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伊丽莎白盯着一幢老旧的公寓楼,就是那种你在历史镜头里看到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英国城市进行现代化改造时,被推土机推倒铲平的那种建筑。
它还没倒,但周围一片残垣,其他街道上的房子都像坏牙一样被拔除了。
她推开门。门厅很暗,墙纸污渍斑斑,脏得发黑。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家具,地板是破的,被之前的住客或者非法占用这里的人撬起来丢进壁炉里当柴烧了,旧壁炉架上一道浓黑的煤尘痕迹直冲屋顶。
她想象墙壁是白色的样子,她想象房子里的一切都刷成白色的样子。
就连地板里的洞,白色的破木板下的洞,也刷成白色。
窗外是高高的女贞树篱,伊丽莎白走出门,把那高高的树篱也刷成白色。
屋内,丹尼尔坐在一张刷白了的旧沙发上,沙发里冒出来的填充料也被白色的乳胶漆刷过,硬邦邦地支楞着。丹尼尔在笑她,他在无声地大笑,但像个孩子,两只脚抓在手里;而她在一片接一片把那些绿色的小叶子刷白。
她注意到他了。他眨眨眼睛。可以了。
他们一起站在纯净的白色空间里。
她说,是的,现在我们可以把这地方卖了,换一大笔钱,只有那些超有钱的人才能消受这样极简派的风格。
丹尼尔耸了耸肩。万变不离其宗。
伊丽莎白说,我们出去走走好吗,格卢克先生?
但丹尼尔已经径自走了,他在快速穿越这片白色的沙漠。她想要赶上他,但赶不上,他一直在前头,拉开了好一段距离。面前是一片无尽延伸的白色,她转头向后看,身后也是一片无尽延伸的白色。
她边追边冲着丹尼尔的后背说,有人杀了一名议员,一个男人开枪打死了她,又用刀捅了她,好像用枪还不够,但这已经是旧闻了。照以前,这种新闻能流传一年,但现在的新闻就好像羊群快跑着冲下悬崖。
丹尼尔的后背点点头。
伊丽莎白说,嗑了快速丸的托马斯·哈代。
丹尼尔停下脚步,转过身,他亲切地微笑着。
他闭着双眼,吸气,呼气。他穿着用医院床单做的衣服,边角印着院名;偶尔,她能瞥见上衣袖口或下摆衬里一角那粉红和蓝色的字。他在用一把白色的小折刀削一个白色的橘子,那一卷皮掉下去,融进白色,就像跌进厚厚的雪里,消失了。他眼瞅着,生气地发出一声——嗤。他看着手中削了皮的橘子,白色的。他摇摇头。
他拍拍口袋、胸口和裤子,就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然后,他像个魔术师一样,直接从胸口,从锁骨处抽出一大团浮游的橘色。
他把它向前一抖,像一件巨大的斗篷那样在那片白色上方展开。在脱手前的那一刻,他缠了一些在手指上,裹住还在手中的那白得过头的橘子。
他手里的白橘子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他点点头。
他把绿色和蓝色像一串手绢一样从身体正中抽了出来,他手中的橘子变成了塞尚色。
人们围住了他,兴奋不已。
人们排起了长队,他们带来了自己的白色物件,伸着胳膊想要递给他。
人们开始在丹尼尔的名字下面匿名发表推特评论那样简短的评语,评论他改变事物的能力。
评论变得越来越刻薄。
他们开始发出一阵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大群马蜂在叫。伊丽莎白发现有什么东西快要漫到她的光脚丫,看着像是液体状的粪便,她躲避着,不让自己踩上去。
她大声提醒丹尼尔也要注意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