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七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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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9

翌日,黄鞠照例来给爹娘请早安,他竟贸然提出要娶万书为妻。

黄士章和孟芹都是又惊讶又好笑,黄士章道,“你这小子,歪主意打到你书姐姐身上来了。你才十五岁,还不到结婚的年纪。可别只看到书姐姐长得好看,就想什么好东西都据为己有,你可知道你比书姐姐还小一岁呢。”

孟芹也道,“你这孩子,十五岁了还不懂事。都怪我太纵容你了,什么事都胡闹的,就这件事你不能依你。”

黄鞠气冲冲地问,“这是为何?依我看,我与这个姐姐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孟芹笑道,“你还小,还不懂这婚姻可不是光看郎才女貌的,郎才女貌也不见得就能长治久安。你看你书姐姐安安静静的,是个知书达理的文弱女子,平素里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们家鞠儿,只知道舞刀弄枪,片刻也静不下来。你们两个堪称争锋相对,何来登对之说。更何况你也不了解书姐姐的为人,她也不了解你的为人,岂能贸然生出娶亲的念头来。就像你爹你娘,起初相识,只看见你爹聪明上进,十多年相处下来,才发现他许多行为和观念与起初不同。你自己不是也看得到,这十多年我们吵闹了多少次。”言毕还叹息了一声。

看样子黄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少年,他说,“你们不答应,我自己找她说去。”

黄士章突然冷冷地说道,“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黄鞠不理睬,提起脚就往外走。黄士章脚纵身一跃,飘然已堵住黄鞠,眼里冒火,死死盯住黄鞠道,“你再胡闹一句,我一掌劈死你。”

这下黄鞠终于老实了,他清楚得很,他老爹说要劈死他,大半至少要打他个半死,便哭丧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

黄士章关了房门,凝重地对孟芹道,“这么多年了,在这小子身上,我们两个的想法还是第一次难得一致。”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反对鞠儿娶万姑娘,是因为我收到一封信。”又停了一下继续说,“这封信非同小可,是商族大统领宋现哲的亲笔信,还盖章商族的朱红印章。”

孟芹本静静地听着,心想着黄士章又在想着什么坏主意,此时听到商族的信函,方才意识到不妙,赤剑门或许要面临一场灾祸。如今江湖上可谓“闻商色变”,只要是商族盯上的猎物,最终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毁灭,要么归顺。更何况此次是宋现哲亲笔来信,不用问信中内容也料想得到,显然是铁了心要收服赤剑门。

孟芹抱怨道,“我早就提醒你行事不可太过张扬,自从你得了那块天赐陨石,叛离铁剑山庄以来,头两年还好,谦虚低调,潜心研究炼剑之术。可惜好景不长,那个青竹帮掌门人竹成峰是第一个购得你赤剑之人,没想到成也此人败也是此人。竹成峰凭借破竹剑一年内连败精诚派,鲲鹏派和沫河派,使青竹帮声名鹊起,两三年间就使其弟子壮大到数千人,更让破竹剑扬名立万,赤剑门借此机会声威大振。再之后慕名而来的剑客和门派日益增多,而赤剑的威力日益精进,紧跟着,赤剑身价水涨船高,最近白云居的蝉剑更是涨到一万两黄金。现在江湖上人人皆知,赤剑门的风头已经盖过了你的老东家铁剑山庄,更知道咱们赤剑门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你却还不满足,仍然恶意抬高市价。我早就提醒你要多研究技法,不要总想着把宝剑卖出大价钱。如今府中的银两咱们十辈子也花不完,再多又有何益呢。徒增其他门派的非议和觊觎。这个商族要不是看中你的银子,他们堂堂江湖第一大门派,能亲笔给你写信?”

孟芹口中所说的一万两黄金,是白云居借护送万书的名义,从青云山运送到了赤剑门,前几日飞鸟林中,李得福看到一辆马车上放着一口大箱子,里面装的正是这一万两黄金。万世闲出价一万两黄金够买一柄赤剑,并命名为“蝉剑”,只不过蝉剑尚未完工。

