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中篇奇情武侠系列:龙虎双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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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龍虎雙劍俠(2)

陳若愚搖着頭,道:“什麼也探不出來,我和一些前去湊熱鬧的江湖朋友談起過,他們一提起那夥神出鬼沒的大盜,也有談虎色變之感,但是那一夥大盜的來歷,卻也沒有人知道!”

那年輕人緩緩地道:“這夥巨盜,人人武功高強,洗劫的又全是各地數一數二的富戶,一得手之後,便杳無蹤跡,毫無痕跡可尋。”

那年輕人續道:“陳兄,若不是我們那次恰好遇上了他們在殺人放火,和你合力截住了其中一人的話,也想不到這夥神出鬼沒的巨盜,會和桂王爺有關!”

陳若愚白着眼,道:“你還說呢,那次,你不由分說,一見我就連刺三劍,不是我八字步來得,早已被你刺死了!”

年輕人笑道:“我們可也是不打不相識!”

陳若愚道:“雖然是,但是我們一動手,給那夥巨盜走脫,我們只截住了一個人,他卻又奮力戰死,究竟是不是真和桂王爺有關,還不可知。”

年輕人道:“我們除下了那人的惡鬼面具,不是認出了他就是去年被選進王爺府的四大高手之一麼?”

陳若愚沉吟了一下道:“照這樣看來,桂王爺歷年來,招募武林高手,竟全將他們變成了巨盜,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正派中人,如何肯做強盜?”

年輕人皺起了眉頭道:“那就難說得很了,我看,這次輪到我了!”

陳若愚道:“你想怎樣?”

那年輕人一手抓起了長劍,道:“我到桂王爺府中,暗中去察看一下!”

陳若愚笑道:“你可別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年輕人笑罵道:“胡說,你怎麼一開口,就沒有好聽的話?”

陳若愚身形一挺,站在樹枝之上,拿着他那條短棍,舞了一個棍花,突然之間,只見他右手握住了短棍的一端,手臂一振,自短棍之中,拿出了一柄短劍來。

他那根短棍,長約兩尺,拿出來的短劍,也只有尺許來長,可是卻鋒利之極。

那年輕人見陳若愚拿出劍來,便疾聲道:“陳兄,你又想出什麼花樣?”

陳若愚握着怪劍,笑道:“我送你啟程!”

他一面說,一面已一劍向前削出,只聽得“刷”地一聲過處,他那一劍,自那年輕人存身的樹枝的一端削進去,劍身一橫,那根樹枝,齊中斷了開來。

年輕人立時身形一挺,彈了起來,雙腳微微一分,站立在被劈開的樹枝之上,一抖手,長劍出鞘,劍尖直刺陳若愚的面門,陳若愚“哈哈”一笑,一個倒翻筋斗,翻了下來,那年輕人也飛身而下,劍尖仍然指定了他的後心,陳若愚身形在地上打了一個滾,但是年輕人踏步進身,劍尖始終指在他的胸口。

陳若愚忙道:“行了,行了,我還是打不過你!”

年輕人笑道:“可是你總要與我動手!”

他一振手臂收起了長劍,陳若愚也跳了起來。

他們兩人互拍着肩頭,極其親暱,一起走出林子,入晚,天色更陰霾了,雷聲隆隆,閃電不時亮起青白色的光華來,令人心驚肉跳。

但是在王爺府的凌風閣上,燈火通明,除了不時有風將窗簾吹得“格格”作響之外,外面的天氣如何,和裏面是全然不相干的。

一張圓桌上,桂王爺坐在主位,何麗君、韓真、高完和莊十瓢依次坐着,韓真不住地打量着桂王爺,桂王爺神色肅穆,雙目之中,神采照人,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再加上閣中旁立着兩列神態威猛的武官,雖是江湖豪士,在那樣的情形下,言笑也不免有點顧忌。

韓真可能是喝多了幾杯,突然大聲道:“王爺,你可是也會武功?”

