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8 世家
昌州位于厘国西部，西与肇国接壤，东与嘉州，也即工族所在州相邻，东门世家即位于昌州武安郡的郊外平原。东门世家之所以闻名，是因为他们铸造的兵器闻名天下，东门世家出品的兵器种类繁多，其中以刀最为武林中人拜服，铸刀术与铁剑山庄铸剑术齐名，与铁剑山庄有六柄神剑一样，东门世家也有两柄神刀。
一曰对刀。一曰错刀。
但不同的是，铁剑山庄将神剑赠予其他门派，只留一柄在本门中，六剑都被处之高阁，当成神明一样供奉。东门世家的两柄神刀都是自用，而且两柄刀都是做为随身兵器，时时都在身边。其中错刀由东门世家大当家掌管，对刀则由一夫人，即大当家的夫人掌管。
东门世家现任大当家叫东门决。一夫人叫曹烟罗，也即是她在农岭用对刀打退万世闲，替蓝夕解围。
东门世家立派可追溯至一千三百年前，比铁剑山庄晚三百年，比工族立派晚二百年。经过如此漫长岁月，东门世家几经变迁，已成长至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东门世家的宅院里，仅仅姓东门的子孙就有两千余人，更别提一千多年来，东门世家的女子外嫁所建立起来的庞大支系，略一推测，也有数万人，其中一些旁枝独立发展，恐怕早已无法追溯。
庞营建今天的任务，就是要说服东门决，参与到青云山战争中，这是一项艰难的任务，此战若东门世家参战，可谓是为义而战，东门世家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损兵折将，而东门世家的兵或将，不是东门决的儿子侄子，就是叔叔祖父，无不沾亲带故。更难的是，东门世家的兵器天下闻名，武功卓绝，不管世道如何变化，东门世家财力和武力雄厚，一直都能稳如泰山，甚至比工族更能抵抗世道颠扑，根本无需外界援助。也就是说，庞营建想说服东门决，他身上没有任何筹码。
因此庞营建并未直接去面见东门决，他想到温情曾说，当时是曹烟罗主动出手帮农族，这么看，曹烟罗一定身负侠义之心，从她这里入手，或许会有突破。因此到东门世家大宅外，他向小厮通报身份，并求见曹烟罗。小厮深感意外，“先生光临东门世家，不求见大当家，似乎于礼节不符，况且一夫人通常都在内庭念佛读经，不太单独见客。”
庞营建当然知道一个陌生男子突然要求单独求见一个女子，于礼不符，但总比一见到东门决就被拒绝的好，只要能达成目标，只能先不顾礼节了。小厮碍于庞营建是农族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既然对方坚持，他也不能拒绝，只好去通报。谁知小厮去了不一会就回来告诉庞营建，“一夫人让小的跟您说，东门世家欢迎农族护卫星，大当家和一夫人已经备好薄酒，在会客厅等候大驾。”
曹烟罗轻轻一句话让庞营建颇觉难堪，不但显得他不走正道，而且衬得农族也在东门世家面前矮了一截。他只得收拾心情，随着小厮朝会客厅走去。
东门世家建设于平原之上，因此四周都用围墙围着，又因为不断扩建，后院围墙也就建了一层又一层，就好似一座府邸有十几进，每一进又大小不一，宅子里的建筑也是极为粗糙，几乎等同于四面墙上罩一个铁皮屋顶，勉强只能用来遮风挡雨。宅内有几十座篷房，不同的篷房制作不同的兵器，许多篷房顶部竖着很高的烟囱，不停地朝天空冒着滚滚烟尘，同时也有打铁声和吆喝声交织在空中，无论走到哪都响声不绝于耳。一到会客厅，庞营建又有些语塞，他以为厅里只有东门决和曹烟罗两人，却不想会客厅坐满了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人。而且奇妙的是，烟尘气和噪声立即消失，会客厅成了沙漠中的静谧绿洲。
