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松风工业
松风工业是1917年(大正6年)由原先烧制“清水烧”的窑户松风嘉定创办的。
当时,绝缘瓷瓶的生产加工大多由陶瓷窑户来完成。松风工业之所以在京都创业,也是因为那里的陶瓷烧制行业有悠久的历史。京都这块土地所拥有的历史积淀,直至今日仍被京瓷公司所传承。
随着高压输电网的扩充,松风工业擅长的高压绝缘瓷瓶的需求量直线上升。公司的快速发展为创始人松风嘉定带来了巨大的财富,现在仍然可以看到他过去的私人宅邸五龙阁。
顺便说一下,现在在东京证交所一部上市的企业松风公司,其前身是第三代经营者松风嘉定成立的松风陶瓷牙制造公司,相当于松风工业的兄弟公司。
但是,稻盛进入松风工业时,这家原先的知名企业已经摇摇欲坠,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工会运动蓬勃发展,加上公司的创始人之间为了争夺经营权钩心斗角,大部分管理人员被解除职务或离职,公司逐渐失掉了客户的信任。
加之其他竞争对手的实力日益增强。除了从日本陶器(现在的日本则武株式会社)独立出来的日本绝缘瓷瓶公司外,日本Steatite、河端制作所、鸣海制陶等诸多竞争对手也在不断涌现,导致松风工业的市场份额急剧减少。
在稻盛进入公司的两年前,松风嘉定的弟弟松风宪二社长因为公司负债高达三亿日元而引咎辞职。后来,在作为主要银行的第一银行的推动下,原本的专务松风幸造担任社长,开启了银行主导下真正的企业重建。
对于松风工业出现的这种种情况,当年的稻盛却全不知晓。
稻盛的父母听说稻盛去了一家京都的知名企业,而且还是生产绝缘瓷瓶的公司,就完全放心了。觉得以前省吃俭用、辛苦操劳地送稻盛上大学真是值了,打心底感到高兴。他们为和夫举办了盛大的送别会。哥哥利则买了套西服送给和夫作为贺礼。全家出动,将稻盛一直送到鹿儿岛车站。送别后,稻盛满怀期待地向京都出发了。
“毕业于地方大学的我能找到工作真是幸运啊。我为自己在大学期间一直非常努力而感到自豪。我确信自己是凭借优异的成绩才被录用的,多少感到有些骄傲。”(稻盛和夫《稻盛和夫自传》)
他在东海道本线的神足站(现在的JR长冈京站)下车,去总公司报到之后,被带到了公司的员工宿舍(松风园常磐宿舍)。
“这就是你的宿舍。”
稻盛一看宿舍楼,便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一栋非常破旧的房子。眼前的景象让他从美梦中醒来,回到了现实中。
房间的内部比外观还要糟糕。榻榻米表面上满是毛刺,到处都是稻草屑,早就变得面目全非。稻盛只好到附近的杂货店买了草垫铺在上面,用钉子固定住四角。宿舍里没有食堂,但是,总在外面吃的话未免太奢侈了。于是,他用小炭炉自己生火做饭。条件如此糟糕,引起稻盛对未来的种种不安,让他郁闷不已。
进公司后,大学毕业的新员工全被分配到了制造部研究科。
一同进入公司的其他四个人都被分配去研究公司的主营产品绝缘瓷瓶,只有稻盛被派去研究在特殊陶瓷中高频绝缘性极强的材料镁橄榄石。
大致来说,陶瓷的制造工序就是将原料混合搅拌后干燥成形,然后放入炉中,在1400℃的高温下烧结完成。
利用一种叫“球磨机”的实验器材将粉末状的原料混合。为了能将原材料完全粉碎,在球磨机中放入研磨球后,一边倒入粉状原料一边来回搅拌。比起用脑,这工作更多的是需要体力。一般研磨不一会儿,鼻孔里就会塞满陶瓷材料的粉末,稻盛只能闭上嘴巴。
刚开始的时候,稻盛还因自己的鹿儿岛口音自卑过。
他唯一会说的关西话就是“谢谢”。因为除了“谢谢”什么都不会说,所以就算电话响了,他也不敢去接,更不喜欢自己打电话。
稻盛对京都的第一印象是“压抑”。