黄士章听孟芹唠叨完,方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出自铁剑山庄,但不是叛离,乃是分离。当年我无意中拾到五彩天石,我首先是将它交给庄主乔佰侬,无奈乔庄主太过于保守,对此天赐异石无动于衷,我只好偷偷加以研究,才发现果然如我所料,此石乃是铸剑上上之品,仅仅不过是需要融化的温度高于普通铁石而已,而其柔度,韧度,硬度和耐热耐寒品性,及色泽,纹理耐久性,世间万物莫能出其右。于是我才自创赤剑门,只用五彩天石铸剑。要不是我苦心经营十三年,赤剑门能有今天的名望?你们娘俩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要不是我苦心经营,你今天还是静灵派的六师妹。你说我故意抬高价格,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五彩天石已经所剩无几,待万世闲的蝉剑完工之时,我便要金盘洗手,闭门归隐。”

黄士章又叹道,“在归隐之前,两个心愿已基本达成,只剩一个缺憾令我寝食难安。”

孟芹与黄士章平素虽然吵吵闹闹,但还算恩爱,以往黄士章说话都是短促而压迫的,陡然听到他说这么多心里话,不免也有些感触,便说道,“哦?我倒不知道你还有两个心愿和一个遗憾,说来听听。”

黄士章倒不觉得他与孟芹有多生分,他只是脾气暴躁,心里从始至终有孟芹的位置,他道,“一个心愿自然是在隐退之前赚到足够的钱,可以让我们一家人衣食无忧。这个心愿自然是达成了,甚至远远超过预想。第二个心愿则是让赤剑门超越铁剑山庄。要论兵器,铁剑山庄的剑是资历最老的,一千多年来,铁剑山庄从始至终就只铸剑;东门世家的刀次之,距今八百多年,发展到如今,十八般兵器俱全;再而下是甘阳韦氏枪,距今五百多年,以长兵器见长。而我赤剑门自创派不过十三年,却略有凌驾于铁剑山庄之势,每思及此,不禁大快人心。而唯一的遗憾,是我赤剑难入那些所谓名门正派法眼。时至今日,工农士牧艺五族,及五岳、空明、无为、静灵、鲲鹏、精诚、蓬莱等门派,素来不与我打交道。十多年来我想尽办法,仍一无所获,与各派掌门人反而越来越疏离。哪怕他们先后在我赤剑下吃过亏,也无一人寻我滋事,更无一人寻我襄助。”

孟芹道,“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些名门正派之所以自称名门正派,是因为他们行事偏激,所有弟子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就要接受门规训导,这些门规都是老祖宗千百年留下来的,要求弟子清心寡欲,不求名利,而求你赤剑的,哪个不是为名利而来?就拿青竹帮来说,竹成峰起初就是为打败名门正派而来,好使自己骤然成名,从而广收门徒,成为地方一霸。第二个客人是个杀手,叫丁一秒,他取走赤剑,还命其名曰“正义剑”,也不害臊,没几天就挑战艺族大统领车避狐,侥幸胜了一招半式,立即身价百倍,后三年杀了十几个人,赚足了银子后至今销声匿迹。名门正派不寻你滋事,是因为他们认为胜败不在于兵器,而在于功力。即便是输在利器之上,他们也只会自责招式内力尚有不足。而让他们来赤剑门买剑,就等于承认自己门派武功低微,只能在兵器上逞强。更何况如今赤剑门一剑难求,动则出价黄金万两,试问哪个名门正派出得起?出手如此阔绰的,不是官府,便是恶霸。”

黄士章道,“照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不过这些名门正派并非不爱神兵利器。要知道六族和空明派、无为派都有铁剑山庄的宝剑。又为何商族做为天下帮派之首,却执意将我赤剑门收入囊中?”

孟芹道,“那岂能同日而语!这些门派之藏剑乃铁剑山庄以工族名义所赠。赠与购可完全不同,购之中仅有利益,而赠字则饱含情义。也正是情义二字使名门正派有别于小帮小派和邪魔外道。名门正派哪一派不是屹立江湖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不倒?靠的是什么?并非其自身实力如何强大,而是各门各派相互照应。就比如十年前农族被灭,要不是温宁不讲义气,也不至于使农族落到如此下场。尽管如此,戴行空未敢将农族赶尽杀绝,其中缘由自然是担心将事做绝,各门派会再度联手,到那时吃亏的反而是朝廷。而商族,现已进入魔道,再算不得名门正派,宋现哲统领商族不到十年,将商族带向顶峰,此时物极必反,已开始走下坡路,与十多年前的农族几乎如出一辙。纵观各门各派乃至皇家历史,多得是此等先起后落的例子。依我看,其中大部分因由,在于领头人骄傲自满、得意忘形,取得成绩就抛弃初心,不再励精图治,而开始安于享乐。你看商族大统领宋现哲,金屋藏娇已成为江湖上公开的秘密,致使上梁不正下梁歪,整个商族已成为欺行霸市、官商勾结的罪魁祸首,也不知这宋大统领死后如何面见先哲。”

黄士章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孟芹,笑道,“小芹,你说的极有道理。不过你放心,你相公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虽然如今我们财富和名望都已在握,但我又有了新的追求,我想与那些名门正派结为联盟。按夫人你的计谋,这一次我们用情义二字,应可打动他们。”

孟芹愣了一愣,方半信半疑地问,“你如何用情义打动那些既清高又死板的名门正派?”

