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为人师者（六）

“不瞒老师，出去之后，我才逐渐知晓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艰难。当时虽然有着爸妈的经济帮助，让我能衣食无忧，甚至还有不少额外的花用，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总难免是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尤其是当初到外国的兴奋褪去之后，面对许多事情都十分为之无力。”

此时的赵劼好似想到了曾经所经历过的困难，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忍回忆之色，微微摇了摇头。

“尤其作为‘外来者’，当时我是被人所孤立，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除非拿着一应花用去‘花天酒地’，结交一些‘酒肉朋友’，不然连个表面的朋友都结交不到，这就是在国外的现实。”

“的确是苦了你。当时我们的国家还不够强大，到得国外的学子也得不到更多的‘支援’，只能凭借自己的刻苦努力慢慢改变他人的印象与看法。”

微微颔首，夏珍很明白在几十年前出国留学会遭遇的境况，所以她当时也曾经几次进行劝说，可惜都没有什么结果。

若换了现在，以华夏的强大，足以让其他国家的人不敢轻易忽视，所处的环境应当要好上不少。

因此，夏珍对于此时赵劼的感叹很是清楚，也很是欣慰。

“不管如何，能有如今的这番成绩已经证明了你的努力，老师为你而感到骄傲。”

“老师，应当是我要说感谢您才是，若没有你的支持，我绝对支撑不下来，恐怕早已经同其他人一般，不是自卑到无力挣扎，就是由此沉沦，只知道花天酒地，被人当了凯子都不知道。毕竟，在那些日子当中，我没有任何人可以进行商量，唯一能让我感到亲切的就是老师你送给我的礼物了。也正是如此，我始终记得老师您对我的教诲，最终放弃了那种自暴自弃的想法，转而一心在学术上努力专研，最终才有如今的成就。”

此时的赵劼已经步入中年，但在说起过往的时候，脸上依旧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是在对过往的自己有所‘嘲讽’，也是在对过往的自己‘不屑’。

“其实刚刚到外国的时候，我并不明白老师你的意思，甚至因为一些事情，让觉得如果我不是华夏人就好了。但后来我不这么想了，我明白了老师的想法，也明白了华夏才是最值得我所爱的。”

或许是因为面对自己的‘老师’，此时的赵劼很是诚实，对于自己曾经所想没有半点隐瞒，即便这其中有一些很‘不好’的想法。

“这样，很好。”

此时的夏珍老师自然也不是之前‘回忆’当中的夏珍老师，已经有着数十年教育经验的她很能理解当时赵劼为何会有那般想法。

身处他方，国家的强大与否与着是否能保持尊严可谓息息相关，在那一段时期，华夏落后于世界，自然会为他国之人所不认同，但能在那种情况之下保持着自我心性的人，无不是坚毅之人，无不是国家栋梁之才。

显然，或许赵劼曾经在遭遇那些‘灰暗’的时候升起过懊恼自身的念头，但看如今，就知晓他终究是坚持了过来，并且愿意为着国家的崛起、强盛而努力。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无论是否有过什么想法，能为着国家的强盛而努力，就值得夸赞，值得敬佩。

因此，夏珍在听到这些之后感觉很开心，也感觉有些抱歉，终究她当时所为，固然是对赵劼有着真心期待，但若说一点别的目的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即便那些目的不是为着自身。

希望赵劼能改正过往调皮的性格变得努力学习；希望赵劼不会去‘崇洋媚外’而以身心报效祖国，这都是夏珍她的目的。

“赵劼，老师必须要向你道歉，当时老师固然是想借此让你明白老师的心意，但却给你出了一道难题。终究没有能让你在离开学校之前真正学到超凡能力，对此，老师很是感觉到抱歉。”

对于自己当初内心的想法，夏珍并没有隐瞒，微微摇摇头随即开口说道。

赵劼能有所成就，就已经是达成了夏珍的愿望，至于感激与否这些，夏珍从来没有去想过。

如今实话实说，自然是希望能让赵劼没有那么多的‘负担’，今后能在超凡学科的研究上走得更远。

当然，在这两天经过无数次尝试的沈擎此时自然也明白夏珍老师为何会这般一说，她是真的不认为自己给予了多大的帮助，多大的指导。

别看夏珍老师的那一手超凡能力没有大用，理论上也是初中生所能学会的，但那其中所蕴含的感情，真的不是随便一个初中生就能有所体悟的。

沈擎不行，赵劼也不行。

因此，若要说当时的夏珍老师‘说谎’了，也不为过。

对于自己的学生，要靠着‘谎言’来劝说，即便那‘谎言’也有成真的希望，但在夏珍老师依旧充满歉意。

这种做法不是‘教师’所当为。

“老师你给了我机会，只是我没有把握好。而且当时若我能听从老师的建议，或许如今还有更为光明的前程，为此我的确为之懊悔了许久。”

