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没有父亲了

从住院到出院，前前后后也就2个多月的时间。

两个多月，就已经是天地一样的差别。

小平除了周六回家看看赵旭日和赵宁。其他时间段都是在父母家。

孙晓和孙蝌蚪把妹妹房间的搬到了父房间。

从小平记事起，父就是有个头痛脑热的病就像绝症一样的状态。从他知道自己真的得了绝症之后，更加是一个消极，一筹莫展的状态。

又格外闹人，他疼的时候必须有人守着，看着他疼，他不觉也必须要有人陪着他说话。不分白天黑夜。

小平学着妹妹的方式开导他，跟他讲笑话，讲很多正能量的扛癌症成功的例子，讲心态对于癌症的重要。所有她能想到的或者想不到的要靠查资料才能讲出来的，她都讲了，不过对父还是没用。

他不会笑了。他放弃自己了。

突然有一天早上，父说想吃鱼，小平以为这么多天的开解终于起到了效果，父要积极的面对自己的病了。她赶紧打电话让赵漂泊从集市上买了俩条活鱼，再带一些排骨过来。

都说会吃的人必定会做饭，或许用在别人身上不一定好用，但是在赵漂泊身上绝对好使。做鱼做肉这些菜赵漂泊的手艺绝对比小平要好。

俩条鱼，一个糖醋，一个烧。一个排骨汤。

父这一顿吃了不少，是从生病之后第一次吃下去这么多。而且他逼着自己吃了一个馒头。

他从生病后就拒绝吃主食了，说是咽的时候嗓子疼的咽不下去。只能喝清汤寡水。

回光返照4个字突然就冲进了小平的脑子里，她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番，

孙小平，你能不能想点好的，盼点好的。

晚上父就开始嫌弃小平做的饭不好吃，说叶儿的鸡蛋汤做的是最好吃的。

小平听出来了，他这是想妹妹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小平给孙小叶打电话的时候，叶子正在上班。她让她下午请假回家。

孙小叶最近咳嗽的有点严重，一直没有去看医生。回到家里小平问她有没有吃药的时候，她都说没有。

“这么大的人了，生病了都不知道看医生吗，家里都这么多事了，你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呀。”

“

我知道了。”

整个家里都是一种低迷的状态。每个人都是，气氛抑的很。

村医来给她挂吊瓶的时候，去的客厅，平日总嫌陪着他的人少的父说说：我这不用这么多人看着，去看下叶儿，看着她，别让她着了滚针。

孙小叶的房间没有了，她就跟小平在一起，刚好晚上起来也可以轮流照顾父。

叶子半夜醒来的时候，母在，孙蝌蚪和小平在不停的跟父说话，但是父很少回答，他们俩个说好几十句话，父可能只会回一句。

“哥，你去吧，后半夜我来。”

孙蝌蚪叮嘱了俩句走了，小平说自己还不困，就跟妹妹继续守着。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小平往身上披了条被子。

“爸，我听我姐说你今天中午吃了好多，晚上就没怎么吃，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吃的。”

“你这么一说就有点，我想喝鸡蛋汤。”

“好，你等我会，我去做。”

五分钟后鸡蛋汤就可以做好，拿到房间，把父扶到头靠着，一点点喂着。

“怎么样，能咽的下去吗？会不会疼。”

“不会，我跟你说，叶儿，我跟老天爷说过了，我请求他让我能好好吃饭，他听见我说的话了，你看我今天中午就吃了这么多，还是平时都咽不下去的东西。叶儿，我觉得我现在快好了。你扶我下地走走。”

出院之前，医生有特地叮嘱过，一定要把病人的心态调整好，一定要让他下地多走动。

但是他一直破罐子破摔，每次都是小平跟孙蝌蚪好话说尽，求着他，他才下地走俩步，就真的是走俩步，就会吵着说：我疼的不能走了，走不动了，我现在都这样了，你们还我，你们就是不想看我好好的。然后小平和孙蝌蚪就会妥协的把他扶到上，让他继续躺好。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的说要下地走走。

“咱爹就是最疼你，你来了他说的话都比跟我们多。”小平开心的把他搀起来，他足足在房间里走了5圈。很漫长的5圈。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父开始说胡话，很凶的说：你们在墙上挂了什么，赶紧给它拿走，赶紧。

小平和母盯着光秃秃的墙面，不知所以。只好不停的安慰他说：不要怕，我们都在，墙上什么都没有。然后拿东西的样子比划着，像是墙上真的有东西，真的被她们取下来了一样。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着。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叶子要去村医家里打吊瓶，她问父中午想吃什么？

父还很开心的跟她说：我现在吃什么都能吃的下，我中午要吃饺子。

叶子说：好，我打完点滴回来给你买村里最好吃的饺子吃。你等我回来。

父笑着跟叶子说好，久违的笑容，如冬日的阳光一般照进了小平和叶子的心里，暖暖的。

上午9点多的时候，小平从房间里出来，跟院子里正在干活的孙蝌蚪和孙晓聊了一会，再去房间的时候，父闭着眼睛，好像是着了，她走出来跟两个弟弟说：咱爹着了。

父即使着也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就会醒来，10分钟之后，小平进去看了一眼，父还在着，她出来又跟两个弟弟说，咱爹这次怎么这么久。

孙蝌蚪感觉不对，赶紧起来进屋，探了下阿爹的鼻息，验证了他的想法。

这一刻来的这么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靠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起。

他说：姐，，咱爹没气了。我们的爸爸死了。

孙小平瞬间就摊在那里了，怎么会这样，虽然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为什么是在父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发生，死前边一个人都没有呀，没有出声叫他们任何一个人，说不定父叫了，她没听见。父叫她的时候，她在哪里。在哪里呀，她是家里的大姐，为什么这么笨呀，没有常识，他的阿爹是不是走的不安宁。

