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好奇心杀死猫4
两日后,周三,一个重磅消息占据了深城各大新闻头条。
卓越集团与华夏集团强强联手,正式对华夏集团外围纵横东西数公里的五条街道进行大改造,决心打造成集商业和文化为一体的卓越广场。
随之爆光了卓越广场的沙盘模型图片,几大六层楼高的蓝白建筑群连成一片,中间有半透明的空中彩虹桥连接,美轮美焕,功能齐备,效果强大。
游向晚滚动着鼠标看各个角度的效果图:“消息出来了,啧啧啧,看这些效果图,多漂亮多精彩啊,如果我有钱我都忍不住要投资进去,占一个位置。”
路随意扫了几眼,不感兴趣,只关心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李家爱惜羽毛爱惜到什么程度。”
游向晚双眼一亮:“你是想从这个点入手,逼他们因为公司形象,顾及租户?”
路笑而不语,他的游游总是一点就通,聪慧。
好主意!
现在人手一部手机,公众号,自谋体等都发展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各种大道小道消息充斥着整个网络。而此时,若你问什么消息最容易传播开来,那肯定是战争,股票,或者是丑闻!
见高踩低是人的劣根性,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富贵阶层被狠狠地拉下神坛,正是绝大部分人感兴趣的....只要适时引导一下,舆论就会一面倒地追究下去,并踩上几脚.....
这种手段不可谓不恶劣,但游向晚更关注目的和结果。
她要逼李家为了羽毛,放租户一马,或者说,逼李家重新考虑卓越广场项目,重新布局,以减轻租户的损失,实现共赢。
有了方向,她开始搜集各方面的资料,各种资料....
接下来的几天,她下班后就忙着往外面跑,忙着逐户走访租户商家,一家一家或作笔记,或用手机录音,或拍照....务求拿到第一手资料,再从中筛选出最具代表意义的租户。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开始路还忍得住,后来发现十点半她还没有回来,一咬牙就换上让他深感耻辱的女装,出去寻人。
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穿着妖娆的女装在她下班的路上等她。
于是接下来每天下班的路上,她看到他穿着裙子,戴着帽子,面无表情地迎面而来的时候,总是忍俊不禁。
他每次都会恶狠狠地盯着她说:“只陪你这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然后第二天他又会以生不如死的表情等在路上....
其实他并不起作用,他说的陪就真的是字面上的陪,在外面搜集资料的时候连话都不能说,日复一日....直到游向晚走遍了八成的租户商家,鸣金收兵。
她准备了一篇感人肺腑的图文并茂,准备投给《第一现场》栏目。只要第一现场栏目组一进驻追查,她就封存手上搜集到的资料,不再插手。
若第一现场不进驻,那就别怪她动用手上的所有资料,直接在网上将雷引爆。那事情的走向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总要有这样一个人,为底层的租户发声吧?正如,四年前的棉纱狙击行动发生时,若有人能够替小纱厂发声,让他们赢得时间,有回旋的余地,即使是破产,也是可控的吧。
她想做这个人。
路很兴奋,看着这些收集来的巨量资料,神采奕奕:“游游,我想引爆它!”
游向晚抚额:“别闹,这是下下策!道理,你懂的。”
他不是不明白,这样只要有心人一追查,很可能就会查到她的身上,然后处于她身后的他也就会跟着爆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引爆它,跃跃欲试。
游向晚黑着脸:“我不会让你暴露的,我还得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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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没等她想好怎么做,她再一次遇到了来洗车的周元。
卓越实际上的太子爷!
游向晚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主动迎上去,微笑着说:“周先生,请里面休息,车子一会就洗好。”然后转向王朝阳:“王叔,你帮着洗车,我稍后再过来。”
周元跟着她走进洗衣店大厅,咧开嘴,白牙弯眼,酒窝显现,笑容盖都盖不住:“谢谢然然!”
然然?
游向晚愣了一下,才反映过来她正在使用的名字是车婉然,这个周元竟然叫她然然?有熟到这种程度吗?
“叫我车姑娘吧。菊花还是绿茶?”
周元眉开眼笑,他从小在加拿大长大,不懂品茶但不妨碍他欣赏美人:“都可以。”
游向晚拿出刚买不久的仿青花瓷茶具,茶叶,和一壶开水。
先将茶具内外都用开水泡洗通透,再放入适量的茶叶,倒入开水过一次倒掉,然后正式泡入85度的水,静静地等待一分钟。
周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洗杯,洗茶叶,泡茶,素手圆润,面如莹玉,心下一叹,虽不懂品茶,却也能闻出那小小的青釉杯子里,幽香阵阵。
如此美丽,怎么可能还会有脸盲症的藏身之处呢?他想,他的脸盲证在她面前是不治而逾了。
“然然...”
“请叫我车姑娘。”
周元:“嗯,车姑娘,上次一别已经近半个月未见了,最近可还好?”
这是什么开端?游向晚不想和他磨叽,准备开门见山:“周先生知道.....”
“叫周先生太生疏了,我们都第二次见面了,叫我周元就好。”
游向晚皱眉,还是改了口:“周公子,我想知道贵公司的卓越广场项目你知道吗?”
周元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点头:“是的,我知道,是我负责的项目。”这么说着,他还觉得挺自豪高兴的。
原来是他!
游向晚倒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几片嫩叶在水中缓缓舒展,绿的叶清透的水,极为好看:“这是雨前龙井,不算名贵但口感不错。请用茶。”
周元大口喝了一口,烫到,咧嘴:“好......好喝!”
