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让洛军感到不安的是，董彪上次来明明说要跟他谈合作，却在洛雅一晃而过后绝口不提，这本身就不正常。况且那日他来者不善，摆明就是来寻仇的，可小酌几杯后竟开始怀旧，自说自话地细数起当年兄弟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说到动情之处还抹了几把眼泪。洛军冷眼旁观，态度寡淡，董彪的狐狸尾巴始终藏得天衣无缝。今天他突然打电话约他出去吃饭，想必是思虑周全准备出手；洛军这样寻思着，随手拿了把水果刀藏在身上，算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大哥，上次回去，我整宿没睡觉，脑子里想的全是当年你带着我们走南闯北的时候！”董彪举杯向洛军致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这辈子就信这一句话！”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生也没有回头路。”洛军态度不冷不热，回答话里有话，“都这把岁数了，凡事还是往前看吧。”
董彪被酒辣得龇牙咧嘴，随即感叹道：“大哥，你现在也正当年，哪能这么早就服老呢！”
洛军摇摇头：“不是服老，是顺应天命。”
董彪嚼着花生米，一脸不屑道：“顺应天命？那不就是认命了嘛！咱们这种人哪能认命！”
对比之下，洛军仿佛看破红尘一般：“咱们未必还是一种人。我现在过惯了小日子，只求个安稳。”
“大哥，难不成你真相信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董彪自顾自地喝酒吃肉，接下来自然是口不择言，“唐僧取经还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呢，凭什么你前一秒不拐卖人口了，下一秒就能安稳度日？”
“你到底想说什么？”洛军知道，董彪开始显露意图了。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探讨探讨，如果当年小雅——你跟大嫂亲生的小雅没得那场怪病早早没了，你们俩会因为人贩子伤天害理就洗手不干了吗？”董彪看似大大咧咧，其实他根本不怕得罪这所谓的大哥，甚至有点想激怒他。
洛军脸上闪过一丝杀气：“我当年就是因为不相信报应，才把几辈子的孽都造了。没想到老天爷是长眼的，最后报应在了孩子身上。希望你也引以为戒。”
董彪满不在乎道：“算了吧！要是真有报应，哥几个谁能躲得过去？老天爷真长眼，天上的雷只会一劈一个准儿！做都做了，怕什么报应！”
洛军回答：“我只是给你个建议，听不听随你。”
董彪话锋一转，突然感慨道：“我就是个溜门撬锁没出息的，这辈子天生只配跟着别人混饭吃。可大哥你不一样，脑子灵，办法多，是个能掌控全局的，竟然在这卖了十几年包子！”
洛军谨慎道：“我现在也就还有点卖包子的本事，别的干不动了！将来再老点，就把店关了，守着家人养老挺好。”
谁知洛军话音未落，董彪就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洛军听来十分刺耳。他笑够了依旧亢奋，开口放肆道：“大哥，你在跟我搞笑吗？你一个人，现在大谈阖家欢乐，你让当年的人怎么想？你别忘了，你现在引以为傲的女儿是怎么来的！”
听董彪重提洛雅的身世，洛军脸色骤变，揪起他的衣领厉声道：“你旧事重提到底想干什么！？当年你带她回来时，她病怏怏的只剩下一口气！要不是我们拦着，你早把她扔进猪圈喂猪了！我们是她的再生父母，她就是我们亲生的！”
“好一个再生父母！好一个亲生的！”董彪任由洛军揪住衣领，笑得更加狂浪。他五官几乎扭曲，顶着洛军的脸高声质问，“要不是因为你们自己的孩子刚没，她碰巧又跟你们孩子年纪相仿，你们会大发慈悲救她吗！？如果她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你以为她还会认你们吗！？把你们送进监狱都说不定！”
洛军松开董彪，平复了一下情绪：“看在过去的份上，咱们还是别绕圈子了。当你大哥时我没亏过你，唯一对不起你的，就是跟警察举报了你和你婆娘。我在这先跟你道歉！你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报仇吗？想怎么样，直说！”
“既然你把话挑明了，我也不藏着掖着。”董彪整理好衣服，一本正经道，“现在打算大展拳脚。我一直忙着帮他招兵买马，现在还缺。这么好的事，我当然想着大哥你了！”
洛军未置可否，只问道：“你老板做的什么生意？”
董彪暗示道：“你应该能猜到。我直接去招聘会摆摊儿了！”
