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再归燕地
霍禹这人,如今就算是他刘弗陵,也愈发是觉得看不分明。
忠臣良将,他的确当得。可若说全心全意只为汉室而无一丝一毫为霍氏,大抵也是,不可全信。
“阿舅与外祖,虽是父子相承却又截然不同。外祖行事,以保全自身为紧要,阿舅行事,却是为国为民而先。”
“阿乐?”
上官乐清秀的面上尽是温和,手揽上刘弗陵的胳膊,眼中的坚定之色已是与往日一般无二,“陛下,于外祖,我等须有几分忌惮,可于阿舅,以情动人和以国为先,确是足够。霍氏权倾朝野我等既无可避免,不若,顺势而行。”
刘弗陵没有答话,深思的目光拂过幼妻的面庞,良久,叹口气,“阿乐,朕。”
“国在家前。上官氏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其罪当诛。阿乐分的清是非。”手握住刘弗陵的,上官乐的眼中全是坚定,“陛下为阿乐夫君,是唯一的依靠,只盼大王,莫要再于阿乐处有疑虑。”
“今晚,朕会宿于椒房殿。”
刘弗陵目光沉沉,上官乐的眼眸中也带了几分真心之笑,“妾身,恭候大王大驾。”
……
国若有嗣,于江山稳固,朝政归一,理所应当。
陛下能与皇后和谐相处,早诞太子,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深夜,驿馆内,刘病已默默将手中刚至的密件燃烧殆尽。
烛火通明中,深邃的眼愈发多几分意味深长,看在刚刚进门的许平君眼中,属实是颇多几分别样意味。
刘病已早是发现许平君的踪迹,已是快速迎了上去,手抚上许平君的,眼中的关切已不言而喻,“手怎么这样凉,莫不是。”
“苏大人明日与通国出发归于长安是陛下之命,可陛下于你我,却非有诏,病已,你我至于燕地处一看,如何?”
许平君声音幽幽,烛光下晶亮的目光中全是深思熟虑。
刘病已的面色已是变了又变,“平君,你可知晓,那燕地处,如今也是。”
“匈奴与乌桓之战,汉室是受牵连不假,可病已莫要忘记,昔年那乌桓能与大汉俯首陈臣,缘故是因何。”反手握住刘病已的,对上刘病已更加难看的脸,许平君面上也颇多几分苦笑,“病已,那刘旦之死,你我也算罪魁祸首。世子刘建虽未曾被牵连依旧是承袭爵位,可若非是那乌桓新王眼见燕地之主年幼,何来背信弃义,暗地里勾结匈奴,意欲祸害我大汉边关一说?”
“平君,你与那华颜,并未有愧。”
“若夫君果如此想,为何会明知燕地书信被平君所获而不阻拦,甚至还羁留在驿站而不出?”
许平君不答反问,灼灼目光颇是了然。刘病已叹口气,面上的无奈之色也是更多几分,倒是许平君已笑眯眯握住刘病已的手,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分明,“夫唱妇随,既是夫君不能言说出口,平君代夫君言说一二,不是理所应当。”
“燕地之行,颇是险要,你我二人上路,终是不妥。通国近日与你甚是亲厚,让他跟随你我入燕地,他定不会反对。苏大人爱子心切,定也会跟随。”
“夫君所言甚是,方才苏大人已痛快答应,与你我一道入燕地。”
许平君一脸笑眯眯,瞧着早是了然于心的刘病已,也是双手揽上他的脖子,“平君擅作主张,夫君不会生气,恩?”
“下不为例。”
“……”
“通国可是以为,病已是埋怨于阿姊?”
官道旁,凉亭中,
瞧着一身汉人装束、满脸皆是欲言又止的小少年,许平君面上的笑容也多几分戏谑。灼灼的目光太过逼人,饶是小小少年自认早已见惯也不由得是红了脸。不自在地抚上手腕上与这张阳刚的脸甚是有几分不相符的婉转丝绳,面上的红晕也颇深几分。“殿下一路都未曾有笑脸。”
“喜怒不形于色,方是聪慧之辈该有所为。通国,你如今既是归于汉家,长安重地,风起云涌,非是一颗真心就能走遍,阿姊期望,这一路上,你能与殿下,多习得为人臣之道,他日,才不会令苏门轻视。”拍拍小少年的肩膀,瞧着不远处显然是站定许久、等候多时的夫君,许平君也是含笑起身,径自就往那处而去。
男才女貌,一对璧人,甚是登对。眼神交汇中,爱意也不言而喻。
平君姐姐于殿下言,的确是独一无二,比之英年早逝的阿娘,平君阿姐,确是幸运。
苏通国的眼眸微垂,落寞已是不言而喻。看在刘病已眼中,属实是更多几分不豫。倒是许平君早是察觉自家夫君的小心思,立时也含笑着扯了扯刘病已,“大丈夫心怀天下,夫君,切莫小心眼。”
“男女授受不亲。平君,这话可是昔年你经常言说。”
“殿下!”