这不仅仅是因为京都和鹿儿岛的南国风光不同。鹿儿岛人豁达开朗,但京都人说话却真假难辨。稻盛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京都人的这些性格特点。
稻盛就在这压抑的土地上每天重复着单调、枯燥的工作。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唯有怀念故乡鹿儿岛。
“在公司的研究工作也好,人际关系也好,都不顺利。每当太阳下山,我总会一个人去宿舍后面种满了樱花树的小河边,坐在那儿,唱着《故乡》。内心的痛苦日渐堆积,却又无计可施。我尽情地歌唱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振作起来。”(稻盛和夫《提高心性,拓展经营》)
这是多么悲伤的景象。
工作结束后,稻盛为了准备晚餐,会去最近的神足车站附近的商业街买东西。因为离商店关门的时间很近,所以大部分东西都卖完了。稻盛每天来来回回吃的就是用葱、天妇罗的面衣碎渣和油豆腐做的味噌汤。放面衣碎渣是为了能够增加味噌汤的分量。
每天晚上,他就用味噌汤当菜,然后自己煮饭吃。
有一天,在一家熟食店里,老板和稻盛搭话。
“我见过你,你是哪家公司的?”
“松风工业的。”
“你怎么在那样一家破公司啊?从哪儿来的?”
“鹿儿岛。”
“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啊!你在那样的破公司,搞不好连老婆也找不到呢!”
直到很久以后,稻盛都没忘记那时的对话。
之后,他开始和朋友川上每三个月左右见一次面,要么他去久保田铁工公司所在的大阪,要么川上来京都。
后来在工作中绝不抱怨的稻盛,当时还很年轻。据川上说,那时经常会听到他的抱怨。川上也有川上的烦恼。他刚进公司就立刻被派去从事耕耘机的耐久试验,每天从早上8点到下午5点一直在挖水田。自己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才读大学的,他也感到很烦恼和不甘心,偶尔也会发发牢骚。
不过,松风工业的内部状况的确糟得超出了想象。刚进公司时,稻盛还以为工资是每月分四次领的,因为工资的迟发和分次发放已经成为常态了。
等稻盛意识到自己这种地方大学毕业生之所以能入职,是因为公司经营状况不佳的时候,为时已晚了。想着当初为了进入这家公司,拼命地学习无机化学,想到家人和朋友们还为自己举行盛大的送别会,稻盛的心情不由得沮丧起来。
和稻盛同时进公司的五个大学生纷纷提出辞职,其中和他一起参加面试的京都工艺纤维大学的那个男生跳槽去了松下电器。到了秋天,仅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个家在天草,毕业于京都大学的男生两个人。
“我们也别干了,辞职重新开始吧!”
两个人商量后一起向陆上自卫队提交了入队申请。
他们在伊丹的自卫队驻地参加了考试。考试很顺利,两个人都通过了。但是,当稻盛请鹿儿岛的家人将入伍所需的户籍副本寄来时,却怎么也等不到。过去不像现在,打个电话就能立刻知道情况。于是,他左等右等,错过了最后的提交期限。
后来他才知道,是哥哥利则坚决反对给他寄户籍副本。
利则说:“这是大学老师好不容易给推荐的公司,和夫半年都不到就想辞职不干,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他的退路被切断了。
稻盛的心里乱作一团,但还是拿出了自己仅有的一点儿钱,为考入自卫队的同事举办了送别会,所以他为人确实很好。这样一来,五个一同进来的大学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没办法,只能改变心态,全力以赴,专注于眼前的研发工作了。”他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