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间谍嫌疑
丁绯琼带着石季婉到饭店下面的园子里去散步.
走到没人的地方时,她小声地对女儿说:“告诉你啊,最近有件事情很奇怪。”
石季婉疑惑地问道:“什么事情?”
“我的东西有人搜过。”
石季婉吃了一惊:“是小偷吗?”
她想起了姑姑和母亲第一次出国的前夕,家里遭了贼的事情来。
“不是小偷,东西没有丢。”
“那搜你的东西干嘛?”
“我也不知道。”
“什么人要搜你的东西呢?”
“我觉得除了警察局外,不会有别的人了,而且他们这样做,不止一次两次了。箱子翻过之后,又把东西放回到原处了。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苏珊他们,他们一个个都还不信。我的东西被人动过没有,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石季婉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丁绯琼不以为然地说:“还不是看一个单身女人,形迹可疑,就疑心可能会是间谍。”
石季婉仔细地想了想她母亲的经历,她觉得也难怪香港的警察局会起疑心了,
像她母亲这样一个既单身又漂亮的女人,在香港最贵的饭店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而且,护照上又去过那么多的国家,现在呢,又频繁地跟年青的英国军官约会。
再一查上海的背景,又有那么复杂庞大的家族背景;还有一个亲戚因为可能出任日本维持会的会长,被国民党暗杀了;她交往的人中,不仅有法国军官,还有英国商人;另外,她还和一个在上海呆了三十年的德国医生关系暖味,也确实是有些太招风了。
想到这里,石季婉不免还是有一丝得意。
因为在她眼中,间谍是一种很神秘的存在,既惊险而又刺激。
她母亲的样子,也确实有些符合电影中的女间谍的形象。
虽然她并没有想过,如果她母亲真是一个间谍的话,那么她们母女的处境该有多么的危险。
丁绯琼没有留意到女儿的小心思,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
“最气人的是,一起来的这些人,没想到都这么怕事儿。本来说好的,大家结伴走,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他们认识的人也多。况且凌先生又是医生,可以多带点东西做生意,哎哟——遇到这种时候,就看出人的本性来了!”
石季婉本来想说,于大使也和她一块来的,人际关系方面应该不要紧的。
但是后来听到她母亲这样说,她也就没有再吭声。
不用说,她母亲的话里,自然是包括了对于大使的不满的。
在她临走时,丁绯琼对她说:“你这两天也少来两趟吧。”
她松了一口气,她正求之不得呢。
石季婉再一次去她母亲那里,丁绯琼正在整行李。
于是她就在旁边,帮母亲递递拿拿的。
洪五小姐来了。
这一次,洪五小姐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没有了上次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而是细声细语的,口气特别的和软迟慢,好像是害怕触怒丁绯琼似的。
“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洪五小姐说。
“还在整。”丁绯琼虽然跟女儿私下里抱怨过这些人的不是,但是表面上,她还是维持着热情友好的面子。
“真的确定要走了?”洪五小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在香港停留的时间太长了。”丁绯琼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时候走?”
“下个礼拜。”
“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送你。”
洪五小姐走后,丁绯琼对石季婉说:
“洪五小姐他们不走,她和于大使两个人好上了。这样也好,她本来要找个人结婚的,他们准备在香港住下来。”
哦,怪不得上一次他们两个人表现的那么的亲密。
不过,她母亲这一次终于决定要走了吗?
但是她母亲没有说,她自然也就没有问她母亲究竟要到哪里去。
也许是她母亲只是想去找个归宿,不过显然不是香港的那个英国军官。
丁绯琼没有再提间谍嫌疑的事。
石季婉也没敢问,怕问了之后,她母亲会再发脾气。
丁绯琼叮嘱女儿道:“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彼得先生,也是你们学校的,你知道他的吧?我以前给你说过。”
“嗯,知道,他在医科教书。”
“要是没有什么事儿的话,就不用再找他了。”
停了一会儿,她又交待女儿道:“如果要找他的话,就说我是你的阿姨。”
又是阿姨!丁绯琼不知道对女儿强调过多少遍了。
石季婉的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
“来,你帮我按着点。”丁绯琼忽然恼怒地说。
她正在把缝纫机打包,捆上绳子,叫女儿按住一个结,然后叫女儿放手。
也许还在气苏珊他们和于大使不帮她的忙?毕竟于大使现在有了洪五小姐,就不管她的事了?
还是气海边的那个英国军官不肯帮忙?不过,和人家刚认识不是很长时间,人家是不是真心,也很难讲。
丁绯琼一边打包,一边对女儿发起了牢骚:
“奇怪的是,我到哪里都会遇见陌生人对我好,病了照顾我,省了我大大小小的麻烦,为我抱不平,搁下自己的事来帮助我,不仅体贴周到,而且不求任何的回报。”
说到这里,丁绯琼突然有些哽咽起来,眼眶也红了:“反倒是跟我越亲的人,却待我越坏,越近的越没有良心,哎哟,别提了。”
石季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所说的这些人里面,难道也包括她么?
她想,反正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在她母亲眼里,她无论怎么做,都是有罪的。
丁绯琼继续收拾行李,直到她直起腰来说:“行了。”
她朝桌子上扬了扬下巴。
“你姑姑的信,前天送来的。”
“哦,姑姑又来信了?”
“有人拿蒸气拆开过,我一看就知道。”丁绯琼轻蔑地说。
哦,还在怀疑她和间谍有关吗?
“姑姑还住在原来的公寓吗?”石季婉问母亲。
“是啊,公寓有一半是我的,我要有个地方可以落脚。”
她带的箱笼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行李,加起来有一二十件之多,石季婉还以为她不会再回到上海了。
丁绯琼似乎看出了女儿的疑惑,她向女儿解释道:
“我的东西都还在那里,你姑姑是最好身边一件东西也没有。我不行,我不能把东西就这么一丢,再买新的还得花钱,虽然现在这年头,谁也说不准这些东西将来还是不是你的。从法国回来的时候,我还有不少东西留在巴黎,门房让我把东西搬进地下室,答应帮我保管。可是这个仗一打起来,谁知道还在不在。”
她每到一处,就扎一次根,仿佛在说服自己还会回来。
每一次离开,都带有依依不舍的情怀,少了份无牵无挂的豪气。
她决不会断然地和过去告别,而是必然放言还会回来,以免有人胆敢忘记她。
她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个人物品,像是在门口留下足迹一般。
她口中说个不停,却始终没有正眼看石季婉一眼。
石季婉突然发现她母亲现在变老了,变得黝黑了许多:她看起来不像是中国人,倒像东南亚的烟熏褐色皮肤的人种,年纪越大越是黧黑、枯瘦,面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