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留学之争
为了能让石玉舟答应送女儿到英国去读书,丁绯琼托了石家一个本家的七哥,到石玉舟那里去当说客。
这个本家的七哥,平时经常向石玉舟借点小钱什么的,有时也跟他同榻蹭点大烟抽。
所以对于丁绯琼的提出的这个要求,一开始他并不是很情愿。
但是丁绯琼的魅力又让他拒绝不了,后来他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在世纪交换的年代出生的中国人,常常说人比喻成谷子,在磨坊里碾压,被东西方文化双向拉扯。
一方面,他们留有清末时的印记,另一方面,又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
他们时而守旧,时而摩登。
虽然依旧念念不忘传统文化,但是也乐于购买那些舶来品。
石玉舟的书桌上,就放着一尊拿破仑的石像,和人聊天时,他也能援引叔本华对女人的评论。
虽然叔本华对女人的那些评论,充满了严重的傲慢与偏见,但是在大男子主义的石玉舟看来,却是最合他的胃口的。
他也讲究养生,每天喝煮得热腾腾的牛奶。
汽车呢,则是换了一辆又一辆。
但是,对于子女的教育,他倒还是相信中国的古书最有用。
当初在和丁绯琼离婚时,丁绯琼在离婚协议上,让他出女儿将来出国留学的费用,他虽然并不满意,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签字了。
他当时之所以签字,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再与她复合的,所以对于她提出的所有要求,都是有求必应。
但是,现在他已经再婚了,已经对丁绯琼死了心,所以就不再有什么积极性去履行送女儿出国的那个义务了。
所以,当七哥向石玉舟委婉地传达了丁绯琼的要求后,石玉舟马上就说:
“出国留学有什么用处?”
七哥说:“出国回来的留学生,总是不愁找不到事情做。”
石玉舟一脸的不屑说:“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顶着个地质学硕士学位的人在财政部做个小职员,还不是得一样找关系吗?”
七哥向他解释,说这都是丁绯琼的意思,要送女儿去出国。
石玉舟对他说,女儿年纪太小,不能一个人出国。再说了,现在时局不太好,万一哪天欧战爆发了呢,难道把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丢在那个岛国上任由飞机去轰炸么?
丁绯琼当然不满意这个答案,让七哥再次出面劝说石玉舟。
七哥第一次来时,李素君没有言语,守着她作为贤妻应有的本分。
第二次再来时,李素君就有些不耐烦了:
“其实对于栽培她,我们可一点也没有心疼过钱。就拿学钢琴来说吧,学了那么多年,花了那么多钱,说不学就不学了。万一出国念书了,也像这样半途而废了呢?”
石季婉当时因为学钢琴,一次次向父亲要学费时的不顺畅,最后她索性放弃了这项爱好,所以现在被继母拿来说事儿了。
“离了吴妈一天也过不了,还想一个人出去——就要打仗了,想去送死吗?”石玉舟边在屋子里绕圈子边说。
“小婉到底还想不想嫁人?”李素君说,“反正早晚也是找个人嫁了,又何必非要出国念那个书呢?”
七哥如实地把这些话告诉了石文珊和丁绯琼。
她们两个听了,气得一齐笑了起来。
石文珊说:“哪有这样的,才十六、七岁就问人家想不想嫁人。”
“反正离婚协议上他是签过字的,现在休想赖掉。”丁绯琼恨恨地说。
“万一去英国了,真的打仗了呢?”石季婉有些迟疑地问道。
对于父亲的担忧,她也有所顾虑。
丁绯琼安慰着女儿:“打仗了政府会把孩子都疏散到乡下去避难。这点你尽可以放心,他们把小孩子照顾得都很好,英国人就是这点好。”
“我不担心这个,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去得成去不成。”
“现在得靠你自己跟你父亲说了,别人是帮不到你了。不过,万一他要是生气了,因为这件事情打你的话,你可千万别还手,一定要心平气和地把话说完。”丁绯琼叮嘱道。
晚上,她照例去父亲的书房去看报。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似乎不经意地对父亲说:
“二叔,我在家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了,也应该要出国去念书了吧……”
她神情紧张地转述着母亲交待给她的任务,知道这肯定不是一场很顺利的交谈。
早年学钢琴时,每次伸手向父亲要学费时的难堪场面,至今还历历在目。
她在跟他要钱时,总是有些心虚,因为她知道父亲一向喜欢把钱看得很紧。
现在如果要他拿出一大笔钱来送他出国,也许在他来讲,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石玉舟坐在烟铺上,搭拉着眼皮。
李素君则躺在另一边,在烟灯上烧着烟泡。
石季婉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之后,室内一阵沉默。
“过两天再说吧。”石玉舟嘟囔了一句,并不看女儿:“现在去不是送死吗?就要打仗了,你自己不知道有多危险,让人牵着鼻子走。”
这时,李素君提高了声音说:“她一回来,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没有变啊。“石季婉笑着说。
李素君有些讽刺地说:“你自己也许不觉得,可是正常人都看得出来,连你进进出出的样子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丁绯琼一回国,就托人让石玉舟出钱送石季婉出国留学。
在这反反复复的纠缠中,无形中给了李素君一种压力,使她觉得自己现在平静的生活被丁绯琼给打破了。
她忍不住又说道:“你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现在是不是觉得有人撑腰了,你翅膀就变硬了?我真是有些搞不懂,她既然还要干涉你们石家的事情,当初又何必要离婚?告诉她,既然放不下这里,那就回来好了。只可惜她迟了一步,回来也只好做姨太太!”
丁绯琼一定要女儿完完全全地复述当时的情况,石季婉只好照实说了。
丁绯琼气愤地问女儿:“你说了什么?”
“我只笑笑。”
“你只笑笑!别人那样说你母亲,你还笑得出来!”
石季婉有些震惊,还以为母亲根本就不把后母放在眼里的。
“二婶说过,想不起来有什么话好说的时候,笑笑就行了。”
“那不一样!”丁绯琼依旧恼怒地说,“别人把你母亲说的那么不堪,你无论如何也要生气,至少得堵她两句,甚至连杀了他们都不过分。”
石季婉本来想无奈地笑笑的,但想到她母亲刚才的话,又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丁绯琼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的样子说:
“跟那些人打交道,我倒能理解当年跟清廷交涉的那些外国人了。好声好气的商量不中用,给他来个即成事实就对了。你现在先只管去申请,然后去参加考试,等通过了再跟你父亲说去。”
有母亲替她考虑这一切,她不用担心去不了英国。
今年英国若是仍在本地举行考试,她一定会参加的。
没有人再跟石玉舟提起送女儿留学这件事了,他也渐渐地希望不会再有什么下文了。
他和李素君装得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依旧让石季婉去看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