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遇
夏普的学习持续了二十天，已临近春天的尾声。这个结果，出乎城堡内所有人意料，毕竟护卫长、加里、男爵和男爵夫人、苏珊都见识过菲尔德在指导时的严厉，但她怎么教自己就怎么做，基本上是她让夏普做什么她自己也做什么。
在这期间，夏普中暑过、晕倒过、呕吐过，但休息后又继续，即便菲尔德已经休息，他也在咬牙坚持。
“哒”的一声。
箭矢落在七环的位置。
“不错了，半个月能做到这个程度。”菲尔德在靶子旁边看了看，冷不防一根箭矢朝她这里飞来，她头也不回，用长弓撞落了。“有人在靶子旁边的时候不要搭在弦上。”她道。
夏普点头，脸上尴尬的笑容令人难以判断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苏珊拍了拍胸脯，端着茶水放到木桌上，道：“少爷，菲尔德小姐，茶水我放在这了。”
菲尔德对她鞠了一躬，夏普则是摆摆手。
事实上，菲尔德的训练计划已经进入重复阶段了，每天就是做些训练身体的动作、练习射箭。
接下来做点什么呢？再训练个十来天就可以结束了吧？到那时候又去哪呢？
菲尔德坐在围墙上，朝着城堡外眺望。
白云蓝天，青色草地，在草上飞舞的蝴蝶，在地面穿梭的蚂蚁。
在这幅景象后，是如地平线般没有尽头的迷茫。
“菲尔德老师，您在思考什么？”
听声音，是夏普，他爬上了围墙坐下，离菲尔德隔了一条手臂的距离。菲尔德瞄了一眼，注意到他手上有本紫色封皮的书籍。
“以您的目力能看到最远处的山峰吗？”
“勉强能看清轮廓。”
“我看到的轮廓很模糊，模糊到只知道是一团绿色。”夏普见菲尔德仍在看向远处，自信的道：“我能断言，您在思念家乡。”菲尔德问他的依据，他回道：“异乡人看到与家乡相似的景色，总是会有这样的情绪，我看的好多本故事书主人公都是这样的，比如这个。”
“书名是什么？”
“《异乡的异类》。”
“听起来就很有趣，能借我看看吗？”
夏普将书递给她。
菲尔德粗略翻了几页，听夏普说道：“假如老师对这本书有兴趣，我可以借给您到看完为止。”“我对它有兴趣。”菲尔德直接道。
“明白。”
菲尔德说话的直白程度，远在人界青年女性之上，甚至能和一部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人比。这是夏普总结出来的。
“说起来，我能和老师谈谈恋爱的话题吗？”
菲尔德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脸色一窘，道：“说实话，在城堡里能和我聊得来的同龄人一个都没有。您来了之后，才勉强算有一个。”原因无他，加里等人都算是仆人，主仆之间融洽聊天的情况，至少在夏普身上不会出现；而一座城内只有一个领主，和普通居民玩在一起可能性就更小了。
“谈吧，只要不是和我恋爱就行。”
“敢和您恋爱的一定是勇士。”夏普嘴角一扯，菲尔德气得要拿长弓敲他的脑袋。“我的意思是，只有勇士才配得上您。”夏普这么说，就好听多了。
“其实您长得也不差，在这尼罗城中的漂亮女性排名，第一的都难和您比。”
菲尔德心不在焉地点头，这些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呢？苏珊小姐那样的？”
“苏珊？哪个苏珊？”夏普反应过来，不屑的道：“我不否认那类女孩子是我喜欢的类型，但苏珊不会是我喜欢的那一位，对吉克和加里来说应该也是这样的。”他悄悄观察菲尔德的反应，但她并未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这让夏普有点受打击，他以为自己的观察够仔细了。
“吉克的风流史他自己也经常说，靠着编些什么‘祖宗是帝国伟大骑士’的谎话来骗那些女人崇拜，然后再加上自己改编的英勇事迹和她们在一起，我不想知道都没辙。”
“吉克是长头发的那个护卫吗？”
“嗯，长头发，大小眼，如果不是偶然见过他在街上和女人亲密的样子，我才不信他的话，就他那样。”
夏普不继续说了。
菲尔德头也不回的问：“没了吗？不准备说加里了？”
“您有兴趣？”夏普嘴角勾起。
“对故事都有兴趣，你要是不说我也可以没兴趣。”
如果这两人真的有什么关系，那这装得也太像了吧？夏普暗暗吃惊，继续道：“加里嘛，比起吉克来老实的多，也不爱谈那些事情，大概就和两个女人恋爱过吧，一个是在故乡好像，还有一个是在这里，不过都没有后续了，都是被抛弃。”
“可真惨。”菲尔德点头，翻起了书，内心毫无波动。
“我虽然看加里不怎么满意，不过他这个人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关键时刻应该是靠得住……但是在塔里的时候……这个家伙竟然敢丢下我……该死！”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感谢他没有背叛，要是你在里面丢了小命，他再把责任推给塔内，那就好玩了。”
她说的夏普也有想过，确实该感谢，只是难以开口。
“我觉得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都能适当的表示自己的不鄙视，也是不错的选择，起码不会让所有人都反感。再假设一下，只有你自己在塔里，谁会主动靠近你？心怀不轨的家伙么？”
“谢谢老师提醒……我会注意这点的。”夏普重重点头。
菲尔德打了个哈欠，跳下围墙，抱着书往房间走，道：“我去休息了。”“好的，老师慢走。”夏普发现太阳已经准备往下落了，赶紧跳下墙。
夜幕下的靶场，箭中靶的声音断断续续。
“菲尔德小姐是觉得箭矢买得太多了还是靶子该换了？”
“都有，或者都没有。”
菲尔德身上出了不少汗。