桂王爺微微一笑,道:“少年時,也曾學過幾手!”

高完和莊十瓢兩人,立時現出頗有興趣的神色來,只有何麗君,卻淡然一笑。

莊十瓢搖頭晃腦,道:“請王爺露一手我們看看,也好開開眼界!”

桂王爺拿起酒杯來,緩緩轉動着,閣中頓時靜了下來,但是他卻又放下了酒杯,道:“這樣吧,我酒杯放在面前,誰能在我面前,將酒杯取走,我賞他黃金千兩!”

莊十瓢、高完和韓真三人,不禁盡皆一呆,只有何麗君仍然微笑。

莊十瓢借酒裝瘋,實際上卻是一個獨腳強盜。高完更是黑道上人聽到他的名字都頭痛的賊阿爸,韓真是鐵掌派的首腦,鐵掌派在暗地裏,也着實幹了不少壞勾當,三人雖已有了不少金銀,但是黃金千兩,豈比尋常,而且,出自桂王爺的賞賜,自然不同!

可是,只不過在王爺面前,取走一隻酒杯,這黃金千兩,得來也未免太容易了些,三人面上都掛着乾笑,想動手又不敢動手,唯恐王爺是在說笑。

王爺微笑着,道:“怎麼,可是嫌黃金千兩太少,是以才無人動手麼?”

韓真第一個道:“不少了,王爺,多有得罪。”他搶先出手,“呼”地一聲,伸開蒲扇也似的大掌,便向那酒杯抓去,這一抓,看來像是平平無奇,但卻是鐵掌派中的一招絕招,“手到拿來”,本是空手入白刃功夫中的招式。

鐵掌派以掌法取勝,開碑裂石,厲害無比,但是手中沒有兵刃,與人動手之際,自然不免吃虧,是以鐵掌派又精研空手入白刃之法,動手之際,先奪人兵刃,再來進招。

韓真此際所使的那一招“手到拿來”,還蘊着四式變化,不論對方的兵刃退、進、揮、沉,皆可以一奪到手,用那樣厲害的招式,來取王爺面前的一隻酒杯,簡直是小題大做之至了!

王爺仍然坐着不動,韓真五指一緊,已將杯抓在手中,他一抓杯在手,便待縮回手來。

可是,就在那一剎間,只見王爺驀地取起面前的筷子,手指一移,筷子交叉,已向桌面而來,插進了桌面之中,正好將韓真的手腕卡住。

韓真雖然已抓住了那酒杯,但是卻縮不回手來,他還不肯認輸,一聲悶喝,用力一掙,想將筷子掙開去,仍然可以取杯在手。

但也就在他一掙之際,王爺挾住筷子的手指,突然向內一移,將筷子緊了緊,剎那之間,只見韓真面色青白,豆大的汗珠,自額上疾迸了出來。

他急忙叫道:“王爺手下留情,我……學藝不精,取不到杯子了!”

王爺淡淡一笑,道:“其實你武功也很好,不過是太大意了一些而已!”

他一面說,一面手臂一提,筷子已離桌而起,韓真早已離開了那酒杯,這時手腕一鬆,便忙不迭縮回手來,面上神色,兀自青白不定。

這一場,都不過是極短時間內的事,高完、莊十飄和何麗君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莊十瓢和高完兩人,都現出駭然的神色來。

只有何麗君,仍然帶着淡然的微笑,像是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樣。

王爺微笑着,道:“誰再來試試!”

高完發出了一下極難聽的笑聲,道:“原來王爺真人不露相,小可不識趣,還要冒犯。”

高完身形霍地起立,他剛才看到韓真失手,知道事不易與,坐着是不成的了。

他一站了起來,右腕一翻,右掌已劃了一個圈兒,然後,突然一掌,向王爺面前的酒杯,拍了下去。

王爺的手中,仍捏着筷子,這時,他手一沉,筷子向上一翹,高完的那一掌,若是再拍下去,掌心插在筷子上,非穿上一個孔不可!

