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山雨欲来

杨世会约石季婉到他的一个朋友那里去一趟，说这个朋友很想见见她。

他口中所说的这个朋友，名叫汪平海。

汪平海曾经是战前的一个文人，在沦陷区享有很高的地位。

他住在一个带花园的洋房里，客厅里人很多，像是一个小型的沙龙一样。

石季婉一到了人与人的场合，就有些不自然起来。

不过还好，也不大有人过来与她搭讪，她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汪平海走过来对她说：“其实我还是你的表叔。”

他们家的亲戚本来就很多，她常听姑姑和母亲讲起，在国外的时候，她们两个经常相互提醒着说：“不要朝那边看——那边有个人有点像是我们的亲戚。”

汪平海曾经在英国的剑桥大学攻读英国文学，彼时也洋派得很。

但是他一回国，马上就穿起了长袍，抽起了大烟，完全回归到中国纨绔子弟的作风了。

他是沪上有名的美男子，尤其是他那“希腊式完美的鼻子”，尤为时人所称道。

石季婉参加完那次聚会后没多久，她就收到了汪平海的一封信。

信中，他先是称赞了一下她最近写的一个小说，然后又说了一句：“当心这个社会上有吃人的魔鬼。”

虽然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她马上就想到，他指的肯定是杨世会。

因为她平时除了杨世会以外，并没有跟其他的男人交往了。

她感到很生气。

虽说他们是亲戚关系，但是她跟汪平海并不熟悉，他凭什么这么武断地指责她所爱的人呢？

她愤愤不平地将这件事讲给了石文珊听。

石文珊也嫌汪平海有些多管闲事，于是，她就自告奋勇，替侄女给汪平海回了一封客气但不着边际的信。

这姑侄二人，对于自己的亲戚，素来是抱着深深的敌意。

人家原本出于好意的提醒，在她们看来，倒好像是在害她们。

但石文珊大概忘了，她和嫂嫂在英国时，她们和方化雷之间的那些事情，当时她们家那么多在国外留学的亲戚，对此并不是没有耳闻。

但是，这些亲戚回国后，并没有将她们的这些事情昭告天下。

正因为如此，她们认为她们做得是天衣无缝，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任何人发觉。

孰不知在伦敦时，她们两个和方化雷经常“三位一体”地出入于留学生轮流组织的饭局时，三个人之间的那种暧昧表情，早就已经被人家捕捉到了。

只不过可能姑嫂两人对自己的智商过于自信，或者说只是由于她们平时与人交往不多，没有觉察到而已。

杨世会再来时，石季婉笑着告诉他说：“那天回来后，汪平海写了封信。”

“哦，都说了些什么？”

“他在信上骂你，叫我当心你。”

她觉得出于爱他，应该告诉他这件事，因为杨世会现在已经成了她心中的NO.1，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让他知道，包括周越那时提醒她的事情。

听到石季婉这样说，杨世会先是一愣，继而用怀疑的口气说：“汪平海这个人还不错，他对我也很了解。说我这样手无寸铁的人，还能有点作为，很不容易。而他自己现在已经不行了。”

石季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不相信她！

难道她为了讨好他，故意在他面前说汪平海的坏话吗，她有那个必要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她模模糊糊地想，也许他太迷信自己影响他人的能力了，他不相信有人会背叛他。他对他的朋友都是占有性的，一个也不肯放弃。

其实那封信就静静地躺在她书桌的抽屉里，既然他不相信，她没有拿出来给他看。

她怕他看了之后，会对自己刚才的自信感到深深地失望。

作为男人，还是让他保留一点自己的面子好了，尤其是他现在官场不得志的时候。

不久，杨世会便又回南京去了。

他写信给石季婉说，他的生活一如往常，平时看看朋友，下下棋，爬爬山，散散步。

听上去，好像他的生活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但事实却并不是像他所讲的那样。

由于他和石季婉的交往被传得风风雨雨，当时的大报小报争相报导，所以即使吴明青识字不多，也早就有好事者给她通风报信了。

尤其是那些官场跟他合不来的那些同事，他们怎么能放过这个兴风作浪的机会呢。

他们恨不得吴明青马上就跟杨世会闹他个底朝天，他们好一起看笑话。

吴明青听说后，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当初杨世会曾经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说，要跟他老婆离婚，然后娶她为妻。

可是自从跟了他之后，离婚的事情就变得遥遥无期了，后来吴明青再提的时候，他干脆就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它，最后直接就不理了。

她已经跟了杨世会好几年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当着他的小三，在外人看来，她充其量只是杨世会的一个小妾罢了。

而现在，她这个小三不仅没有转正，居然又凭空多出了一个小四石季婉，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

她跟杨世会闹过好几次，甚至还吵过架，但是杨世会却始终不承认这件事，说她是无理取闹。

其实，杨世会当然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他本来在事业上就屡遭挫折，好不容易和当红的女作家谈场恋爱，现在这么的受人关注，又加上石季婉的贵族身世，给了平民出身的他增添了无上的荣光，使得他在别人面前吹起牛来，也觉得倍有面子，他又怎么肯轻易放弃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呢。

毕竟，他现在跟石季婉的这场爱情，差不多是他目前唯一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他觉得，石季婉这么红，身世又非常不凡，居然会不介意他一妻一妾的身份，疯狂地爱上了他，这不就充分证明了他个人的魅力了吗？

虽然他现在在官场失意，但是却在情场得意，这至少暂时弥补了他在官场的失落，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吴明青见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对杨世会丝毫不起作用，便在他下一次回上海时，非要跟着他一起回来。

开始的时候，杨世会并不愿意吴明青跟着他一起回来。

他担心吴明青回来后，会一直形影不离跟着他。

这样的话，他想去找石季婉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但是吴明青说，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去看她母亲了，虽然平时也给母亲寄些生活费，但是她不知道母亲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了，所以她想回去看看。

杨世会只好答应了。

当然，吴明青虽然嘴上说是回来看母亲，但实际上她是想监视杨世会，不让他去找石季婉。

果然，这次回到上海后，杨世会老实了好几天，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每次回来以后，马上就先到石季婉那里去报道了。

回来之后，由于吴明青管得很严，基本上他走到哪里，吴明青就跟到哪里，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去拜访石季婉，感到非常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