牛嚼牡丹!
游向晚拿起自己的那杯茶,吹了吹,轻呷一口。她虽不常品茶,但这茶叶真的不错,清香沁人心脾,晚上拿点给路尝尝。
游向晚:“周公子,可以聊一下卓越广场的项目吗?怎么说现在这个大项目都与我这个小市民相关了。”
周元很高兴,道:“真的吗?你也喜欢这个项目?”
游向晚摇头:“喜欢与否不重要,我的意思是说,因为这个项目,波士洗车店这个月底要倒闭了,而我失业了。”
听她这么说,周元认真起来:“是的,因为这里要全部拆了重建,洗车店自然也是要搬迁的。”
游向晚似笑非笑:“是的,所以我失业了,我没有工作了,我的生计受到影响了。”
周元:“你要工作容易啊,等卓越广场重建之后,以你的条件在这里要找工作完全没问题。或者到我公司来,我来安排!”
游向晚挑眉:“我的生计我也很有自信,可这里一共有一千三百六十三家商户...“
周元急了,难得忍不住打断她:“我们是给了一大笔搬家费的....”
游向晚打断他:“你的搬家费是给业主的,而这里一共一千二百七十家商户是租的店面,搬家费并没有落到他们的手上,按照一般的合同规定,他们只能拿到业主三个月铺租的补偿。”
周元:“可是...”
游向晚继续说,甚至是恼火的,声音越来越严肃:“有超过两成的商户在最近三年内装修了店铺,装修费等等会损失一大笔,有超过一半商户手上积压了大量的货品现在只能以亏本价清货,有超过九成的商户除了失去店铺,还需要重新寻找住所,有近一成儿童因为要搬家,同时也要转学校!”
周元被咽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游向晚:“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事不关己而已。”
周元想了半晌,坚定地开口:“不是这样的,车姑娘!这是市场决定的,我们是合法的,合规的,也支付了大量的拆迁费用...这是公平的,这是优胜劣汰的结果。”
是的,优胜劣汰,谁说不是呢?
商户因为没办法买房子,没能成为业主,所以他们活该吃亏?
商户因为法律知识薄弱,签合同时没有考虑周到,所以活该吃亏?
甚至,商户因为能力不强,只能做小商户,所以任人鱼肉?
若她是四年前还在温暖的学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游向晚,她也许会觉得是的,这是优胜劣汰,因为“劣”,所以被“汰”了是应当的。
可问题是,谁想劣?她母亲在她面前跳下楼时,她仅余的一点家财被几个亲戚抢去时,她没办法付学费时,她挖莲藕去卖了一点钱,还要被人抢去时...她想劣吗?
她讽刺地笑了。
以上的话,她一句都不想说,这些事情不足向外人道,她只举了一个例子,一件前几年引起很多人讨论的时事。
“一个公知拍了一个大片,揭示了雾霾的严重危害,环保的重要性,所以警醒世人要环保,要非常环保,要减排,要治理环境,不要毁林,不要用煤...全人类都要重视环境,全人类都要环保,这本没有错,环保谁能说错呢?一个教授问她一句话:中国人是不是人?“
“中国人当然是人!”他回答得很快。
“非洲人是不是人?穷人是不是人?周公子,我想问你,租店的租户是不是人?我,是不是人?”
周元愣了,他完全不明白,他的中文水平不支持他简单的头脑明白这么复杂曲折的一段话。
游向晚最后说了一句话:“对于穷人来说,饭都还没解决,温饱还没解决,何以谈环保?生存尚存在挑战,何以谈提高,生活尚在狰扎,何以谈“胜”?”
在某些情况下,汰,是必然的!
“但是...但是...如果不环保,总有一天人类会灭亡的...”他说。
“对某些地方来说,温饱没解决,现在就要灭亡了,不用等未来,因为没有!”她说:“同理,法律支持你们大商业的发展,这是好事,但不代表你们站在道德制高点。”
最后一句话,周元明白了,他这才知道,她正在替上千的租户发声。
游向晚:“正如环保与温饱和发展之间,总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的,对吗?你们鲸鱼的一个翻身,水花四贱,边上的小帆船全都沉了。我想,你们完全能够想办法避免这些悲剧的,对吗?若是可以,能够寻找一个更好的平衡点的,不至于置人于死地的,不至于表面美丽光鲜,底下满目疮痍,是吗?”
她终于说出她今天找他的目的。
她认真地对他说:“周公子,我希望你能够想办法影响卓越广场项目,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好?”
他低头,静默。
茶壶里的水又开了,发出卟卟卟的冒泡声,门外传来的洗车时水激射在车身的沙沙声,更远一点的马路上,轮胎刮过地面的吱吱声。
好久好久,久到游向晚把电热壶关了,喝了两杯茶,久到她丢下一句话:“周公子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我一声可好?”。
她出去了。
周元抬头,看着她纤瘦却坚定的背影,那穿着厚重粗呆工装却挡不住的光芒万丈,快速地毫不留恋远离他而去....心里一紧,一慌。
一开始,他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唯独认得她,这让他黑白的世界里多了一抹亮光,于是他被诱惑了,走近她,靠近她。
抱着逗弄,好玩,抱着好奇的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奇心变了,杀了一只猫。
他冲出去,站在门边,大声对她喊:“我答应你!”。
游向晚已经远去了,听到声音,回头来看他一眼,不在意地继续远去。
“我答应你,会再检阅这个项目!”他低声说。
他觉得这个女人憨态可掬很好玩,见解更是与众不同。
她觉得这个男人莫名其妙,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