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1.72 刺青
罗布黑黝黝轮廓分明的脸庞，有时会被他垂下来的自然卷长发遮住一部分，给人一种迷人的神秘感。然而如果你直视罗布的眼睛，会发现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总是带着一种腼腆的眼神。
而此时的罗布，看见曾昊的宇宙飞铲让方自归差点儿飞出地球，眼睛里已经全是火焰。他发疯似地冲到曾昊跟前，也不说话，飞起一脚向曾昊踢去。
曾昊用胳膊挡了一下，罗布这一脚踢在了曾昊胯部。曾昊马上也飞起一脚向罗布踢来，罗布一闪，曾昊没有踢中，然后罗布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踹了一个空。这时双方的同学一拥而上，把罗布和曾昊分别抱住了。
罗布向曾昊吼道：“这是水泥地！你会不会踢球？！”
曾昊嘴硬，“踢球哪有不摔跤的？”
罗布用手指着曾昊，“怎么摔的跤？怎么摔的跤？”
曾昊与罗布正纠缠着，已经从煤渣跑道上爬起来的方自归走到了两人中间。方自归把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胳膊肘伸出来，展示在曾昊眼前。罗布停止了怒吼。
“这怎么说？”方自归说，心里盘算着首先攻击曾昊的小腹。
“我不是故意的。”曾昊的气势弱了下来。
方自归突然改变了主意，心想不如先调戏曾昊一番，然后再揍他一顿，先折磨他的精神，再折磨他的肉体，这才是最有礼有节的。
“背后出脚，你当然是故意的。”方自归不屑地直视曾昊的眼睛。
“真不是故意的。”曾昊的气势似乎更弱了。
“傻逼，我给你个机会。给老子道歉！”方自归咄咄逼人。
曾昊看着方自归却一声不吭。
方自归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继续挑逗曾昊：“你别以为你个子大，我就不敢跟你打架。”
曾昊还是一声不吭。
方自归咬了下牙齿，恶狠狠地瞪着曾昊说：“我数三声，我数到三你不道歉。那可就怨不得我了。一！二——”
“对不起。”曾昊说。
方自归很惊讶，自己的“二”还没完全结束，曾昊竟然怂了。方自归想不到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曾昊竟然在自己面前秒怂，一下就打乱了他的战略部署。
妈的，方自归心里骂道。
一场斗殴被化解了，但是球也肯定踢不成了，方自归和队友们在天黑前就回到了工厂。
方自归和小莫一起吃完饭，就回到了宿舍。此时宿舍里几个室友在打扑克赌点菜票，兽坐在床上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老夏前面输了不少菜票，看见方自归和小莫就抱怨：“今天这手气哪里是手气，简直就是脚气。”
赢了的韩不少笑得特别爽朗，然后说：“老夏，不行换个人来打，换换脚气。”
老夏也不想打了，说：“兽，换我来打牌。”
兽头都没有抬，“我不打牌，我要写程序。”
阿远问：“写什么程序啊？我很好奇。”
韩不少笑道：“兽是优秀的程序员。”
小莫问：“是西门子的程序吗？”
老夏说：“是西门庆的程序。”
室友们“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笑声来了个急刹车。
莞尔已经推开门，站在了宿舍的门口。
老夏换上严肃的表情，“人家真正写程序的人来了。神，我知道你没空了，小莫，你来换我打牌。”
小莫说：“我不打牌，我要去洗澡。”
这时莞尔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走到方自归身边，突然看见方自归裸露的左胳膊肘，马上脸色变了，发出一声惊呼：“哎呀！”
方自归的伤口虽然用水龙头冲洗过，可是胳膊肘的那一片狼藉还是非常明显的。
“没事的，踢球摔了一跤。”方自归道。
“疼吗？”莞尔问。
“看见你，当然就不疼啦。”方自归笑道。
方自归曾经说莞尔秀色可餐，现在又说她可以止疼，可见美女不仅可以当饭，还可以当药。
多功能美女莞尔抿嘴一笑，“别胡说。”
“真的不疼了。”
“有没有去医务室消毒？”
“那只能明天去了。医务室已经关门了。”
“一定要记得消毒，伤口会感染的。”
“好。”
“你就不能不踢足球吗？”
“我也就这点儿业余爱好了。”
“那也要当心啊，怎么就摔成这样了？”
这时边上的小莫插话了，而且说得比较详细：“我们在篮球场上踢，挺当心的。但系有人下黑脚啊。就系你们班那个大个子，神已经过了他，他背后铲人把神铲飞啦，神摔在煤渣跑道上啦。”
莞尔有些纳闷，“我们班的那个大个子？”
方自归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曾昊。”
莞尔变了脸色，胸口微微有些起伏，方自归一看就知道是发飙的前兆，笑道：“别生气了，我都已经不生气了。”
莞尔怒容满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自归就大致讲了讲事情的经过，特别重点描述了曾昊秒怂而没能打成架的情形。
莞尔认为打架在九十年代的上海是一种夕阳产业，此时已经不是电视剧《上海滩》所讲述的三十年代，所以对方自归没有出手的行为大加赞赏。
但莞尔的脾气，是一定要进行文明的反击的。
当晚，曾昊正在宿舍里和其他同学打扑克，莞尔敲门进来了。
莞尔正颜厉色地说：“曾昊，你出来一下。”
玩牌的同学注意到莞尔的脸色，一个个面面相觑。
曾昊估计了一下形势，只好出了宿舍，带上门。
“曾昊，你听清楚了！以后，离我男朋友远一点儿，离我也远一点儿！”莞尔一字一句，陈述明晰，然后，把一个信封包好的东西扔给了曾昊。
信封里，装的是曾昊为她做的那个榔头。
因为放弃了这个榔头，莞尔果然就被美女杀手郑老师给关了，后来不得不与其他被关的美女一起重修金工实习，莞尔的反击力度不可谓不大，也让方自归心里对莞尔生出敬意来。
方自归胳膊肘上的伤口当然渐渐愈合了，但一些小颗的煤渣嵌在肉里很难清理，方自归自己也处理得马虎，后来，这些煤渣就长在了肉里。伤愈后，方自归胳膊肘那片皮肤看上去是青的，就好像一块刺青。只是这刺青的图案比较特别，既不是现实主义，也不是浪漫主义，亦不像印象派，只能往荒诞主义的方向靠。这种类型的刺青，也是唯有那个青葱年代才能留下的，因为没过几年，上海中小学的跑道就都升级为塑胶跑道，再也找不到煤渣跑道可以做这种荒诞主义的刺青了。
多年以后，方自归与罗布在LS重逢，罗布一眼就看到了方自归胳膊肘上的那一片刺青。
那就是九十年代那段岁月留下的一个不易磨灭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