庞营建看东门决五十多岁，坐在上首，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横眉冷对，道貌岸然，而是一派谦恭和顺模样。曹烟罗则坐在东门决旁边，也在上首，对刀和错刀分别放在他二人身后的刀架上。下首两排坐着的既有皓首白发的老翁老妪，又有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庞营建鞠躬抱拳行了礼，东门决还礼后说，“庞先生驾临敝宅，必有大事，因此在下立即召集了东门世家的各路代表，大家一起商议定夺。”
原来东门世家与工族采取类似形制，工族之下有铁剑山庄、锦绣坊，桴柃院等，这些散落各地的组织并非完全隶属于工族，只不过是工族将他们联合在一起，他们既相互独立，同时又统归工族旗帜之下，但凡被工族选中的，通常是各行各业最为顶尖的工坊，这些工坊依附工族之下，相当于给自己的招牌镶上工族的金边，各组织可派人去工社与其他机构交叉联合研究新技术和新物事，也可派人去工社进修习武，且可获得工族的武力、财力庇佑，但凡有难，工社无不支援，可谓共赢。
东门世家也是一样，宅内产业并非归属于一家，而是由多家联合而成，东门世家先辈将不同兵器品类分拨给不同家室，各种兵器由不同家庭独立管辖经营，所有兵器被分成四十九房，如刀房、剑房、枪房等，对于宅内大事，四十九房都可派代表参与议事。东门世家大当家是由各房代表选派，为公平起见，各房代表会在宅内举办竞赛，五年一度，胜出者可获得大当家宝座。胜出者一旦被代表团认可，授予大统领称号后，他的夫人则自动成为一夫人。若宅内事务久悬不决，则由大当家与一夫人协商议定，若夫妻意见相悖，则以一夫人的决议为最终决议，这也就是为何曹烟罗持对刀，东门决持错刀的原因。
今天只有二十多个代表到场，则说明其他代表对即将讨论的议题并无兴趣，未参会的代表连东门决召开议会所为何事都不知晓，便缺席议会，可见这些代表尚未听说商族灭族之事，先不说他们，东门决与庞营建寒暄毕，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庞先生莅临寒舍，不知在下如何效劳？”庞营建一听这句问话，顿时有些发懵，这说明连东门决与曹烟罗也不清楚庞营建此行目的，恐怕他们二人也不知朝野大战在即的消息，尽管此事已在江湖上传得沸反盈天，轰动寰宇。
庞营建对借兵之事倍感压力，刚准备将青云山战事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家，此时从门外走入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瞬间让庞营建眼前一亮，也让整个会客厅为之一亮。少年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出头，长相俊美，身材修长，可惜穿着不太得体，当前已是十月，天气有些凉意，他居然只穿着一件白背心，两只粗壮的手臂上还有刺青，他朝庞营建拱手行礼，又朝东门决和曹烟罗喊，“爹，娘，抱歉，我来晚了。”
他正是东门决的小儿子，东门初念的弟弟：东门初识。
东门决和曹烟罗似乎都不太爱搭理这个看起来几乎完美的好儿子。东门初识找个位置坐下，见对面几个姑娘对他犯花痴，他居然故意捋着头发，朝她们挤眉弄眼，看样子他这一身不合时宜的打扮，是故意显露身形和肌肉，引起少女们注意的。
庞营建不当其时地想起他女儿，忙收敛心神，将商族被灭和出兵青云山，及借兵来意向大家说明，又补充道，“在下万分理解东门世家身处武林望族之巅，一言一行可使江湖形势颠倒，因此轻易不问江湖事。然而此战不仅关乎商族存亡，更关乎江湖存亡。十年前朝廷灭农族，今日灭商族，再过几日灭工族，如此下去，江湖迟早将不复存在。此时，保商族即保江湖，而要保商族，青云山之战将是关键。青云山驻扎敌军十几万人，又有戴行空排兵布阵，万世闲参谋地形，及十几个绝顶高手压阵，面对强敌，尽管五族、五岳、空明、无为、静灵、龙山、蓬莱、吉山、轩辕、鲲鹏、扶桑、洪泽、洞庭等几乎所有门派均来支援，然而在下以为，我方形势非有东门世家出手不可挽救，恳请大当家挽救商族，挽救江湖。”
