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八学士真赞多与旧史不同

予家有阎博陵画唐秦府十八学士⁽¹⁾，各有真赞⁽²⁾，亦唐人书，多与旧史不同⁽³⁾。姚柬字思廉，旧史“姚思廉字简之”。苏壹、陆元朗、薛庄⁽⁴⁾，《唐书》皆以字为名。李玄道、盖文达、于志宁、许敬宗、刘孝孙、蔡允恭⁽⁵⁾，《唐书》皆不书字。房玄龄字乔年⁽⁶⁾，《唐书》乃“房乔字玄龄”。孔颖达字颖达，《唐书》“字仲达”。苏典签名从日从九⁽⁷⁾，《唐书》乃从日从助⁽⁸⁾。许敬宗、薛庄官皆“直记室”，《唐书》乃“摄记室”。盖《唐书》成于后人之手，所传容有讹谬，此乃当时所记也。以旧史考之，魏郑公对太宗云⁽⁹⁾：“目如悬铃者佳⁽¹⁰⁾。”则“玄龄”果名，非字也。然苏世长，太宗召对玄武门⁽¹¹⁾，问云：“卿何名长意短？”后乃为学士，似为学士时方更名耳⁽¹²⁾。

【注释】

(1)阎博陵：即阎立本（？—673）。唐代著名画家。官至宰相，封博陵县公。秦府：即秦王府，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前的王府。十八学士：李世民为秦王时，为笼络人才，开文学馆，命十八人为学士，时谓之“登”。史载十八人为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苏世长、薛收、褚亮、姚思廉、陆德明、孔颖达、李玄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颜相时、许敬宗、薛元敬、盖文达、苏勖。及薛收卒，复补以刘孝孙。当时李世民命阎立本画像，褚亮题赞。

(2)真赞：画像赞。真，写真，指画像。赞，即评语。因一般为正面评价，故称“赞”。褚亮所题附有十八学士的姓名、字号、籍贯、官爵等，而赞语皆为十六字韵文，四字一句。

(3)旧史：指《旧唐书》。其书为五代时后晋官修，领衔署名者为后晋宰相刘昫。宋人以《旧唐书》与本朝官修的《新唐书》相对而言，习称“旧史”和“新史”。下文所述《唐书》均指《旧唐书》。

(4)苏壹：“壹”原作“台”，误，据南宋洪适《盘洲文集》卷六十三《跋登图》及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正集卷八所引改。盖后人传抄致讹。洪适谓苏氏名壹，字世长，《旧唐书》则只作“苏世长”。陆元朗：陆氏本名元朗，字德明，《旧唐书》则只作“陆德明”。薛庄：即薛元敬。洪适谓薛庄字符敬，《旧唐书》则只作“薛元敬”。

(5)李玄道：“玄”原作“元”，系清人避本朝讳改。沈括本文当是原作“真”，乃避宋朝讳而改“玄”为“真”。今为便读，仍用“玄”字。

(6)房玄龄：此“玄”字及下文两见的“玄龄”之“玄”，各本原皆作“真”。今仍用“玄”字，理由同注（5）。

(7)苏典签：即苏勖，“典签”为其职名。从日从九：即“旭”字。盖苏勖本名“旭”，因“旭”、“勖”同音，遂致转写。

(8)从日从助：即“勖”字。

(9)魏郑公：即魏徵（580—643）。字玄成，馆陶（今属河北）人。官至宰相，封郑国公。

(10)悬铃：此二字与“玄龄”谐音，魏徵借此喻指房玄龄宜为宰相。

(11)太宗：当作“高祖”，疑亦后人误改。《旧唐书·苏世长传》载召对苏世长者为唐高祖，非是太宗。

(12)按：苏世长之名，“世”字犯太宗讳，故沈括疑其本名世长，在入太宗文学馆后才改名壹。

【译文】

我家中藏有阎立本所画的唐初秦王府十八学士图，每图各有姓字爵里及画像赞，也是唐人撰文题写的，而多与《旧唐书》的记载不同。姚柬字思廉，《旧唐书》则作“姚思廉字简之”。苏壹、陆元朗、薛庄，《旧唐书》皆以他们的字为名。李玄道、盖文达、于志宁、许敬宗、刘孝孙、蔡允恭，《旧唐书》则都没有记录他们的字。房玄龄字乔年，《旧唐书》却作“房乔字玄龄”。孔颖达字颖达，《旧唐书》记载他“字仲达”。苏典签本名从日从九的“旭”，《旧唐书》却写作从日从助的“勖”。许敬宗、薛庄的官职都是“直记室”，《旧唐书》却作“摄记室”。大抵《旧唐书》成书于后人之手，所传述的免不了会有讹谬，而这幅十八学士图的附加文字则是当时的记录。以旧史考之，魏郑公曾对太宗说：“目如悬铃者佳。”则“玄龄”确是房氏的名，而不是他的字。然而苏世长，高祖曾在玄武门召见他，问他说：“您为何名为长而见识短？”他后来才成为十八学士之一，似乎是在为学士时才改名“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