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经年之梦
“阿嚏!”
“平君?”
“病已,平君非是水做的人儿!”
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置若罔闻,依旧是亦步亦趋的模样让许平君一时之间也是气结。
虽然对病已于自己这紧张的模样她甚是感动,可风寒什么的,几大碗药灌下去,她早就活蹦乱跳了。再者,她本是武人之女,从来都不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小姐那样金贵。捏着自己似是又圆了的脸,许平君心中的怨气更甚。
有个唠唠叨叨,生怕她有半点损失的老爹在身边已经够郁卒,偏偏刘病已还是理直气壮站在她老爹那一边,本该是一月有余就该到的路程,为着她那根本不足挂齿的风寒,居然是生生耽误了十日的行程!
“平君,殿下也是为你考量,莫要使小性子!”
“岳丈,无碍。”
瞧着许广汉进门,刘病已立时是迎了上去。只是,入目所及许广汉手中的画卷,他的面上也难掩诧异,“这是。”
“方才收拾那旧宫室找出来的好物件,殿下请看。”
许广汉话音刚落,伴着“哗啦!”一声,一幅“合室欢乐图”已映入眼帘。画师显然是笔法深厚,人物的神韵几乎是一点都未错失。入目所及那与刘病已有几分相似的脸孔,许平君的眼眶也有些红,“病已,你与先太子和皇孙,真的很像。”
“老汉瞧着,殿下的眼睛和鼻子,倒是更随了良娣。”
许广汉满目含笑,刘病已的手抚上已是陈旧的画卷,手指在已是泛黄的页面上游移,虽是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可眼眶中的泪,却是再忍不住一滴滴落下。“多谢岳丈。”
“此画老汉会好生收藏,待来日归于长安,定是要带走!”许广汉小心翼翼将画轴收好,对着似乎还是呆愣愣的女儿也多了几分不满,“平君,和殿下出去走走,老闷在这宫室里算怎么回事?”
“……”
“岳丈虽口硬,却是真正心软。平君,日后你我,要多。”
“病已,你有没有发觉,自我等启程,你就愈发啰嗦?”
许平君一脸认真的模样,让刘病已的唇角也是微微勾起,泰然拉起许平君的手,眼瞧着已然是有几分惊慌失措的人,刘病已的笑意也是更大,下一刻,在许平君甚是惊诧的目光中,已将她牢牢置于怀中。“博望苑一贯被人视为不祥之地,平君,此地不会有人。”
即便是不会有人,两个都是身着相似装束的男子相拥在一处,大抵也不合适吧!
抱着她的人显然是力道加大,许平君暗暗叹口气,到底还是放弃挣扎。
正值冬日,冷风涔涔,相拥在一起,看起来甚有几分怪异的男子,委实是,太过滑稽。
“阿姐,那人是。”
“成君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总是出现在你梦中,看不清脸的小哥哥,究竟是何模样么?”
霍成乐苍白的面上难得多了几分红润,看向幼妹的眸中也多了几分“亲切”,瞧着似有几分羞怯的小女,面上的笑意也是更大,“诺,那个人就是。”手指着刘病已,霍成乐的面上全是笃定,“那日,就是他先找到的你,阿姐可是亲眼瞧见,他将你交给侍卫。”
“他为何要将成君交与侍卫?”
睁着与自己同样明亮的双眼的小姑娘面上甚是委屈,霍成乐心头微微一动,可终究上官安临死的模样在脑海中也是占了上风。
霍氏一族见死不救,才让她孤儿寡母落到如今无依无靠,只能看人眼色度日的局面。父亲如此无情,她霍成乐,为何不能反击一二?“成君。”微微蹲下身,霍成乐的面上已是多了几分严肃,“女儿声明最紧要,若是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少年抱着你入未央宫,于你的名声,定会有损。父亲心疼于你,定会是迁怒于那少年。”
“成君,不明白。”
“待你长大,便会明了。霍家的女儿,比之旁家,更多身不由己。”瞧着不甚明了,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盯着不远处刘病已瞧的小妹,霍成乐的笑意也是更大,“成君,再不走,就该迟了。”
“阿姐,成君还想再看一眼小哥哥。”
霍成君圆咕噜的大眼睛全是恋恋不舍,霍成乐牵着霍成君的手微微一紧,瞧着小丫头已然是皱起的眉头,立时也是蹲下身将她一把抱起就走。“成君,阿姐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可你也别忘了,与阿姐的承诺。”
终于是收回目光的小丫头面上摆明多了些许犹豫,霍成乐的目光顿时严厉,“成君,连你也不听阿姐的话了?”