她没有父了。她没有父了。

她的父死前身边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

小平里不停的喊着：都怪我，爸，都怪我没守着你。

剩下的事情是两个弟弟在不停张罗，俩人先给小平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她已经哭的上不来气了，堂嫂在边上看着她，怕她哭晕过去。

叶子打完吊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她有买阿爹要吃的饺子，韭菜鸡蛋的，芹菜肉，猪肉大葱的...每个口味都买了半斤。她骑着小驴到自家巷子口的时候，看到有好几个人很着急的往她家里赶，她傻傻的问了一句：叔，你去我家呀？

叔说：叶，赶紧回家，你爸刚没了。

你爸没了。

那么晴朗的天空。那么暖暖的阳光，照在叶子身上突然就变成了冷的。她在吊瓶里还有一点药的时候，刚刚发了一个QQ说说，她说：如果世间真的有八号当铺，我愿出售我今后所有的快乐，换取我爸爸的健康。

世间没有八号当铺，甚至在她拔针头的时候，她的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去世了。

就那么不到100米的小巷，她推着小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家里已经忙乱成一锅粥了。棺材都已经抬到了房门口了。

进屋的时候，上的父已经被换上了新。叶子觉得这是父最帅的时刻。他的很平静，角还挂着笑，像是她走之前的微笑，他说，叶儿，我中午想吃饺子。

对啊，饺子呢，饺子呢，阿爹都还没有吃到呀。

她拉着父的手说“爸，你起来吃饺子呀，我买了好几种口味呢。”

二伯家的堂哥把她从沿拉了下来：妹妹，让叔叔走的安心一些吧，不要太过伤心。

她没有爸爸了，她怎么能不伤心。

母坐在边，背对着父，她一句话也不说，仰着头在掉眼泪。叶子跪下来，替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上安静的躺在那里的父，说：妈妈，我们不哭。

她不像姐姐那样哭的撕心裂碎，她只是像母一样任由眼泪往下淌却也不出声。她没有觉得父不在了，他一直在呀，他只是着了。着了。他醒了就会起来吃饺子。

叶子说，妈妈，我们不哭，母就再也没有让眼泪流下来过。

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呢，哭也是可以发泄的，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坚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叔叔大伯们让叶子跟母让一让，他们要把父爹抬起来，抬进门口的棺材里。

她就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叔叔说：来，叶，听话。

为什么要让她听话，她只是想再多看一眼自己的父，怎么就叫不听话了。

有俩个人把她从地上拉开，另外俩个伯伯就把阿爹抬起来，她就静静的看着他们。没有哭。

爸爸，我不哭，你不要担心我呦。

叶子就趴在那个小方盒子沿上，自言自语的说：老头，你刮胡子了呀，你现在真帅，你快起来哦，再不起来，就看不到我们了。

一圈人又围着她说，叶儿，你要让让，我们要盖起来。

哦，她就从人群里偷偷撤出来，跑到她的房间，走到墙角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哗哗流。她能听到隔壁房间的姐姐嗓子已经哭的嘶哑。随时都有哭晕过去的可能。

这几年火化一直不被村里接受，但是火化又是强制的。

她们的家乡父的丧事办的很是简单化，本来应该热热闹闹的三天丧事，就这么静悄悄的，怕被人举报直接拉到火葬场，所以一直默默的进行着。

傍晚，要把装着父的棺材下葬，母是不能去送最后一程的，小平把赵宁留在家里陪母。孙蝌蚪和孙晓在第一排，孙蝌蚪抱着遗像。小平和叶子走在第二排的，小平一直没有停止过哭泣，哭久了就有种随时要倒无力站起来的状态。妹妹就扶着她作为支撑。

她有听到她的妹妹在哭，她的眼泪不比她的少，她只是一直不愿抬起头，面对来看热闹的闲人。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看热闹。

还是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他们说，你看这个孙小叶白养了，她爹死了，她都不哭。唉。

其实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呀。她父是因为她呀，死前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小平全程都是被拖的，叶子只是无声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棺材放下去的时候，第一把土落在棺材上的时候，渐渐的棺材被全部起来的时候，挖的坑终于变成了坟的形状的时候。叶子觉得每多看一眼，都是赚来的。以后除了这个坟头，什么都看不到了。

从坟地要回去的时候小平跟叶子完全俩个极端的状态，一个一直哭着喊：我没有爹了，我没有爹了呀。一个在自言自语的跟父说话。要上车的时候，一个被拖上车，一个说完：爸爸，我走了，我会常来看你的，下次再跟你聊。就真的站起身走了。

她们从后车窗望去，看它越来越远，直到要看不到的时候，妹妹大喊：爸爸，你要是想我的话，随时都可以来看我。

却被舅妈捂住了，舅妈着急的说：傻孩子，你这样说不吉利。

我管它吉不吉利，我就是要让爸爸来看我。

小平也在心底说：爹，我跟妹妹一样，如果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来看我。

叶子这场咳嗽，有史以来最长最严重。她光点滴就吊了半个月，终于在俩个月之后，好的差不多了。偶尔只能听到俩声咳了。

在这段悲伤的日子里，所有场景都能触景伤情。

公交车上的一对父子，电视上在唱父最唱的好汉歌。一张买来当早饭却是之前爸爸最擅长做的鸡蛋饼，父养了8年的老猫，一个父买来就从来没有坏过却突然不走的钟表。

任何一个小小的场景，都能让这一家人，瞬间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