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前179—前117），字长卿，西汉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人，著名辞赋家。景帝时为武骑常侍，因病免职，与邹阳、枚乘同为梁孝王门客。汉武帝时，因辞赋受到赏识，召为郎，升孝文园令。其作品辞藻绮丽，气象宏大，以《上林赋》和《子虚赋》为代表。

上书谏猎

汉武帝刘彻即位后，对内改革政治经济，对外开疆拓土，使西汉王朝达到极盛。但武帝喜好游猎，经常骑马驾车驰逐野兽。司马相如对此上书劝谏武帝不要亲自打猎，以免发生危险。行文朴实自然，语气恳切委婉。

相如从上至长杨猎[2157]。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豕[2158]，驰逐埜兽[2159]。相如因上疏谏曰：

【注释】

[2157]长杨：宫殿名。故址在今陕西。

[2158]豕（shǐ）：猪。

[2159]埜（yě）：同“野”。

【译文】

司马相如跟随皇上到长杨宫打猎。那时天子正喜好亲自搏击熊和野猪，驱车追逐野兽。相如为此上书进谏说：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2160]，捷言庆忌[2161]，勇期贲、育[2162]。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2163]，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2164]，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得用[2165]，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2166]，而羌、夷接轸也[2167]，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注释】

[2160]乌获：战国时期秦国的大力士。

[2161]庆忌：春秋时吴王僚之子，跑得极快。

[2162]贲、育：指勇士孟贲和夏育。

[2163]卒（cù）然：突然。卒，同“猝”。

[2164]属车之清尘：是对皇帝委婉的称呼，表示敬意。属车，随从之车。

[2165]逢（pánɡ）蒙：善于射箭的人。

[2166]胡、越：古代对北方、南方少数民族的泛称。毂（ɡǔ）下：车驾之下。

[2167]羌、夷：古代对西方和东方少数民族的泛称。轸（zhěn）：车厢底框。

【译文】

“我听说有些事物虽然同类而能力却超常，所以论力气必称乌获，论敏捷必提庆忌，论勇敢则要数孟贲、夏育。以臣下我的愚陋之见，私下以为人类确实有这种现象，野兽也应该是这样的。如今陛下喜好涉足险峻难行之地，射击猛兽，万一突然遇上凶猛异常的野兽，使它在绝境之下被惊骇，侵犯了圣驾，那时候车乘来不及掉转车头，卫士来不及施展本事，即使有乌获、逢蒙的本领也派不上用场，连枯树烂草都要与您为难了。这好比胡人、越人突然从车轮下窜出，羌人、夷人紧跟在车子后头一样，难道不危险吗？就算是预备周全没有危险，然而那种地方本来就不是身为天子所应该接近的啊。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2168]，况乎涉丰草，骋丘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2169]，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

【注释】

[2168]衔橛之变：指马络头、车钩心一类的断裂。衔，置于马口内用来勒马的铁具。橛，固定车厢底部与车轴之间的木橛。

[2169]万乘之重：指担负掌管天下的重任。

【译文】

“再说先清除道路而后出行，驱驰在大路之中，还不时可能发生诸如拉断马嚼、车钩心之类断裂而造成的事故，更何况涉足于荒林草莽之中，驰骋在丘陵山野之上，前面有猎取禽兽的快乐，而内心毫无应付变故的警惕，这种场合下很容易发生灾祸！不以天子身份为重，不安于此，却喜好外出到可能发生危险的道路上并以此为乐，我私自以为陛下这样做是不可取的。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2170]，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2171]。’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注释】

[2170]知（zhì）：同“智”，聪明，智慧。

[2171]垂堂：靠近屋檐处。屋檐处瓦片容易掉下来伤人。垂，靠近。

【译文】

“大凡聪明的人能在事情尚未萌芽之前就早已预见，智慧的人能在危险尚未形成之时便设法避免，灾祸往往潜伏在细小隐蔽之处，发生于人们疏忽大意之时。所以俗话说：‘家中富有千金，不坐在靠近屋檐的地方。’此话虽然说的是小事，却可以反映大道理。我希望陛下留心注意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