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陌

送走了童欣，苏七的生活似乎又归于平静。半年来那一段段往事几乎要被尘埃湮没，偶尔出现在梦里的陈雪娇也越发模糊，只是那个树下的背影，一次次让他从梦里醒来，翻来覆去，越发觉得自己辜负了一段美好的感情。

如今得知连最开始都是被欺骗的，苏七实在不想再去想陈雪娇，为了达成目的不顾一切，为了追求爱情无所不用其极？抑或是单纯的想跟他在一起，耍了一些小手段而已？罢了，罢了，不想那么多了，让那些自作聪明的人继续聪明去吧，最难走的路就是别人设下的套路，路不同不相为谋，分开对两个人都是一种解脱。

但林雪晴的出现显然让他又陷入了另一种苦楚。当真相水落石出，他不知是该后悔自己当初的单纯，还是该后悔没有为自己喜欢的人更勇敢一些。更痛苦的是，现在她离自己很近，但以她对他的印象，他基本没有任何希望再去挽救什么。即使去了，和自己闺密的前男友在一起，以林雪晴的性格来看，这基本没有丁点可能。

所以那个号码，他始终不曾拨出去。但他去那所大学的频率明显是增加了很多。以前只在周末去转一转，现在他几乎每天都要去看看，他从学校的一个校门进去，又从另一个校门出来，只要时间允许，他总是在校园里逗留很久。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执迷，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像上了瘾一样，期待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有时候有长的像的人经过，他痴痴地盯着人看半天，等走近发现不是，自己又陷入无尽的回忆。现在仿佛有两个苏七，一个是工作上相当卖命的他，在别人看来他不可能浪费一分钟去谈恋爱，所以也没有人去打扰他；另一个是进了大学校门以后的苏七，在小路上走走停停，在榕树下一站许久，即使在滨大他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像这样每天在校园走走停停。

妄想症，精神分裂，精神病，神经病，苏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真有可能就沿着这条路一去不复返了。如果林雪晴没有出现，如果自己对一切还是像半年前那样蒙在鼓里，现在也不会这样魔怔。既然如此，当初都已经放下的人，再出现的时候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管曾经对那个人是怎样的感情，也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他一边劝着自己，一边又朝林雪晴的学校走去。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当林雪晴和韩秋明肩并肩走在图书馆门前的时候，苏七已经在这里走来走去数完了1023块地板砖。

苏七一眼认出了穿着浅色牛仔裤、扎着一根长辫子的林雪晴，他心跳加速，好像买彩票的人终于中了头奖，难掩的亢奋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对于林雪晴，哪怕是她的影子，他都近乎痴迷了。

她单手拎着两本书，步履轻盈地往图书馆走，虽然离得很近，但是和身边的人一句话也没有。

和四年前一样，她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么孤独而骄傲。

苏七想要叫她，张开嘴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韩秋明为她拉开图书馆的大门，她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一个毫不犹豫，让苏七内心隐隐一痛。

他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其实陈雪娇告诉他林雪晴有男朋友的时候他是怀疑的，或者说带着一点点侥幸，认为陈雪娇像往常一样是骗他的。但今天看到这一幕，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多年的幻想终究要破灭。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或者为了证实自己想的是错的，他几乎每天都来图书馆门前，但在他不上班的时候能碰到林雪晴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发现林雪晴和身边的男人关系很奇怪，说是情侣却没有情侣间的亲昵，说是同学又明显比同学之间更亲近一些。

这就是林雪晴恋爱的样子啊！难道恋人之间就该卿卿我我？不不不，那只是像他和陈雪娇一样的普通人之间的爱情。想到这一点，他痛苦而绝望。

他不禁去幻想，如果自己和林雪晴在一起每天会做些什么，不管她怎么严肃，不管她在别人面前多么高冷，自己一定会让她天天笑，嗯，一定是这样的。

苏七摇摇头，这样每天折磨自己真是没劲。

想忘忘不掉是痛，想拿拿不起是苦。现在的苏七，非常痛苦。

理智告诉他，还是要尝试着慢慢去放下这件事。刚从一个漩涡里出来，他不想马上再进入另一个漩涡。

他甚至像工作一样为自己写下了备忘录。他努力克制自己创造见到林雪晴的机会，虽然每次见到她都像绿色植物见到阳光，拼命的去争取多一份的温暖；给自己定下更多的计划，让繁忙的学习和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即使每次都把自己搞的疲惫不堪;他甚至开始看起了心理学的书，但弗洛伊德只是更让他意识到这种原始冲动的合理性。

一切注定徒劳，越拼命去忘记一个人，越是能在一个个偶然瞬间让你更清晰的去想起她。

这天晚上苏七做了一个梦，梦里林雪晴笑得很灿烂——是迎新会上那种无拘无束的笑。她身边的男人——童欣骗走的男人，也是苏七在图书馆门前看到的男人——正牵着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笑。苏七心里一阵撕裂的痛楚，他猛然醒来，坐在床上，大脑一片混沌，哀伤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难道别人也会被感情折磨成这样？还是我自己把这看的太重了？

他点燃一支烟，这是平时给别人递烟的时候用的，他还没抽过，他深吸一大口，马上被呛得咳嗽出来，眼泪似乎都要流下来了，他拉开窗帘，看着楼下挤满车的通道和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长叹一口气，第一次，他有一种挣扎过后毫无进展，人生也变得毫无意义的感觉。

对于苏七多次看似不经意的出现，其实林雪晴是知道的。即使再不敏感，一个故人时不时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不能熟视无睹。

但现实从不给她多想的机会，不只是因为韩秋明，更因为陈雪娇，她不会对苏七有任何表示。

两个人像是有种默契般，即使离得很近也不说不笑。

这种不自然的默契看上去像战争过后的两个国家互不牵扯，但冷战的时候，苏美两国其实内心第一位都是对方。

韩秋明的单纯林雪晴是喜欢的，但这种喜欢也很单纯，没有参杂任何成年人的非份幻想，只是，她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直到，最后一天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