“成君见到阿乐,会将阿姐的书信,递于她。”
霍成乐的面上终于是“阴转多云”,霍成君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哀愁。
只是,瞧着不远处那依稀只见着身躯的人,她的心头也是多了几分坚定。
阿爹时常与她言,凡事要知晓“知恩图报”,府中众人都对她言,那不过是无妄梦境,根本不可当真,只有阿姐一直相信自己,为她解答疑惑。
她,为阿姐与阿乐传递些消息,大抵,也不为过。
阿乐一人在那椒房殿中住着,身边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偏生阿爹和阿娘还不允许阿姐去陪她,也属实是,可怜。
这厢霍成君小小的心中不住翻滚,那厢,刘病已早已将怀中人松开。触及不远处那渐去渐远,再看不清的两个女子,他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
博望苑处一贯是境地,未得允许不得擅入,方才那一大一小,却仿若是,入无人之境。
“病已?”
“平君,回去吧!”
刘病已泰然牵起许平君的手就要往回走,奈何身侧之人却如木桩一般一动不动,“平君?”
“阿爹昨日归来,言及那博望苑以南的杜、鄠两县之间的下杜城甚是赞叹,那城主似是颇有能耐,竟是将小小的城池经营的比之长安来丝毫不逊色,病已,你难道不想去瞧瞧?”
许平君目光中的热烈甚是分明,刘病已哑然失笑,触及不远处显然是匆匆赶来的许广汉,面上的无奈也愈发分明,“平君,你是早有预谋?”
“太子殿下与皇孙殿下地下有知,定会想要你往前看而不是沉溺于过去。病已,平君也是如此想,博望苑虽好,可我等,实在不该再久留。”反手将刘病已的手握住,许平君的眼中全是祈求,“病已,咱们走吧!”
“殿下,平君小姐所言,未有错。”
“丙吉大人,多日不见,竟是比之病已离开长安处,更多几分意气风发。”
刘病已目光沉沉,看向马上丙吉的目光丝毫都不客气。许广汉的面色微变,正待开口却也是被丙吉一把拦下,“殿下抬爱,丙吉自当铭记于心。此番丙吉至于此处,是奉霍大将军之命,护卫上官夫人与霍三小姐安危,非有他意。方才一路寻人,与许大人凑巧相遇罢了。”
“霍三小姐,莫不是那位。”
“阿爹!”
许平君难得正了神色,许广汉仿若如梦初醒般立刻噤声。倒是刘病已将来龙去脉已然想的分明。
霍光之女,尊贵比公主都更甚一筹。入博望苑这等境地,又算得了什么?
脑海中陡然闪现昔年那双明亮的双眸,刘病已的目光也愈发多几分深沉。
如今霍大将军这滔天的权势,他日霍氏小女无论嫁与何人,都是与霍大将军,紧密相依。
岳家得势固然好,可若是失势……
“殿下?殿下!”
“平君,不得无礼!”
许广汉一声低喝,终于是让刘病已回神。四目相对,正与丙吉温和的目光相交汇。
朝中诸人,皆言这位丙大人最得霍光大将军看重,连霍家的诸位子侄,都得远远排在后头。有人甚至言这丙吉大人,比之霍大将军唯一亲子更有霍大将军昔年风范。
可与霍光一般无二的人才,这数年来对他刘病已,却总是这般,偏爱。
脑海中陡然闪现的念头让刘病已眉头皱的更紧,丙吉自是早看的分明。
大将军的确是没看错皇曾孙,那严大师的断言,大抵,也没错。
“大人,夫人与小姐已归于府邸,请大人速速归去!”
匆匆而至的小兵焦急一声,终是将有几分怪异的气氛打破,丙吉微微颔首行了礼,转身就策马而去。
被徒留在原处的刘病已目光微沉,直到丙吉的身影再消失不见,方才默默收回目光。“平君,岳丈,我等不是要启程去下杜城?”
“丙吉大人是好人,殿下方才,不该如此无礼!”
“阿爹!”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丙大人的确是忠臣,可忠臣,也得要看是对谁。”刘病已的面上已颇多寒凉,看在许广汉眼中,属实是心凉了几分。
旁人不知晓丙吉与殿下之间的渊源,这数年来,因着掖庭令授意,他与这丙大人私下秘密往来,可也是甚多。对那段长安官狱包括鲁国往事,早是心知肚明。殿下,若他天你知晓对救命恩人这多年来一直都严加防范,不知,会是何等滋味?
“阿爹?阿爹!”
已是策马行至许广汉身侧的许平君面上甚有不豫,许广汉暗暗叹口气,手下的马鞭落下之前,到底是留下轻飘飘一句,“平君,你与殿下都要明了,看人,绝不可只看表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