洛军自然明白。他想了想，婉言拒绝道：“今时不比往日了。这么多年，科技、刑侦都在走上坡路，我却在走下坡路，各方面都不中用了！耽误了你们的生意，我可负不起责。再说，当年为了安全起见，兄弟们说好分完钱一拍两散，互不往来，这你是知道的。这么久过去，谁还能联系上谁啊！”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我已经跟老板推荐你了，你必须得来。”董彪说得和颜悦色，字字却暗藏杀机，“你刚才不是问我想怎么样吗？这件事的性质全凭你怎么想。”
洛军脸色难看，咬着牙问：“我要是死活不答应呢？”
董彪似乎早有准备，直接说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天给小雅送东西的男人，你回去之后问她了吗？”
“就是个普通朋友。”
“你闺女就是这么打发你的？”董彪一脸不相信，“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正要告诉你。那个人叫任骏驰，是彭祖民的私人助理，也就是他的心腹。至于彭祖民，我说的可不是什么负责人。”
“什么，我听不懂。”洛军一脸困惑。
董彪两眼放光道：“你懂的。”
洛军没想到董彪混出这样的阵仗，更没想到又牵扯到彭祖民。于是，他赶紧撇清关系：“彭祖民和小雅只是……”
“没错！”董彪打断洛军，“那天在你店里见到任骏驰找小雅，我的确很意外，特意回去调查了一番。彭祖民和小雅确实只是师生关系。但是，他一直对咱小雅另眼相看，现在还主动投钱为她拍电影，这师生之情可是不一般。”
洛军听不下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董彪吃了口菜，娓娓道来：“是这样，我老板作为‘星夜’的新合伙人，有心广结善缘，彭祖民恰好是一位他景仰的老前辈，所以想请小雅帮忙牵线搭桥，介绍他们认识。只要她同意，你送货的事我绝不再提！”
“绝不再提？”洛军怒道，“小雅要是掺和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们全家还脱得开关系吗！？”
董彪不以为然：“我的傻大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小雅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吗？去年我回老家，听你婶子说，之前有好几波人到村里打听你闺女。你婶子还偷偷问我小雅的嘴唇治好了没有，我说程城里有整形专家，早就治好了！虽然知道真小雅天生唇裂的人没几个，但这几个知道的人都还记着呢！你这个闺女现在算是半个名人，等她将来名气大了，你等着狗仔队把她身世挖出来爆料吧！”
洛军毫无底气地反驳道：“我自己养的闺女我知道！”
董彪趁热打铁道：“这次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计前嫌跟你一起捞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掰扯恩恩怨怨的时间，不如多赚点钱养老！要我说，你该入伙就入伙，该让小雅办事就吩咐她去办！以她跟彭祖民的交情，大家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自己人，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你少在这瞎编排！谁跟你们一条船！”洛军情绪激动地将怀里的水果刀狠狠插在桌子上，“我看你是嫌死得不够快！人贩子当得不过瘾又当毒贩子，不如你直接去死，我把那些钱烧给你好了！”
“大哥，你隐退多年，我知道你最在乎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小雅的身世，家人的平安。你放心，但凡我没有放弃你，觉得你还有价值，我都不会把秘密说出去。所以——别逼我用庸俗的手段找你报仇。你不用马上答复我，回去好好想想，跟嫂子商量商量——是你入伙，还是小雅出面帮忙，我等你回信儿。”
洛军痛饮一杯，拔下桌上的水果刀，指着董彪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决不允许小雅卷进来。谁敢打我家人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汀兰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任骏驰神色凝重，刚下飞机就赶来向老板彭祖民汇报。他自己也没想到，那天在洛记包子铺瞥见了董彪，发现洛军与这个M国的跟班交情匪浅，竟顺着这棵细藤摸出洛雅身世真相这样的大瓜！
真相总是令人唏嘘不已，彭祖民在电话里显然乱了阵脚。他的激动程度，不亚于两年前拿到与洛雅的DNA检测报告，所做决定皆为意气。作为一个可靠的私人助理，任骏驰希望自己能在紧要关头让老板保持清醒与理智——就像他曾建议彭祖民明知洛雅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忍住不与其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