加里按着剑柄，走上前道：“少爷的进步很大，不仅是在弓术上。”“但我只是弓术老师，他别的地方进步和我没关系。”菲尔德这话让人挑不出毛病，令加里忍不住笑出来。
“菲尔德小姐，别人都想把功劳往身上揽，你却是不在意的样子。”
“那些功劳如果能换成买衣服的钱，我十分乐意揽下。”
加里愣了一会儿，才苦笑道：“如果菲尔德小姐不是这副模样，我都以为是在和一位长辈说话。”事实上他说的也没错，菲尔德若和他是同一条血脉的话，的确可以称作“祖先”了。
“本来就是这样嘛。”
加里点头，不再说这个，换了个话题：“我想提个建议：要是菲尔德小姐对自己的教学方法存在疑虑的话，可以去找找城里有名的弓手，和他们交流一下这方面的心得，说不定有新的体会。”
“你会陪我去吗？明天去的话？”菲尔德松开了弦，但是没有搭箭。
“我是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吗？”加里笑着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明天有别的工作，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事情的话，恐怕不会得到男爵大人同意的……况且，我要是总干别的事情，工钱说不定会少很多……”
“那我拒绝你的建议。”菲尔德赌气般说了这么一句，背着长弓走了。
而护卫长和吉克正在找加里，遇到菲尔德刚想打招呼，就被无视了，而吉克更是说了一句：“我感觉被菲尔德小姐瞪了一眼，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护卫长嗤笑道：“可能是从苏珊那里听说了你的‘战绩’。”吉克懊恼地揪着头发。
加里拔出了靶子上的箭，发现不是每一支都正中靶心，有那么几支都射到七环去了。
“护卫长大人，明天早上的酒馆聚会我要失约了。”加里向着他们扬了扬手里的箭矢，心情复杂的道：“菲尔德小姐的心思我至今摸不透，但我知道明天我需要失约一趟。”闻言，两人哈哈大笑，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菲尔德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带着疑惑，加里敲了敲菲尔德的房间门：“菲尔德小姐？睡了吗……”他正准备走，却想起来她应该是去洗澡了，于是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果然见到菲尔德和苏珊一起走上来，两人有说有笑的。
在看到加里后，苏珊跟菲尔德告别，走下楼。
菲尔德注意到加里，对着他道：“加里，很抱歉，我说了任性的话。”她不待加里回答，又道：“我可能是依赖你习惯了，还想着让你不工作去走走是好事，现在看来，是给你另外安排工作了……抱歉。”
加里让开了路，见菲尔德拉开门对着他笑了笑：“拜访弓手的事，我会去跟夫人或者桃乐丝女士打听的，你不用苦恼这件事了。明天我会自己去的，我相信我能做好。”
“这样的话……”加里目光看向别处。
就在菲尔德要关门的时候，加里伸出手按在门上，笑道：“我果然还是想和菲尔德小姐去放松。”
菲尔德点头，大方的道：“没工钱你再拿我的好了。”
虽然她还没听过男爵说工钱的事。
在门关上后，加里又补了一句“晚安”。
黑暗中，菲尔德靠着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
门开了，里面的护卫还在睡。
加里没有穿皮革甲，也没有跟菲尔德说，今天上午是休息时间。
走出城堡，菲尔德暂时不用听夫人没完没了的话。
加里带着她往市场去。
“这位女弓手在城里有不小名气，许多猎人都会邀请她一起去狩猎。”
敲开了女弓手家的门，说明来意后，对方让菲尔德展示弓术，拒绝道：“我认为自己目前没有资格交流什么。”
第二位弓手，是一位男性，他最好的记录是，在野鹿狂奔的情况下，将其射杀。
在菲尔德展示弓术后，他从菲尔德的熟练的架势里得出结论：“她已经足够成为一名优秀的弓术老师。”
这两位谈不上什么帝国知名的弓手，都看出了菲尔德的弓术水平比自己水平高，菲尔德在路上与加里对视一眼，只能苦笑。
“没想到我的水平能和尼罗城的好弓手不相上下，还真是意外。”不过菲尔德也知道，自己在弓术上花的时间加起来也有八九十年，要是被寿命还没弓术练习时间长的人超越了，那可能要郁闷好久。
“我认为菲尔德小姐的弓术和城里的弓手相比已经不是能用‘不相上下’形容，而是‘远远超过’。”加里由衷的道。
走到一处木屋前，门口前面有一块菜地。加里小心翼翼地绕开菜苗，菲尔德也学着他的样子，问：“这些是什么？”“我认为是胡萝卜。”加里回答。
敲门三四次，都没听到屋里有动静。
“看来今天他不在。”加里无奈道。
菲尔德看到一个背着一捆木材的人走来，眼睛一亮，指着他道：“你、你不是塔里给我长弓的人吗？”被木材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黑斗篷少女？”
格伦心里十分惊讶，没想到能再见到她。
“格伦先生，我们拜访您是为了弓术的事情，我想您应该乐意聊这个话题。”
“我非常乐意。”见加里要走过来，格伦笑道：“别动，会误伤我的菜。”他这么说着，踩在了一颗胡萝卜头上……
格伦的家不算宽敞，和桃乐丝的裁缝铺差不多大，但睡觉的房间和客厅是一起的，床在一边，桌子在另一边，壁炉在中间，成了划分区域的标志。
格伦在听菲尔德说了她的苦恼后，更多的是惊讶。不过他说：“我很乐意与您交流这方面的事情。”说着，那张依旧憔悴的脸上出现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