放棄搜索了?”

小郭道:“今天是最後一天,當然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再搜索下去,也沒有意思!”

我點頭道:“是,依照普通的手法去找萬良生,是沒有意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