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落时,它们在想着什么
大簇大簇的雪花伴着寒风从天空洒落下来,像纷飞的落叶,携带着对天空的眷恋,落满了土地上每一个值得落满的空间。他们欢快地飞过街道,穿越人群,去往阳光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
每一个匆匆经过世间的人们,他们的大衣,帽檐,发梢上都落着冬天的精魂,无论好与不好,坏与不坏,那些私密不愿提起的事情,都被雪花悄悄记下,并诉说给冬天。等到下一场雪飘落时,那些旧事或许就会重新在你耳边轻声呢喃。
风吹动每一棵没有叶片的树,像是在撕咬病危之人的肉体。
这是一棵叫做“木垒”的山杨,它来自贺兰山的另一面。当春天万物萌发,繁衍生命的时候,杨花开始在天地间蔓延,它们欢快地四处飞舞,去寻觅一个最适合自己的生息之所。木垒和它们一样,随着风在云朵间躲躲藏藏,飞过磅礴的河流,穿越森林,沙漠,翻越群山,直到它筋疲力尽,才就地一跃,扎进土地,生根发芽。
没有目标的选择无疑是难以接受的,木垒无数次抱怨自己的处境,风太大了,雨太少了,气温太低了。但是木垒仍然在生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木垒长成了大树。它仍然在抱怨。在这个过程中,又有数不尽的杨树种子和他一样,在进行一场场漫无目的的旅行。
雪落时,木垒的躯干在风中摇摆不停,他的枝杈几乎要被刮断,但是木垒始终在狂风的肆虐下做着与平常没两样的常事。它在想明年的春天,雪花会融化,SZS的温度可能会比今年高一些,这样树下就会多好多野花,各种色彩,就不用担心没人和自己聊天了。
从高空飘落的雪,绝对不会划出一道笔直的痕迹。
星海湖迫于寒冷的威压,终于在某个雾霭霭的早晨冰封了。寒冷冻结住湖水,甚至凝固了水面上一切与水关联的事物。水草停住了摇摆,石子一粒粒镶嵌在并不透明的冰面上,游鱼蜷缩在稍微温暖的湖底,不敢动弹。湖面上到处是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涟漪,还有鱼儿口中将将吐出,尚未破裂的泡泡。寒冷主宰了自然界,每一个生命都是他的仆人。
雪落下的时候,大武口再也没有了人声鼎沸的喧嚣。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人,走在屋子外面,眉毛或者睫毛都会沾染上呼气凝结的冰晶。而冰冷刺骨的寒意,则无孔不入,死命地钻进每一块裸露的肌肤。脖颈,袖口,裤脚,没有什么地方寒冷可以被隔绝在外面。
雪落下的时候,大武口在风雪中沉默,时间被寒冷冻结。这个并不太拥挤的土地,被冬天揉捏成一个大冰坨,然后狠狠抛向了西北的旷野。
常绿植物被剪裁成了秃子,为了锁住最后一点枝茎的水分。整个地区的发展,进程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时空静止了。
雪继续落下,我的眼前仿佛燃烧起了一团篝火。我开始写一些能让自己暖和起来的文字:
我们每个人都会远行,并且一直在路上。起初,收拾行囊,踏上铁皮火车,与故乡离别,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想想父母,想想前程。想想家中柿子树的叶子又落了一次,奶奶的头又白了一圈。紧接着,火车到站,生活却没有停靠太久。曾经太阳温温的,一切静好,但是白绒草丛中的那个女孩早已不知去了何方。人总有一段时间在迷茫、失落里踟蹰,直到大学军训。每一个迎着熹微阳光,踏着雾气的时刻,就是我们梦醒的时刻。学院天空上的云是一块块的,和鱼鳞类似,从校内可以看到云底下的远山。暮色中的群山,披金戴霞,沉默肃穆。色彩仿佛是一层层涂抹上去的,晕染,交融着。最终,晨曦与薄暮,粗犷的群山和光芒中淡淡的影子,使得每个行走在其中的人都成了画中的影。看着远山淡影,生活的苦涩总是会被理想冲淡几分。
但是,肉体可以用衣物御寒,精神呢?当无法抵挡的寒冷呼啸冲来时,精神又应该躲藏到哪里去呢?
冬天愈来愈紧逼了,人生那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也将要被雪花窃听去了。
在寒冷面前,每个人都没有秘密可言。
雪仍旧落着,渐渐覆盖住不着片缕的泥土,仿佛为这悲哀的土地蒙上了怜悯的衣裳。在这个时间段,每个人都窝在屋子里想着自己的事,无论好与坏,美丽或是丑陋,在慢慢飘零的雪花面前,众生平等。
雪落时,他们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