黄士章嘿嘿笑道,“这全有赖于夫人您。”

孟芹便猜到黄士章又想出了歪主意,于是没有作声。

黄士章扶着孟芹坐下,柔情蜜意地道,“夫人,这件事也唯有你能够办妥。”见孟芹不语,便伸手去握孟芹的手,孟芹本能地缩了回去,他便正色道,“夫人,为了这个家,我奋斗了一生,如今有求于你,你竟要拒绝吗?”

孟芹提防着道,“你先说来听听。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不会拒绝。”

黄士章又笑了,“你相公做事一向有分寸,何时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又说道,“这件事很简单,只需请夫人上一趟静灵山,去赠送一把宝剑。”

孟芹反问,“什么剑?你想效仿铁剑山庄,以赠剑为名,笼络静灵派?你适才不是说天石已用尽,没有赤剑,你想让我送什么剑去静灵山?”

黄士章道,“我黄某十三年炼制了十五柄宝剑,岂能没有赤剑?我让你送的是“正义剑”。”

孟芹有点不敢相信,“正义剑在杀手丁一秒手中。丁一秒失踪近十年。这正义剑如何突然出现?”

黄士章道,“夫人,你有所不知。江湖上新近出了一个大帮派,名为“天机楼”。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出得起价钱,任何信息都能查到。三个月前,我花了一千两白银买得了一条消息,得知丁一秒隐退后藏在幽县一个小乡村,娶妻生子收地建房过起了土皇帝的日子。我派人找到他时,他已大腹便便,儿女妻妾成群。正义剑就埋在他床底下土里,于是我又花了一千两白银把宝剑买了下来。你看,五彩天石真是奇妙,十二年过去,居然还崭新如昨,英寒逼人,雕花图案一丝不乱。任凭乔佰侬看见,也不得不称奇。”

孟芹犹犹豫豫地道,“赠剑本是小事,若是交予我师姐师妹去办,也是十分容易。唯独我不好出面。当年在静灵山,大师姐和蔚师姐最受师傅器重,师傅传授衣钵之前,众师姐师妹因此而分成两个小派别。我便是拥戴蔚师姐最不遗余力的那个,一直常受大师姐那一派的嫉恨。直到蔚师姐接任掌门,风波才算平息。然而好景不长,蔚师姐被万世闲劫走,大师姐接任掌门之位,我被逐出静灵派,因此也才有机会认识你。后来大师姐以为蔚师姐临死前与我会过面,又怀疑静灵派掌门指环在我手里,几次索要,我并无指环,只得回绝,又与他新添一道隔阂。大师姐手无掌门指环,掌门之位就坐不安稳,她武功又远不如蔚师姐,致使如今静灵派在江湖上逐渐势微,据说大师姐的脾性也变得越来越急躁。此时我若上静灵山,大师姐定会以为我是去借赠剑之名看她笑话,讥笑静灵无人。甚至可能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黄士章急促地道,“这是我想出应对宋现哲的第一步,只要说动静灵派,我就能设法说动其他各名门正派。只要五族、五岳、空明、无为、静灵各派出手相助,料定姓宋的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要是你不去,那看样子只有第二个法子了。”冷眼打量一眼孟芹,又说道,“这第二个法子,还是非得夫人您出手不可。”

孟芹听他阴阳怪气的腔调,就猜到第二个法子恐怕阴毒至极,便耷拉着脸不敢问。

黄士章也知道此法阴毒,却依然冷冷地道,“第二个法子倒是简单的很。我们把万姑娘献给宋现哲。再赔上一些银两,拖延几日。待万世闲的蝉剑铸成,便是我隐退之时。商族再想找到我们,恐怕也要数年之后。那时天下形势早已大变,我们便可过上神仙眷侣的好日子。”

