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两女对峙
“成君之执拗,不逊色于霍氏任何男儿,掖庭令既是在她心中种下这一粒种子,生根发芽,也不过只待时日。”
“种子只要未曾长成大树,只消狠下心来拦腰折断,并非是难事。”
蓟州城,某僻静处,
四目相对,丙吉的面上全是笃定。霍禹微微一怔,忽而也是轻笑出声,“怪道人人皆言丙少卿比之霍氏子弟,谨慎微言更类大将军霍光,霍禹今日瞧着,比之阿爹,丙大人倒是更多几分雷厉风行。”面上虽是笑意满满,可霍禹话里的咄咄逼人之意也甚是分明,身侧的丙吉却仿佛浑然未觉般,片刻之后已隐匿于黑暗。冷风涔涔中,霍禹的呼吸声多了几分紧促,良久,终是消失殆尽。
良久,直到周遭再无动静,早在黑暗中埋伏甚久之人方才走出。盯着那再消失不见的身影,袖口中的拳头紧紧捏起,不多时,又缓缓放下。“丙大人今次相助,他日,病已自当投桃报李。”
“殿下当知,丙少卿所为,非只是为你。”
“虽是无心插柳,成荫却也为功德。”
目光快速收回与丙吉对视,刘病已眸中真诚之意毕现,丙吉的唇角亦是微微勾起,“殿下心胸宽广如大海,是大汉之福。张兄虽是唐突,却也未曾看错。”微微躬身行了大礼,丙吉的笑意已尽数消失,“天下之事,变幻莫测,谁都不知晓,未来会是如何,殿下,谨记。”
“……”
“父王昔年虽有夺位之心,若无心腹之臣如丙大人这般提醒,也绝非会铤而走险,最终走上不归路。”
“人言不可堵,人心却可辨,子建,阿叔非是你父王。”
刘病已甚是坦然,即便是在黑暗沉沉中,那双闪亮的黑眸也是锐意毕现。小燕王刘建微微一怔,倒是刘病已微微屈身,随即也转身离去。
言尽于此,若孺子可教,当知晓适合而止。若朽木不可雕,自取灭亡,也怨不得别人!
“燕赵之士,最重侠义,燕王刘建生于斯,长于此,虽不若走南闯北平民,心中气量,也绝非寻常人等所能比拟。”
蓟州城,郊外,军营驻扎地,
中军主帐内,
一身戎装的霍禹手中军旗在沙堆上不住逡巡,可说出来的话却显然是与战术格格不入。
同是一身戎装立于霍禹身侧的范明友面上闪过几分困惑,瞧着似是浑然不觉,大有将那小燕王分析殆尽架势的霍禹,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军,我等如今该全神贯注于匈奴与乌桓战事,至于那小燕王如何,与我等并无。”
“姐夫征战沙场多年,建功立业无数,如今竟是忘了那兵法上最重要的一条,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不殆么?”
霍禹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了,可说出来的话却甚是咄咄逼人,范明友的面上已是错愕毕现,“将军?”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也同是心思敏捷之人,率先该知晓。”
掀帐而入的刘病已话音刚落,果不其然瞧见面前两人皆是面色一变。刘病已的唇角微微勾起,径自走到手已是放置到腰间配剑上的范明友跟前,面上的讽刺之意也愈发分明,“范将军该对付的,是匈奴与乌桓。将气力用于刘病已之身,可是大错特错!”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范明友的面色已是铁青,这刘病已摆明是话里有话,他虽非是舞文弄墨之辈,内里的讥讽可也是听得清楚明白。“皇曾孙即便是陛下心腹,无诏亦是不得。”
“霍将军邀病已前来,竟是为让范将军出手,置病已扰乱军机之罪不成?”
目光越过范明友直勾勾盯着霍禹,刘病已面上的讽刺之意愈发分明。范明友心内已是一惊,思及从方才到如今一直都是一言不发的旁观者霍禹,心底也是升起一阵凉意。
霍家,竟是对他范明友,一直都不信任么?
哪怕他范明友娶了霍光安置在府外的庶女,都无甚差别么?
……
“殿下三言两语,我霍家,却是要少一大助力。”
“助力若不时时敲打,水涨船高之日,未必不会是霍氏之害。”
空荡荡的中军大帐内,刘病已手中的军旗小心翼翼插在标有“肃州”的山头上,方才将目光从沙阵挪移到霍禹面上,“将军与病已既是想到一处,明人又何必要说暗话?”深沉的眸中多了几分咄咄逼人,霍禹忽而也是轻笑出声,“怪道那张贺能给成君一个空中楼阁就能让她死心塌地,皇曾孙殿下,的确有让天下女儿都倾心的本钱。”
“若知晓他日那段未央宫相助,会惹来今日这诸多祸患,刘病已,定不会施以援手。”
“这话,皇曾孙殿下,应亲自对成君言说,更为稳妥。”
“男女有别,更何况,霍氏贵女,刘病已远观亦是罪过。”
微微躬身行了礼,刘病已已是主动让出一条道,“琐碎小事,不足挂齿,病已既是受将军亲自邀见,此行,自然不该为虚。”
“……”
帐内已是安静无声。帐外,久站之人面上早是一片青白。
殿下,你可真是,糊涂啊!
