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阳阵
秦幽听着身后的响动，便知那丫头在他背后使小动作，他摇了摇头，轻轻勾唇，心里暗道她一句：幼稚。
走到水槛边，藕花阵阵飘香，秦幽放眼望去，原是一片莲池，他心念一动，倏然想到漓水边的莲田。
蓦然回首，背后空空荡荡，哪里还见长生身影？
与此同时，掌心的血珠忽然迸发出猩红的强光，一声轻响，表面裂开一条缝。
紧接着，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细响连绵不绝，透过殷红涌动的血丝，秦幽仿佛看见了无数少女的冤魂在挣扎，呼号。
最后“咔”地，血珠碎成无数小颗粒，随着轻风拂过，飘散在空气中，失去了鲜活的光芒，正如少女们的生命香消玉殒。
“长生。”
秦幽呼唤道，如己所料，无人回应。
他已步入阳阵，长生被隔绝在阵法之外，独留他一人在此，被包裹其中，大有请君入瓮的意思。
心知她必有另一番凶险，但不破阵，则无法见到她，当下，只能暂且放下关心，先应付眼前的局面再说。
凤眸眯了眯，划过一道寒光，丹唇一掀，秦幽轻笑：“就让我来会一会这里。”
语落，鞋尖一点，飞身落向莲池。
他如同蜻蜓一般，单足立于水面上，池水荡荡悠悠泛起涟漪，又渐渐恢复平静，继而慢慢固化，变得坚硬，宛如磐石一般。
秦幽缓缓放下另一只脚，一面摇着扇，一面漫步于水面之上，依着二十八星宿，四季交替的时序，逆向而行。
忽然，他顿足，水面上“唰”地，腾起一片金光，俄而，金光渐弱，水面上渐渐显现出古老复杂的图腾，正是二十八星宿的星盘布局，这便是阳阵了。
这二十八星宿原先共有九野，分别为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变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顥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此九野，分别对应尘世凡人的命运，凡人一生兴衰荣辱，尽在其中。
但自从执掌中央钧天的重华帝君寂灭之后，天帝将执掌凡人命运的职责，交予以紫薇星君为首的十四星君。
自此后，星盘重新布局，只分为东方七宿，西方七宿，南方七宿，北方七宿，每两位星君执掌一宿。
眼下，这星盘布局竟是重华帝君未寂灭前的模样，也着实奇怪。
算起来，重华帝君早在他诞生之前便寂灭了，普通小仙没有进入藏天阁的资格，自然也无法窥得原始星盘布局图。
是何人，竟通晓此星盘图，将其布局在此，并掌握自如，灵活运用，改造成剥魂炼丹的邪术？
难道，漫天诸神，竟出了如此胆大妄为的真仙？
不觉间，他仰头望天，夜色如墨，不似黎明，反像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秦幽知道，楚君卓这是发了狠，要将自己困死在这阳阵里，这里隔绝了天与地，人与物。
若是肉体凡胎，身处混沌，极易迷失自我，但凡心志不坚，便会被邪气入侵，乃至着魔发疯，癫狂而死。
而施法者，必然就藏匿在附近，不论是不是楚君卓亲力亲为，他总要将作妖者揪出来，查明这阵法背后的内幕。
当初他入藏天阁，只是无意间窥得此图，并未记忆真切，只依稀记得破得中央，即破此阵。
中央，自然指的是钧天处，至于破法，倒是要琢磨一番。
秦幽飞身而起，直接飞到中央钧天处，扬起折扇挥落，一道碧光犹如电闪，劈向钧天。
“轰隆”一声响，钧天处炸出巨大的水花，如长龙出海，向秦幽涌去。
秦幽飞向高处，划出结界，挡住水花。
水花升到极致，渐渐回落，归还莲池，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不多久，水面恢复平静，重新凝固，又变成坚如磐石的平地。
秦幽落向地面，收回结界，踩着坚实的水面，由衷赞道：“好精巧的设计，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如此，外力便损伤不得。”
他有些欣赏设下这个阵法的人了，若说方才他还心存狐疑，此刻，他已然肯定，唯有身居高位的仙家，方能有如此好本事。
此事非同小可，纵使不愿踏足那天之巅，面见那高高在上的至尊者，只怕也不行了。
“幽儿。”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充满柔情的呼唤。
秦幽乍闻此声，心中一震，仿佛一记响雷炸在耳畔。
继而，他闭目，运气，吐纳，调息，渐渐平复下心绪，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这是幻听，不可相信。
“幽儿。”
又一声呼唤传来，这声音是如此的动听，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充满生机，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整个春天。
百灵鸟在树上歌唱，野花堆满了树下，刚冒头的嫩芽，努力舒展着枝叶，从沉睡中初醒的小溪，潺潺流动，欢快跳跃。
她坐在树藤编织的秋千上，怀里抱着年幼的他，一荡一荡地，对他诉说着他未能听懂的故事。
那时，他刚刚学会叫：“娘亲。”
“幽儿，你不记得娘了吗？”
女子婉转的柔音充斥着悲伤与痛苦，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令秦幽整颗心都为之颤动。
不知不觉，眼角沁出泪光，数千年来压抑的思念，让他再也抑制不住，睁开凤眸，转身唤道：“娘。”
一发声，竟带着嘶哑。
一位碧衣丽人，端立在他面前，她有着乌云一般的秀发，罥烟一般的眉毛，眼儿弯弯，微微一笑，便成了两弯新月。
嫣红的唇瓣如同的盛放的桃花，笑起来，勾起香腮上两点小小的梨涡，他记得，他最爱拿手指戳她的梨涡了。
依然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熟悉的笑容，恬恬淡淡，透着微甜，然而眉心，却总透着他看不懂的轻愁。
令他纵然年纪小，也满心疼惜，忍不住要拿额头顶她的眉心，试图将那抹轻愁抹平。
碧衣丽人向他伸出美丽的柔夷，轻轻招了招，柔声道：“幽儿，过来，让娘瞧瞧。”
情不自禁地，眼角的泪光外溢，顺着脸上柔和的线条，倏然滑落，留下清晰的水痕，秦幽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向她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