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赠朱棣垞[1]

朱侯身瘦如植鳍，目光闪烁精权奇[2]。风流不落正始后，文格已到贞元时[3]。青油幕下偶一见，坐觉在坰群雄雌[4]。嗟余蠢蠢意欲尽，侧抢枋榆愧鹰隼[5]。五云楼阁高嵯峨，云旗翠蕤君谓何[6]？

【注释】

[1]朱启连（1853—1899），字跂惠，号棣垞，广东番禺人。少时力学古文，游学汪瑔（见《赠汪芙生》注1）之门，深植厚溉，诗文俱佳。为文出入唐宋各家，尤工五七言诗，善草书隶书，好琴，深于音律。有《棣垞集》四卷，《外集》三卷，《琴说》二卷等传世。该诗写作时间不详，“影稿本”抄录在他31岁—35岁漫游大江南北诸诗作之间，题下自注说该诗及《戏王子展》二诗为“补录”。既为“补录”，应在此之前。按钱《谱》光绪十年（1884）冬，文氏在广州为番禺汪瑔作《随山馆诗集序》，可能该诗作于此时。

[2]朱侯：古时对士人及士大夫的尊称，犹言君。杜甫《与李十二同寻范十隐居》：“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植鳍（qí）：竖立的鳍。鱼类脊、胸、腹、尾都有鳍，便于划水。诗中指脊鳍，游时竖立张开。鳍有骨膜无肉，诗人用“植鳍”形容朱的瘦削挺立。权奇：高超，非常。《汉书·礼乐志》中《郊祀歌·天马》：“志倜傥，精权奇。”王先谦《补注》：“权奇者志谲非常之意。”李白《天马歌》：“嘶青云，振绿发，蓝筋权奇走灭没。”这句说朱氏闪烁的目光里放射出奇异逼人的光彩。

[3]风流：诗中指有才华而不拘礼法的气派。《世说新语·品藻》：“（韩伯康）居然有名士风流。”《晋书·王羲之传》附王献之，“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风流为一时之冠”。正始：本为三国曹魏第三代皇帝曹芳年号（240—249），但文学史上通常以嵇康、阮籍所代表的叛逆行为和“清峻”、“遥深”的文学风格，作为正始时期的时代风貌。诗中这句指的是魏晋风流，包括朱的诗作和为人。文格：文章的风格、格调。贞元：唐德宗李适年号（785—805），正是韩愈、柳宗元所倡导的古文运动，反对骈俪浮艳，大变文格时期。这句指朱棣垞好古文，文章出入唐宋大家之间。

[4]青油幕：青油涂饰的帐幕，供迎宾或休息之用。韩愈《晚秋郾城夜归》联句：“从军古云乐，谈笑青油幕。”坐：副词，自然而然。埛（jiōng）：远离城市之郊野。雌：谓柔弱，也喻在下。《老子》：“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王弼注：“雄，先之属；雌，后之属也。”这句喻朱卓然出众，在“群雄”之上。

[5]蠢蠢：喻愚昧无知。明刘基《医说，赠马复初》：“天地辟而人生，蠢蠢焉，圣人出而后异于物。”“侧抢”句，用《庄子·逍遥游》中学鸠笑鹏典故：“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则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鹰隼（sǔn）：苍鹰与鹗，都系猛禽。这两句意谓自己与朱相形见绌，朱有如鹰隼，自己不过是侧身飞过榆枋的小鸟。

[6]五云：五色彩云，也喻指皇帝所在。诗人是化用白居易《长恨歌》“楼阁玲珑五云起”句意。嵯峨：高峻貌。云旗：高耸入云之旗。张衡《东京赋》：“云旗拂霓。”翠蕤（ruí）：饰以翠鸟羽的旗帜，古时队仗中常用。杜甫《魏将军歌》：“云旗翠蕤相荡摩。”仇兆鳌注引吕东莱曰：“翠蕤云梢皆旗也。”“五云楼阁”、“翠蕤云梢”都指朝中王公大臣。“君谓何”意即“你认为怎样？”暗寓朱氏对此不屑一顾之意，呼应了“风流”句，显示他是“精权奇”之异人。

【读记】

这诗艺术手法很独特：从“偶一见”时印象最深处落笔，写朱氏瘦长体征，锐利目光；再点出他的气派、风度、人品、文格。继反复使用对比、烘托手法：与“在埛群雄”相比；与自我感受比；与当朝权贵比，突出朱氏系“精权奇”倜傥非常的魏晋中人。诗笔凝练含蓄，而耐人寻味。诗人对朱氏向往、倾心之情里，多少有自我身影在内。全诗音韵疏密转换，配合诗情转折回旋，情韵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