张贺引以为傲的忍耐力早已是消失殆尽,铁青的脸上愠怒之色甚是明朗。目光触及身侧一身男装却难掩秀丽身姿的女子,眼中到底是有几分愧疚。“成。”
“南阳之行,私下绕道已是逾矩,掖庭令与丙大人袒护成君至此,待归于长安处,成君,自当报答,告辞!”
少女笑容满溢的面庞全是得体,可就是这般完美无缺的笑靥,却是让张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残缺之身,处于宫中多年,于后宫女子佛口蛇心,他早是看的分明。
霍成君如今虽是在笑,可眸中的狠厉和杀意,却是一览无余。
他早该想到的,霍光的女儿,怎会轻而易举就被人拿捏在手心,为他人摆布而不自知?
“霍氏成君,若为后宫之主,非是天下之福。”
“少卿?”
“张兄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如今矫枉过正虽是难为,于所有人言,却都是好事。”
丙吉声音沉沉,面上不容拒绝的架势却是一览无余。张贺唇角微动,到底还是压下到嘴边的话,“时候不早,你我也该启程了。南阳霍氏祖地,如今可绝非是霍氏故里那般简单。”想起从南阳周边传来的消息,张贺眼中忧虑之意也更甚。
北地匈奴与乌桓战事牵连边境,南方那夷民部落也是蠢蠢欲动。此行他与丙吉名为护送霍成君代霍氏诸人入故地拜祭先祖,实则是暗中探查那句町王是否也如吃里扒外的乌桓王一般,挂羊头卖狗肉。
南境与北地,牵一发而动全身。丝毫都马虎不得。
“车马已安置妥当,张兄,燕地不宜再耽搁。”
“少卿,你从一开始就知晓阿兄的打算。”瞧着沉默不语的丙吉,张贺陡然是怒意达到顶点,“既是你明知晓,为何会。”
“阿兄若是不撞南墙,又怎会回头?安世所言,虽未全然是对。可于阿兄之评判,却未有错。率性而为却又自以为是者,终是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
“阿姐不过去瞧瞧?”
“华颜,军营重地,本就不是你我该来之处。”
许平君声音幽幽,目光却是未从不远处挪回。直到那二人已渐去渐远,再无动静,她方才微微垂眸,转身就欲走。
只是,华颜所在之处,此刻已被另一人所取代。
虽是刻意装扮的男儿,可周身的贵气,却也是一览无余。“见过成君小姐!”微微屈身行了礼,许平君的眸中颇是平静,倒是霍成君已轻笑出声,“许氏平君,果是名不虚传。相请不如偶遇,今天你我于此地重逢,也是缘分,不知平君小姐,可否与成君单独言说一二?”
“小姐有命,平君,自当遵从。”
“平君姐姐?”
方才被霍成君抢占了席位的华颜已是急了。
霍家那位贵公子,她可是亲眼瞧见过是如何难对付,这霍成君和那霍禹一母同胞,自然也不是好对付。“你。”
“外戚之名,虽是显贵却也颇惹人忌惮。大长公主的前车之鉴,还望华小姐谨记!”
“你!”
“成君小姐,请!”
“阿姐!”
“华小姐的长姐,乃是先燕戾王妃,谨记!”
“……”
……
“成君小姐好意,平君心领。只是,身在燕地处,平君与殿下,其实是丝毫无助力可言,若无华氏做后盾,安抚燕王之心,仅凭病已一人,绝无可能。”
小树林内,许平君眸中全是坦荡,瞧着面上尽是似笑非笑的霍成君,眼眸也是微微垂下,“成君小姐以为,平君所言有错?”
“以你我的立场,现下,不该这么风平浪静。”
“霍氏嫡女,生来比皇家公主还要尊贵。然尊贵之躯,却也身负家族重担。大将军于成君小姐虽素来爱重,可若是因拳拳爱女之心而置家族利益于不顾,却也绝不可能。”许平君目光直直,眼中全是坦荡,“大将军既是默许陛下成全了殿下与平君,就是明明白白切断了小姐于病已之心。世人皆知,霍光大将军,眼中从不糅沙子,若小姐再于病已处浪费光阴,只会为病已带来杀身之祸。巫蛊之祸已让病已家破人亡,成君小姐难道忍心,让好不容易存活下的性命,再英年早逝?”
“许平君,若我霍成君此番想要你的性命,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满脸阴骘的少女再无朝气蓬勃,代之而起的全是杀意。瞧着面前似是不为所动的人,忽而也是轻笑出声,“翅膀硬了的廊下雨燕,的确值得雄鹰多作停留。”面前的人眉头已是紧紧蹙起,霍成君的笑意也尽数消失,“自古英雄豪杰者,从不会只在一人处停留。我霍成君从来非是那等斤斤计较的小女子,许平君,今次有你在,既然可保我霍氏恩人无恙,我霍成君,就绝非会与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