孟芹还只听到黄士章说到第二句,就一直摇头摆手吼着“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待他说完,孟芹语无伦次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孩子从小没有娘,已经够可怜的了。爹爹名义上爱她,却从未关心姑娘的内心所需。天可怜见,这么水灵标致的女孩儿,怎么能如此糟蹋。蔚师姐在天之灵,我有何面目见她。使不得,决计使不得。”

黄士章突然抓住孟芹的手,凶恶地道,“这也使不得,那也使不得。你想让我把赤剑门拱手让人吗?啊!”说罢将孟芹掼在椅子上,气的发抖,又道,“今日无论如何,你要择其一而定。”

孟芹当然不希望赤剑门被人夺去,她不希望好日子走到尽头。但她也不想上静灵山,冒着无故被杀的风险去赠剑。也不想将自己当年最亲密的师姐之独女推向火坑。她很矛盾,想不出万全之策来应付商族的贪婪。她不敢看黄士章的眼睛,弱弱地说,“不如我们就此退隐江湖,宋现哲找不到我们,定会就此罢休。”

黄士章喝道,“亏你想得出!白云居的一万两黄金已经收下,蝉剑已经动工,尚未完工交付,岂能半途而废?”

孟芹又道,“那可否请铁剑山庄出面,把蝉剑交给他们铸造?或是请他们与商族再协商看看?”

黄士章本就在气头上,听孟芹提到铁剑山庄,以为孟芹讽刺赤剑门技不如人,他岂能忍受,二话不说,举起正义剑就朝孟芹劈去,一面说道,“明知我赤剑门与铁剑山庄早已恩断义绝,如今进水不犯河水,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他乔佰侬吗?绝不可能!”

孟芹此时也来了气,闪在一旁冷笑道,“好一个绝不可能!于你不过折损一点面子罢了,就高喊绝不可能,偏让我冒死去求静灵派!还要毁我天仙儿一般的外甥女。亏你做得出!”

两人竟打起来。孟芹取了一柄铁剑,使出静灵剑法,先一式惊鸿一瞥,侧身从旁欲刺黄士章右肋。黄士章出身铁剑山庄,他对武学的造诣远不如铸剑术,当即使出飓风剑法第三式风入松,格开孟芹的铁剑,顺势剑柄抬高,往前刺入,孟芹虽剑法高明,却不敢用铁剑触碰黄士章的正义剑。当即身子一矮避过,招式连发,又一招雪月飞花,连点黄士章脚踝,黄士章避开两刺,第三剑又快捷无伦地点来,黄士章收脚不及,被点破一小块皮肉。眼看孟芹第四剑又点来,便将正义剑下压,在脚前一划,孟芹猛然收剑,无奈仍被正义剑削去了一截剑尖。正义剑贴地而过,连石地板也未能阻碍赤剑分毫,被剑尖划出一道浅沟。黄士章剑招未停,一式风起浪,剑从下而上,摆成弧形,直冲孟芹持剑的右手臂削来,孟芹不敢招惹正义剑,只好用剑身敲一下正义剑剑背,力道颇足,黄士章立足不稳,趔趄一步,孟芹抓住时机一招莺歌燕舞,身子转了半圈,已闪在黄士章身后,剑也转了半圈,从黄士章背上扫过。幸好孟芹留有余地,只划破衣物下浅浅的一道皮肤。黄士章心知凭招式内功根本不是孟芹对手,手中正义剑是唯一取胜机会,便使出风弄影,是一招虚招,剑指向左,而力实则往右推,孟芹闪过一刺,看剑平推而来,急忙后退避开正义剑锋芒,黄士章便倚靠正义剑的锋芒平推四五步。孟芹眼看即将背靠墙壁,躲无可躲,便使出蝴蝶穿花,剑指向天,身形上纵,想破他这一式。黄士章早已料到,竟先她而起,调转剑刃,又削去了孟芹的一大半剑身,铁剑几乎只剩一把剑柄在手。

孟芹只好认输。

黄士章将赤剑收回剑鞘,道,“你要是怕死,我劝你还是选第二个法子。万书也不是你亲外甥女。何况你师姐已经死了十多年。万世闲自己作孽,把女儿送上门来。到时他追究起来,我们便说是宋现哲强抢了去。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孟芹呆呆地看着正义剑,没有做声。

黄士章又道,“稍后早膳,我会说商族邀我们前去舟城一聚,你便说服你这个天仙似的外甥女一同前去。否则大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孟芹铁青着脸,这个一唠叨就没完没了的女人,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