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源——二七

婆婆已经入葬快一百天了。这天是清明节，学校放假，上午纯阳在家里头待不住，怀念起婆婆，便抓了几把糖果、饼干，又拿了柜子里的半瓶酒，没有告诉爸妈，一个人走去婆婆的坟墓前，把糖果、饼干摆在碑刻墓志铭前，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头，接着绕着坟墓的堆土，拔除了一圈的杂草，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堆的坟冢除了高大以外很简单，来年再做修饰，绕着坟冢有一尺多宽的排水沟，纯阳坐在排水沟里，背靠着坟冢，仿佛靠在婆婆腿上，嘴里头嘟囔着：婆婆你去哪里啦？打开那拎来的半瓶酒，一口一口干喝起来，没有食物，酒意很快就上头，还没有喝完，他就靠着坟冢睡着了……

三四个小时后纯阳才醒来，回到家差不多中午一点，他挠挠头跟爸爸说了实话：嘿嘿，我去婆婆墓地转了一圈，想婆婆了，拿了半瓶酒喝了，在那儿睡着了……爸爸什么都没有责备，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揭开菜篮，原来爸妈也没吃都在等他一起吃饭。晚饭后捱到差不多二十点的时候，纯阳跟爸妈说我想出去走走，妈妈犹豫了一下，因为根据当地的风俗，清明节的晚上是概不外出的，但爸爸却同意了，递给纯阳一个手电筒，并交侍要注意安全。

谁也不知道原来纯阳想要践行一个神话传说，他来到水库的堤坝，顺着灌溉沟往下游走，找到了一座桥洞，在岸边，纯阳掏出裤兜里带着的小刀，仔细的画圆，然后横着小刀，切割下一块两个巴掌大小连土的草皮，然后托着这块草皮，嗵的一声跳下排水沟，钻进那桥洞底下蹲好，便准备将那块切割下来的草皮顶在自己头上……

他听来的神话传说，是在清明节这天晚上，你若钻入桥洞就意味着是入土之人，若再头顶草皮，这意味着你已死亡较长时间，坟头已经长草了，而这一天的整个夜晚，冥界大门是打开的，这个践行的人将以假死人的状态，去到冥界见到想见的先人……

然而，就在纯阳把草皮正准备移到头顶时，他心里咯噔一下，我若见到了婆婆，肯定有很多话说，肯定很长时间都不舍弃，但我若是想回来怎么回来呢？如果婆婆拉住不让我回来，留我在那里，那爸爸、妈妈怎么办呢？……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无法解决。想了很久、很久，纯阳无法，只得回家，很烦很无奈……

端午节，吃过晚饭，纯阳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抬头看着星星，天气还有些微凉，爸爸妈妈都坐在有椅垫的椅子上，还披着薄长袖，白天，他们一起去镇上，在跨江的桥上，观看着九个村子派遣的龙舟竞赛……锣鼓鞭炮声起，各村参赛的龙舟头全部齐刷刷的朝岸，镇政府的主要领导人，分别为九艘龙舟的眼睛点睛，每一艘船抬上三筐共约三百个粽子、三筐共约六百个咸鸭蛋和一个大红纸封的红包，接着镇长致辞，祝福民生以及公布本届龙舟赛设置前三名的奖品。

万众期待的时刻来临，在一颗大大的烟花升空，发出很响很响的声音，啾……啪，鼓点声突然猛烈，九艘船迅速后退、转向，去彰显自己的实力……竞赛结束，无论排名如何，九艘船上的赛手将各船约三百个粽子，约六百个咸鸭蛋一起抬上岸，分给所有观看的观众，天呐，近三千个粽子，近六千个咸鸭蛋卷起的人群旋风……分派的时候孩子优先，纯阳在人群里吃了四个粽子、六个咸鸭蛋（彻底吃伤，从此以后纯阳再也不吃粽子和咸鸭蛋）。

一家人白天玩得很开心，但却有点累。纯阳看着星星半晌，跟爸妈说：人太渺小了，人生太短暂了，我猜您们不会乐意，但我还是想跟您们说，希望您们同意，我不想再读书了，我想远行，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

爸爸、妈妈都是教师，爸爸还是数十年的校长，深知教育的根本是成人、正人，一方面学历不是衡量的唯一标准，另一方面活到老、学到老，其实永无止境，虽然如今停止求学难免有些遗憾，但事已致此，也坦然接受，转而探讨纯阳若要外出接触社会，可能的方向、兴趣和途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