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午夜歌声
吃饱喝足,长生斜倚在榻边,打起盹儿来。
不是她想憋屈地缩在这里,实在是她想上岸透气,某大仙却不肯答应,扯皮无果,倒是先把自己给整疲了。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在水底呆到子时了。
榻上的矮几早已撤去,秦幽在矮榻的另一端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结界里寂静无声,只有长生那似有若无的打鼾声,时不时哼唧两下。
半明半灭的宫灯照耀着结界内的方寸之地,结界外只有一片深沉的黑,隐约能见流水暗暗涌动。
忽然,秦幽身子一震,不由蹙眉,他缓缓睁眼,垂眸看向那扰他休憩的祸首。
长生踹出一条腿搭在他的大腿上,秦幽顺着她脏兮兮的靴子,逐渐向她身上瞧去。
但见她侧身而卧,一只胳膊屈起做枕头,另一只手搭在榻边,一条腿跨到地上,另一条腿嘛,正窝在他怀里,不要脸地蹭着他的长衫。
秦幽长长吸了口气,压住胸中蓬勃欲发的仙气,他怎么忘了,这丫头的睡相,不是一般的差,就冲她这点,他敢肯定,她绝对是注孤生的命。
他指尖一挥,那条不识相的长腿便“啪叽”一下掉落塌下,连带着将她整个身子给掀翻到了矮榻底下。
“哎哟!”
额间磕到了榻沿,长生吃疼惊醒,迷迷瞪瞪地坐起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睡在了地上,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秦幽身上。
只见他双目紧闭,静心打坐,于外界之事充耳不闻,长生不疑有他,只道是自己睡沉了,不小心滚下来的。
当下缩回榻上,又继续闭眼睡觉,不一会儿,倦意袭来,脑子又迷糊起来。
秦幽这口气刚顺下,不想身子又是一震,这回她两只脚都伸到了自己怀里,那臭烘烘的靴子互相磨蹭着,带下点点泥屑落在了他干净的袍衫上。
秦幽白皙的面皮微微发青,凤眸闪了闪,又闪了闪,眉角直抽抽,胸口起起伏伏,指尖颤颤悠悠,千年的涵养不想竟要折在个小小凡女手上。
正在这时,长生突然清醒过来,她一下子坐起,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支棱起耳朵,侧耳倾听,黑漆漆的眸子滴溜溜直转,警觉地东张西望。
隔了好一阵,她才松弛下来,抬手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顺便伸个舒服的懒腰。
不料,手臂幅度过大,竟一下打到秦幽脸上,幸而他举手隔挡,才没碰触到他俊美的脸皮上。
长生回眸,嘻嘻赔笑:“不好意思啊,我无意的。”
秦幽不语。
长生不由为自己辩解:“这不能全怪我,谁让你这么小气,弄张这么窄的榻来,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不小心了。”
秦幽身子不动,视线斜斜向她瞟去,皮笑肉不笑;“那倒是我的错了。”
长生厚着脸皮,拍了拍他的肩,顺水推舟道:“你承认就好,不必过分自责,我不会怪你的。”
秦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单看她这清秀的小模样,谁能想到,这丫头的脾性如此恶劣。
长生被他睨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收起笑脸,换了副严肃的表情,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秦幽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只送她一声冷笑。
长生碰了一鼻子灰,砸吧下嘴,又道:“不是,我说正经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秦幽端凝了她片刻,抬眸望向水面,伸指一掐,道:“还差一刻钟,便到子时了。”
长生喃喃道:“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歌。”
秦幽不以为然:“你在做梦吧!”
长生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道:“不像,我听得可清楚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秦幽勾了勾唇角,对于一个睡相极差,脑子还有些疯癫的丫头说的话,他若是当了真,岂非显得自己很蠢?
他刚如是想着,耳畔便隐隐约约,听见了异动。
轻笑顿时收敛,他仔细聆听,竟真有女子在唱歌,声音细腻,曲调婉转,虽动人,却饱含幽怨。
长生心脏一突,即刻拉住他的胳膊:“快听快听,歌声又来了!”
“嘘——”
秦幽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长生便明白了:“你也听见了?”
秦幽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不语,皆屏息捕捉那女子的歌声。
那歌声时断时续,若隐若现,两人循声,渐将视线转向身后,两颗脑袋越靠越近,冷不防碰在了一起。
视线斜斜交汇,彼此不约而同地拉开距离,长生轻声道:“声音好像是从阵法里传出的。”
秦幽赞同地点了点头,却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管好你的手,若是怕了,就掐你自己。”
长生挺起胸膛,还嘴道:“谁说我怕了,我可是天师道的正统传人,我……”
话只说了一半,便接不下去了,因为秦幽已抬起手来,让她看见自己的杰作。
长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竟牢牢抓住他的手腕,五指深深陷入他的肌肤,她连忙松开,僵着笑脸看着他。
“我觉得时机到了,我们应该入阵去看看。”长生很认真地建议道。
秦幽抚过自己手腕上的指甲痕,平滑的肌肤又恢复了原样:“别急,阵法还未完全开启,再等一会儿。”
长生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既然他这般说了,也就不再多话。
她满脸凝重地望向莲茎深处,右手摸向后腰,按在碧落上,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着,明明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秦幽看她紧张成这样,不禁感到好笑,但想到那阵法里状况未明,唇角便又抿直了。
阵,必然是要入的,可是他要拿这丫头怎么办?
送她回岸上?万一又遇到一群刺客怎么办?
把她留在这个结界内?但这样就一定安全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别扭,瞻前顾后,缚手缚脚,几时,他也会那么在乎一个凡人的生死了?
他向来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即便多管闲事,也不会强行扭转因果。
若身旁这丫头,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他亦是无可奈何,即便追到阎王那儿去,通融不得,他也不会强求。
可此刻,他居然心有挂碍,脑中所想的,竟不是这漓水底下的变故,而是如何才能护她周全,对此,他不由迷惑了。
就在他神游之间,江面上“哗啦”一响,震得江底的水波跟着汹涌起来。
长生眼尖,立即大声喊道:“是人!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