但高完也早有準備,立時伸指一彈,“啪”地一聲,彈在那根筷子上。

他右手中指,彈向筷子,左手卻已疾伸而出,出手快絕,已將杯子捏住。

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間,王爺手中的兩隻筷子向下一沉,筷尖抵在他的手背之上。

高完立時怪叫了起來,道:“王爺手下留情,我服輸了!”

王爺淡然一笑,提起筷子來。

高完如見蛇蠍,忙不迭縮回手來,面已嚇成金色,兀自喘氣不已。

莊十瓢笑道:“待我來碰碰運氣,先喝一口酒壯壯膽,怕會好些。”

他端起杯來,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杯,又舉起筷子來,挾了一大塊肉,放在口中,咀嚼着,咽了下去,又伸出筷子來挾肉。

王爺只是面帶微笑望着他,莊十瓢的筷子,是向豬肉碗中伸去的,可是,才伸到了一半,突然改了方向,筷子已向王爺面前,疾伸了過去,“叮”地一聲,筷子已挾住了王爺面前的酒杯。

他一挾住了酒杯,立時手臂一縮,那隻酒杯已被他挾了過來,眼看酒杯已可以被他取過來了,但就在這時,王爺的筷子,也伸了出來,挾住了那酒杯。

莊十瓢眼看已可得手,雖然王爺也挾住了酒杯,他仍不氣餒,手上一用力,將酒杯挾得更緊。

王爺淡然一笑,道:“可別使得勁太大了,挾碎了酒杯!”

莊十瓢也笑道:“自然,若是挾碎了酒杯,那算什麼!”

那酒杯乃是上佳江西細瓷的,酒杯之上,還繪着極其精緻的美人撲蝶圖,瓷器十分光滑,要用筷子挾住它,也已經不是易事,何況兩人力爭,又不得用太大力挾碎了杯子。是以,這時,兩人用的,全是一股柔勁,那是上乘的內家功夫。

只見那酒杯停在半空之中不動,兩對筷子,卻在慢慢向後移,看這情形,分明是誰也難以從對方的手中,奪過酒杯來。

這時候,何麗君的臉上,也現出了專注的神色來,雖然那看來很動人的微笑,仍然掛在她的口角,但也可看得出她是在全神貫注,留意着王爺和莊十瓢兩人,對這隻酒杯的爭奪。

眼看兩人的筷子,都漸漸向後移,一直移到了只有筷子的尖端,挾在酒杯上了。

也就在那一剎間,只見王爺的筷子,突然向下一沉,莊十瓢的筷子,也同時向上一擊,“啪”地一聲響,四根筷子碰在一起,筷子相碰之際,那酒杯突然向上,升了起來。

酒杯滑出,莊十瓢的身子,便突然向後倒去,那是因為他剛才用的力道,全是在向後扯去的,力道實在太大,一個收勢不住,身子焉得不倒?

只聽得“稀瀝嘩啦”一陣響,隨着他的身子向後倒去,他坐的那張椅子,被壓得粉碎,他人也向後連翻出了好幾個觔斗,撞到了兩個在身後侍奉的武官,這才算是穩住了身子。

而在那同時,只見王爺的身子,輕輕一晃,筷子仍然向前伸着,等那酒杯落了下來,他手中的筷子,承住了杯底,又移到了自己的面前。

王爺和莊十瓢兩人,在大家都用筷子夾住了酒杯之際,彷彿功力相若,分不出高下來。但當酒杯飛起之後,便已高下立判了!

莊十瓢無法在突然之際,將發出的力道收回,是以跌得如此狼狽,但王爺卻若無其事,只不過晃了一晃,仍然穩坐不動!

算起來,韓真、高完、莊十瓢三人之中,武功還以莊十瓢來得最高,但是卻也以莊十瓢敗得最為狼狽,世事每每如此,本領高強之人,除非不失敗,不然敗起來,便是一敗塗地。

莊十瓢穩住了身形,長身起立,神色尷尬,拱手道:“王爺,原來你內家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佩服!佩服!”

