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亮”和“小诸葛”

有人可能觉得我这话说大了：诸葛亮死了这么多年了，就没人比得上他？确实，诸葛亮身后，像桓温一样试图自比诸葛亮的人有很多。举一个有趣的历史现象：历史上有很多人号称“小诸葛”“赛诸葛”。那么这些人里面，真的有谁能够赛过诸葛亮吗？我看没有。举两个号称“小诸葛”的佼佼者。

第一个，是左宗棠。

左宗棠是清末的中兴名臣，靠镇压太平天国起家，后来与少数民族分裂分子打仗，收复新疆，又主持洋务运动，非常厉害的一个人物。左宗棠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所以就给自己起了个号，叫“今亮”——你们以后都别叫我左宗棠了，就叫我“今亮”。什么叫“今亮”呢？就是“今天的诸葛亮”。

那么“今亮”左宗棠能和诸葛亮相比吗？不能。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左宗棠的一个同僚，叫林寿图的人说的。有一次左宗棠指挥打仗，前线传来捷报，打赢了。左宗棠非常得意，一拍桌子：“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你看我多牛，跟诸葛亮一样。林寿图不动声色，故意和左宗棠瞎聊，说：您是不知道啊，如今世风日下，很多人都以诸葛亮自居。左宗棠也慨叹：这么多诸葛亮里，有几个名副其实的呢？林寿图不失时机地一拍桌子，也大喊一声：“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清稗类钞·讥讽类》）诸是诸位、大家的意思。林寿图表面的意思是诸葛亮现在不值钱了，打了一场胜仗就能自称诸葛亮，是个人就自称诸葛亮，阿猫阿狗都自称诸葛亮。暗地里还取个谐音：你左宗棠不是自称“亮”吗？我看“诸葛亮”三个字，“亮”你担不起，顶多也就是个“诸”（猪）。左宗棠不如诸葛亮，这是时人的看法，也符合历史的评价。

第二个，是白崇禧。

白崇禧是国民党的将领，打仗很厉害，堪称一代名将。白崇禧的外号，叫“小诸葛”。那么白崇禧能和诸葛亮比吗？我看也不行。诸葛亮不只是打仗厉害，他还能够把一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白崇禧是做不到的。诸葛亮的风评之好、名气之大，也不是白崇禧能比的。

南薰殿旧藏诸葛亮立像，可能出自明人手笔。据考，唐代阎立本曾画过诸葛亮像，也许是此画渊源所自。我觉得这幅画最能体现诸葛亮“身长八尺，容貌甚伟”的风姿。

除了这两个具体例子，我还可以举两个数据来说明问题。第一个数据，是中国的。2012年，法律史学家俞荣根先生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一次问卷调查，想要了解中华民族最受崇拜的人物是谁。最后收回12280份有效问卷，排名第一的是孔子，排名第二的就是诸葛亮。第二个数据，是外国的。日本的《文艺春秋》在1999年搞了一次大规模的民意调查，主题是最有影响的中国人排名，排在前六位的依次是：孔子、毛泽东、诸葛亮、周恩来、蒋介石、邓小平，其中古人只有孔子与诸葛亮。2005年，日本的《周刊文春》也对当代日本人最崇拜的100个名人作了一次调查，中国只有两个人入选，一个是孔子，排名第87，一个是诸葛亮，排名第28。

从这些例子和数据可以看到，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外国人，在他们心目中最完美的政治家，就是诸葛亮。

但这并不意味着诸葛亮是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政治家。历朝历代的政治家，比诸葛亮成就大的多了去了。比如商鞅变法，让秦国由弱变强，统一天下；比如秦始皇和他的丞相李斯，他们设计的一整套制度在中国用了两千多年；比如北宋王安石变法，虽然功败垂成，但是在历史上也有着重大影响。诸葛亮呢？他治理的是一个小国家，就比今天四川省大一点儿，而且没几十年就灭亡了。他颁布的法律，设计的制度，你能说出一个来吗？一个都说不出。但是这并不影响诸葛亮作为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在中国人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南薰殿旧藏诸葛亮半身像，头上戴的就是“纶巾”。今天所见诸葛亮的标准像，大多渊源于南薰殿的这两幅诸葛亮像。

所以阅读诸葛亮，就是要破解“诸葛亮情结”背后所隐藏的中国特色的政治密码，就是要搞清楚中国人心目中最完美的政治家、中国人最向往的政治蓝图，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简单来讲，我们要寻找“百岁小吏之问”的答案，在中国文化独特的评价标准之下，最完美的政治家应该是什么样子？诸葛亮为什么能够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