许平君低喝一声,刘病已轻笑出声,目光与不远处已行至苏通国身侧,显然是在语重心长的苏武,唇角的笑意也愈发意味深长。“苏氏子孙,个个皆聪慧。”
“无母之儿,无论年岁几何,总是敏感脆弱。”
许平君显然是话里有话,刘病已的笑容尽数消失。许平君却仿佛浑然未觉,自顾自只是说道,“燕王先死,华容夫人殉情而亡,父母之死,虽有咎由自取之由,为燕地之主者,家国大义自得排于个人喜怒之前是未错,可为人子者,父母之亡却也是无法规避的伤痛。我等虽非是亲手陷燕王夫妇于死地,可终究是推手。如今入燕地,更是与昔年所求并无两样。小燕王若有怨恨,我等受住,也是情有可原。”
“病已倒不知晓,平君竟有此等好口才。”
“张大人字字句句皆于信中言明,平君背了这许久,也该是上口了。”许平君一脸笑眯眯,几句话之间就把那背后推手给卖的干干净净,偏偏还是一副无辜的姿态,孔老夫子那句话果然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过,这女子在侧,小人却还是无甚动静,也是让人气结。
眼角的余光瞥向许平君甚是平坦的腹部,刘病已的目光微变,终究还是不动声色挪开。
子嗣之事,再拖延一番,大抵也是好事。
刘病已的心思虽是一贯善于隐藏,可相识多年,许平君却也是轻而易举就能看出。
思及来信中张贺谆谆叮咛,许平君的眼眸也是微微垂下。
她与病已,如今非是寻常人等,步步皆得为营,既是步步为营,莫要牵扯进无关人等,才是最佳。
那药,还是继续避人耳目饮用,甚妙。
……
“姐姐有事,瞒着殿下。”
“小姐。”
“于阿颜来说,平君姐姐与长姐并无区别,从前是,过去是,将来,也还会是。”
燕王宫,某偏殿内,
对上许平君甚是复杂的眼,华颜也是拉起许平君的手,眼中的真诚全然是一览无余。
过去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虽是染上岁月沧桑多了几分坚毅,可骨子里的骄傲与执着,却是分毫未变。许平君暗暗叹口气,到底还是反手握住华颜的,“阿颜,殿下如今已可渐渐独当一面,你当真没有必要再守在这燕王宫内。女子韶华易逝,实在不宜。”
“为人妻与人母,若不得两全,当首选夫君,可选了夫君,对孩儿愧疚之心,却终究不得消解。”瞧着脸色已然是全变了的许平君,华颜的眸中微微有几分错愕,片刻之后忽而也是明白了些许,“平君姐姐,你。”
“华太傅已在前殿等候小姐多时,时日不早,华小姐,请!”
突如其来出现的刘病已面上全是冰寒,比之昔日在燕地时一贯的温文显然是截然相反。
思及自刘病已一众人入燕地后,父亲每每的赞誉,华颜的心中陡然是五味杂陈。
天家血脉,果真个个都不可表面视之。
只是,跟在这等深谋远虑的男子身侧的女子,真的会幸福么?
“你吓到阿颜了。”
瞧着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满脸皆是欲言又止的华颜,许平君面上难掩嗔怪,刘病已却仿佛浑然未觉般,自顾自只是揽着许平君于榻上就坐,“平君,你只消相信病已,旁人无论如何言说,都不必放于心上。于病已而言,世间万事万物,你最紧要。”刘病已目光沉沉,甚是锐利却难掩温和,许平君的笑容已是僵在脸上,“病已?”
“张贺虽算得上授业恩师,于你我也算尽心,可长安之处你我远离甚久,风起云涌日日都有变幻,人心最是难测,平君,你虽是聪慧,可朝堂之事,一介女流,想要真正参透个中奥秘,却也绝无可能。”握住许平君手的力道紧了紧,刘病已面上已全是严肃,“所以,日后莫要再瞒着夫君行事。”
“那夫君以为,药,现在停?”
许平君一脸“认真”,瞧着面上终是多了几分无奈的刘病已,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分明,“夫君,朝堂之事,平君一介女流,的确参不透个中奥秘。可内院之中,夫妇之间,平君确是做得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