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竹马
下了高速，车在市道上又跑了会儿，接着是县道，乡道，路越来越窄，树越来越多。
等到来到一个叫陈村的地方，油漆公路渐渐被水泥路替代，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遮天的阴凉里蝉声此起彼伏，苏七说，“这儿空气一定非常好。”苏妈说，“是，很多年前就这样了。”
车子终于在一个岔路口缓缓停下，苏妈说，“我去前边停下车，你从这条路往前走，看看第二家还有没有人。”
苏七走下车，在用石子和细沙铺成的道路上往前走着。第一家是两层小楼，爬山虎长满了整个墙壁。墙外是用篱笆围成的一个小花园，鲜红的鸡冠花和浅粉的月季散发着香气，篱笆上还有暂时谢了的牵牛花。
篱笆很长，一直延伸到第二家的外墙，苏七继续往前走，一棵老槐树替代了篱笆，嫩绿的槐树叶在风中沙沙响着，知了在槐树上不停歇的叫着。他走到树下，转过身来去看细而沧桑的树身，一块块突起的树皮之间像一条条沟壑，给出自然关于时光的最好诠释。
房子内传来一阵老人的咳嗽声，苏七回过头来看这所房子。砖瓦结构的房子古朴而端庄，墙头上长了一层嫩绿的青苔，两扇黑色木头门上黄铜做的狮子门鼻儿静卧在两边，门敞开着，依稀看得到干净整洁的院子里也种着几棵树，树荫遮住了很大一块。
苏七听到一阵急而轻快的脚步声，他正想着要说什么，门口一个穿着素朴衣服披着头发的身影忽然出现，他心里稍稍有些紧张，待他逆光看清身影的五官，他浑身一颤，睁大眼睛紧紧看着眼前这个人，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雪晴也愣住了，槐树下的苏七，她一下子想起很久之前做的那个梦，现在是梦吗？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苏七，苏七也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两个人僵持了一分钟，好像白天的余热和烦扰的蝉鸣都不复存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就这样站着，互相看着，不说话。
最终，林雪晴打破了沉默，“怎么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苏七惊讶地说，“这是你家？”
“这是我奶奶家。”
两个人都有些难以置信，这时苏妈过来了，看着苏七和林雪晴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问他们，“你们认识吗？”两个人同时点点头，都没有说话。
几个人一起朝家里走，林雪晴的奶奶从屋里走出来，苏妈一进门，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先是一怔，接着两只眼睛变得通红，眼泪似乎要不受控制的往下落，老人看到她也是先一愣，半晌才笑呵呵的说，“是冬梅吗？好多年没见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苏七和雪晴都惊讶的看着两个人。
苏妈说，“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能找过来。”
老人说，“是啊，当年的小孩都长这么大了。”
苏七说，“妈，你们认识？”
苏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老人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别提了，别提了，快进来坐。”
几个人走到堂屋内坐下，林雪晴往茶壶里放上茶叶，然后去刷茶碗，苏七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曾经在他心里那么高冷的林雪晴俨然变成了知书达理的邻家小妹，苏七一时竟有些难以置信。
苏妈对老人说，“这个是雪晴吧，都长这么大了，长的真漂亮。”
林雪晴笑笑，眼角却盯着苏七。
“是啊，”老人说，“当年你来的时候她走路还走不利索。”
“苏七，当年我和雪晴的爸爸谈恋爱，家里不同意，非要把我嫁给你爸，我死活不愿意，最后是你姥姥姥爷找人把我押到了苏家。”
苏七听得有些愣神，林雪晴也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苏妈。
“嫁过去以后，我也只能跟你爸过下去，可是你奶奶却整天跟我吵架，嫌我们家穷，还怂恿你爸和我吵。”
“后来呢？”
“后来有了你，你爸知道心疼我了，可你奶奶却觉得你爸不孝顺，更变本加厉的和我闹别扭，周围的邻居整天听她说我的坏话，你爸出去打工，她竟然说我做了对不起你爸的事，你爸回来就打我，我带着你跑了出来，他一个人赌博成性，你姥姥姥爷非要我回去，我怎么敢回那个家！”
“那这和雪晴家有什么关系？”
“我躲了出来，没有地方可以去，连吃饭都只能去挨家挨户要饭，这样过了几天，我想到了雪晴家，当初雪晴的爷爷奶奶对我很好，我便带着你来到了这里。”
“雪晴的爸爸出去打工了，雪晴的爷爷奶奶收留了我，而雪晴的妈妈虽然知道我是谁，却一点都没让我难堪，每顿饭都让我们吃的饱饱的，我们在这儿住了半个月，直到你姥姥姥爷来找，看到我身上被打的淤青，才终于带我去跟你爸离了婚。”
苏七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母亲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心里不由得心疼起来。
“后来我也不方便再来，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来看看雪晴的奶奶，当面道一声谢，这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
苏七眼睛有些发红，林雪晴听完，默默的为苏七端上一杯茶水。
苏七接过茶碗的时候看了一眼林雪晴，两个人四目相对，林雪晴旋即扭过头。
“苏七妈，别说这些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是。我就想把苏七拉扯大，其他的什么也不想了。”
“你还记得当年他们两个吗？”林雪晴奶奶笑呵呵地说，“苏七来了以后雪晴再也不出去找别的小孩儿玩，每天围在苏七身边，两个小孩好的跟亲姐弟一样，最后你带苏七走的时候，雪晴在门外那棵树下死死拉着苏七的手不让他走，苏七走了她可是闹了好几个月啊。”
“是啊，没想到他们那么小就舍不得离开，如果一起长大的话该有多好。”
苏七听得入迷，又抬头看林雪晴，她正端着一个茶碗假装在喝茶，脸上挂着一点少有的红晕。
听到过去这么“深情”，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先坐着，我去买点菜，一会儿就在这儿吃，”林雪晴奶奶说着便要往外走。
“我去吧，”林雪晴说，“你陪着他们说说话。”
“我去给你帮忙”，苏七说着。
“你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苏妈说，“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好意思在这儿麻烦人家。”
“不麻烦不麻烦”，林雪晴奶奶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