显然，庞营建故意捧高东门世家，而且有意夸大事态后果，并隐瞒一些门派拒绝参战的事实。
东门决并未直接答复，他先听大家的意思。不出所料，东门初识首先开腔，“大当家，我认为东门世家应该派人上青云山。因为您看，江湖上几乎所有名门正派都参与其中，说明大家都认为这一战有必要开打，他们是为正义而战。要是江湖上各门各派都被朝廷灭掉，那就没有人需要兵器了，那时候我们岂不是要改行造锄头镰刀了吗！”
女孩子们都笑了。东门决却没有笑，也没有理东门初识，他朝一个老者望去。
老者叫东门衣雪，他说，“大当家，老朽以为，商族此战本就是罪有应得。宋现哲自从当上大统领，就一心谋求商族火速发展，而置江湖道义于不顾。老朽至今还记得他让喻冬临写来的书信，号称要合并东门世家，真是好大的口气，现在想来我意仍是难平。”
另一个老妪叫东门衣秋，接口道，“可不就是嘛，商族本就不该介入兵器这个行当，这不才一年多，就被人灭了。商族这一年多，兵器以次充好，抢了我们不少生意，他不在了，对我们有益无害，何必去帮他！至于江湖在不在，那也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东门世家立派千余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江湖也未见消失过，最多不过少些争斗罢了。”
东门初识道，“十三姑奶奶，孩儿不太同意您的意见。按农族前辈的说法，商族危难，实际是江湖巨轮将倾，此时您和十七爷爷不以大局为重，反而幸灾乐祸，我认为不可取。今日若我们对商族见死不救，总有一天，东门世家蒙难，其他各派岂不也会袖手旁观，不顾我们死活？”
东门初识之前的发言一个劲地吊儿郎当，不过是要引起女孩子注意，这次倒是说得一本正经，分外严肃认真，连女孩子们都被震慑住，笑不出来。
东门衣秋本不想理他，碍于有外人在，不得不回答道，“没大没小的小子，难怪你们家初萌不让你来参会，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还以大局为重，好似你能懂什么叫大局似的。所谓大局，就是保住咱们东门世家这一大帮子人，和东门世家这块招牌！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首先考虑我们这一家人怎么活下去，怎么把祖宗留下来的招牌延续下去，这才叫大局，其他的都不重要，也不需要我们考虑。”
东门初识居然站了起来道，“我不同意！你们怎能做此想！外面大战将起，甚至有人即将灭族，你们想的还仅仅是保住家人，保住招牌。东门世家要是不施援手，将来各门各派回过神来，我们有何面目面对江湖朋友？依我看，别说是商族尚与我们有所关联，即使是素不相识的门派被人灭族，我们也要拔刀相助，这样才叫对得起东门世家的招牌。”
东门初识这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连庞营建都对他暗赞不已，那些女孩子们更是青眼有加，芳心暗许。可惜东门决却浇下一盘冷水，“行了，你出去吧，要闹去别处闹去。”
东门初识却不走，他说，“我知道你们又要各路代表举手表态。我不管你们怎么决定，反正我要去青云山！”
他又扫视一圈年轻男女问，“你们有谁愿意随我一起南下力挽狂澜？”
年轻男女们都低下了头，无人接话。
东门初识只好孤独地走了出去。
正如东门初识所说，东门决开始让各路代表举手表决，二十三人有二十一人拒绝参战。还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拒绝表态，他们分别叫东门寻踪、东门梳烟。
当庞营建走出东门世家的大宅院，准备南下青云山时，有四人追了上来，他们分别是：东门初识、东门初念、东门寻踪、东门梳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