微微摇摇头，赵劼径直开口说道。

不管夏珍老师如何说，若没有她的‘帮助’，赵劼的确认为自己达不到今日的成就，因此对于老师他唯有一片感激之情。

“不过我要说还是多亏了老师你的教育，我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即便有着老师你所给予的支持，但依旧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从何进行努力，只在那个时候，我想起了老师你曾经对我说的话。我在铭文学上有着天赋。”

“是的，你在铭文学上的确有着天赋。我在上课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当时的你在上课的时候并不算认真，成绩也不算好，但在铭文学上的一些思维方式却颇为新奇，这是你有着天赋的表现。”

在赵劼的话语下，夏珍此时也陷入到了回忆当中，好似再回到了那一处办公室中。

“在注意到这点之后，我特意在几次考试当中出了相应的题目，虽然你也不是能回答得完满，但却足够证明你其实能学好铭文。所以后来我就是将你叫到了办公室，只可惜后来没有等初三上完你就出国留学了。这是个遗憾。”

显然，那一次‘谈话’在夏珍心中也是一个遗憾，或许也是因此才成为了难得的‘记忆’。

“老师……当时是我的不对。”

此时赵劼的脸上已然‘写’满了懊恼，显然在心中的确为当初没有听从夏珍的教导而有所懊悔。

“如果当时我能多努力，少贪玩些，或许我现在就能有更多的成就，而不是如同现今，虽然也算有些成果，但基础的不牢固已经让我达到了极限。我……辜负了老师的期望。”

“只要你能学有所成，只要你能学有所长，那就是符合了老师的期望。”

微微颔首，对于赵劼的成就，夏珍还是十分满意的，其在铭文学上可是颇有成就，好几项学术成果都被相关人员所重视。

因此，对于一些不好提起的话题，夏珍也不在多说，反倒是为之夸赞、嘉许了起来。

“那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少比起老师您所做的，那都是些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微微摇摇头，赵劼也没有在继续‘客气’下去，他很明白，无论自己如何述说，以老师的性子，恐怕都不会认为自己有所居功，甚至反倒可能自感自己没有能多做教诲而有所懊恼。

是的，老师她就是这样的性情。

另外，夏珍老师也不是只会教书育人，其本身也在铭文学上也有很深的造诣。

这话可不是虚言，就沈擎所知，即便是在‘前世’当中，夏珍在做为一名优秀教师的同时，也在学术领域有着相关的建树，除了没有正式评为教授之外，单从能力上来说，其不会比一般的教授差多少。

此世有超凡，以夏珍老师认真的性子，其能力恐怕还要拔高，若不是其一心在‘教育’上奋斗，或许其所能做出的成果还要更大许多。

只不过，这就是夏珍老师，无论前世今生，她始终认为，作为一名‘教师’培育更多的人才，远比一两项普普通通的建树成果要来得重要。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心境，夏珍才是夏珍老师，令所有学生为之尊敬不己的老师。

“老师，如今我也算学有所成，在得到学校的邀请之后，我就专门准备了一份礼物想要送给您。”

此时，赵劼再次提起了这话。

“礼物？”

不得不说，赵劼再三的提起，终究还是让夏珍感觉有些惊讶。

即便多年未见，但赵劼的性子在夏珍心中始终有着印象，知道他性格当中有着认真的一面，再三的提起，那么想来‘礼物’绝对不一般。

不过，‘礼物’对于夏珍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也不准备接受。

曾经教导过的学生专门前来感谢她，这已经让她十分的欣慰与高兴，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学生如今已经有所成就之后，就更让她为之满意。

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老师，您曾经送给我一份礼物，那一份礼物在最为困难的时候成为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支撑着我‘走’了过来。可以说，若没有您的教导，若没有您的关怀，就没有如今的我，我的一切成就都是你所给予的。”

赵劼没有等夏珍开口拒绝，只在说话间，他的手中已经是多出了一支钢笔，也多出了一张纸，仔细看去，那笔倒也罢了，虽然看上去也颇为华贵，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可那洁白如玉的纸张不正是云白纸？

这两日间，沈擎也了解过，如今的云白纸倒也不像几十年前那么难得，但云白纸本身也是分作档次，如同赵劼手中的那份，应当是研究所中专门用于研究的最为高档的云白纸。

“我知道，金钱、名气，这些东西都不是老师所在意的，所谓的奢侈品对于老师而言更是完全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些年来的努力，这一字，唯谢师恩。”

笔锋下落，一个‘师’字就此在纸上浮现出来，字锋笔画，很是大气，但真正让人所瞩目的还是在见到这字的时候，能深切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浓浓感激之情。

一字谢‘师’恩。

这就是赵劼的‘礼物’，也是赵劼的‘心意’，更是赵劼对于夏珍老师的感激之情。

师恩深如海，一字为谢之。

“好，好，真的很好。”

恍然间，夏珍好似看到了当初那位少年的模样，无论是不是因为自己，那位少年能有如今的成就，都让她为之感觉到骄傲。

礼物，很好，自己收下了。

好孩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