王爺放下了杯子沉聲道:“來人,再看座!”

立時有人搬過了椅子來,讓莊十瓢坐下。

王爺的目光,慢慢轉向何麗君。

當他接觸到了何麗君的視線之際,在他莊嚴的臉上,居然也現出了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來,他伸指在酒杯的邊上,輕輕一彈道:“何女俠,為何還不出手?”

何麗君臉上的笑容在擴展,那使她俏麗的臉龐,看來更是動人,她十指的動作,十分輕柔,手指也腴白得像是春蔥一樣。

她先輕輕拈起了面前的酒杯,道:“王爺,我先借酒敬你一杯!”

王爺也舉起了酒杯來,兩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各自將空杯一照。

就在兩人空杯一照之間,何麗君手中的酒杯,突然向前,飛了出去,她坐在王爺的對面,和王爺隔着一張桌子,桌子能有多大,酒杯向前飛出的勢子又快,王爺也料不到何麗君忽然之間,有此一着,“叮”地一聲響,何麗君的酒杯,飛了過來,已撞在王爺的酒杯之上,將酒杯撞脫,一起向上飛了起來。也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間,只聽得何麗君一聲嬌叱,道:“得罪!”

她那兩個字還未出口,“錚”地一聲,刀已出鞘,“刷”地便是一刀,向王爺面門刺到。

王爺的身子,若是向後一仰的話,那麼何麗君只消迴刀輕輕一擊,自半空中落下來的兩隻酒杯,便都可以到她的面前了。

但是就在那一剎間,只見王爺突然伸出右手來,食指和大拇指,向刀尖上一捏,捏住了刀尖。

也就在這時,兩隻酒杯,落了下來,“叮叮”兩聲,落在刀身之上。

何麗君又是一聲嬌叱,左手疾探,去取刀身上的酒杯,但是王爺的左手,也在那時,伸出手來,他的手突然加在何麗君柔滑的手背之上。

何麗君在那剎間,粉面之上,陡地泛起了一絲紅暈,立時縮回手來,而王爺也縮手取回了自己的酒杯,捏住刀尖的手指也一鬆。

何麗君立時抽刀入鞘,她自己的酒杯,在她抽刀之際,落在她的面前。

她用的方法,雖然巧妙,但是卻還是未能將王爺面前的酒杯,取了過來,她坐定了身子,微微一笑,道:“王爺的武功極高,人所難及。”

王爺也道:“何女俠是手下留情!”

何麗君柳眉微微一揚,道:“王爺,你身居高位,何以會學成這樣一身絕藝?”

王爺笑道:“四位已成我的心腹,日後自知。”

何麗君一聽,也沒有再問下去。

這時候,在大廳中的高完、莊十瓢和韓真三人,心中也有着同樣的疑問:桂王爺是如何有這樣一身絕藝的?

而看到了廳中的情形,心中同樣存着這樣疑問的,還有兩個人。

這兩個人卻並不在廳中,他們在屋頂。

那兩個人,一個是陳若愚,還有一個,是冀北唐家門的唯一傳人唐青雲。

冀北唐家門,在武林之中,赫赫有名,提起“唐家三絕”,劍、索、飛,那是無人不知。唐家的遠祖,精研太極劍法,又自創新招,與太極劍法融會貫通,立下了唐家劍法,多少代傳下來,精益求精,是唐家三絕中的第一絕。

唐家三絕中的第二絕是飛索,那一股飛索,全以人髮結成,只有手指粗細,纏在腰際,難以發覺,索的長短,視練索者的功力而定,最長可到兩丈四尺,飛索盤纏,神出鬼沒,比尋常的軟鞭,厲害了不知多少。

但是唐家飛索的絕技,卻也不是人人可練,只限於傳授女兒,男子是學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