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蓟城新客
“臣夜观星象,长安之处,帝星虽明,却已染尘。燕地近日,王者之气愈发浓郁。大王起事在即,燕地有此异相,确是吉兆!臣以为……”
燕王府,正殿内
下首的观星史还在不疾不徐,燕王刘旦却已是喜形于色。“爱卿所言,甚得本王之心,来人,大赏!”
“那弗陵小儿还未归西,皇兄此番,未免高兴的太早!”
刚踏入殿门的大汉广陵王刘胥面上的轻蔑之色甚是分明,刘旦的面上笑意瞬间被恼怒所取代。别以为他不知晓这个亲弟在想什么。
那大汉天子的尊位,即便是那刘弗陵小儿死了,长幼有序,只要有他刘旦在前,还轮不上他刘胥!“阿弟来燕地时日已甚久,再不归于广陵处,若是生变,于大业怕是要前功尽弃!”
“皇兄可知,今日阿弟来之前,于大街上,碰到了谁?”
“我燕地处,居然还有人能让阿弟留神?莫不又是出现了神通广大的巫祝,比之那楚地巫女,更得神助?”
刘旦话里的讽喻之意甚是明显,刘胥面上却丝毫恼怒之意都未有,只是快步上前于刘旦耳中低语一番,瞧着终于是正了神色的皇兄刘旦,刘胥的笑意也愈发是意味深长,“掖庭来客,甚是稀罕。皇兄亲迎,也不为过。”
……
“先帝生前,尝与陛下感言,生子应置于齐鲁之地,以感化其礼义;放在燕赵之地,果生争权之心。广汉虽未曾亲耳所闻,可昔年曾随侍于先皇左右之辈,言及先皇对燕王之厌恶,个个皆是言之凿凿。”
燕国,蓟州城,驿馆,某客房内,
一身布衣装扮的许广汉思及方才燕王刘旦种种,眸中的感慨之意也愈发分明。低头品茗的刘病已轻轻一笑,却是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许广汉眉头轻蹙,疑惑之意也愈发分明,脚下陡然被人猛踢了一记,对上许平君甚是不赞同的眼,许广汉方才惊觉,他竟是忘了,刘病已之父祖,皆于齐鲁之地,密不可分。
帝王之言,从不可信以为真。于先卫太子处,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病已,蓟州城内虽不若长安繁华,可平君也是第一次来此处,你我出去转转,如何?”
“平君,燕地处非是。”
“好。”
刘病已陡然一应声,让许广汉面色登时大变,“殿下!”
“燕地之处,甚有风骨,比之长安城,更多豪义之气。若得长留于此,更合病已之心。”握住许平君的手,刘病已的面上更多几分温文,倒是许平君面上更多几分不豫,“病已,你当真是想娶那。”
“华容夫人姿色冠绝燕地,其妹定也是倾国佳人。平君,你得与小姐共侍一夫,乃是天大的福分!”
“殿下!”
许广汉已是厉声开口,刘病已的眉头却是微微挑起,“许大人莫不是以为,以平君一介小吏之女,竟可为刘氏宗亲嫡妻?”
“臣之小女,既是配不上殿下,婚约一事,就此。”
“平君愿与小姐,共侍殿下。”
“平君!”
“阿爹,平君一介民女,能得殿下怜爱已是幸运之至,怎敢奢求更多?”已是红了眼眶的许平君颇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许广汉心中一疼,看向刘病已的目光中也更添几分怒色。倒是刘病已紧握住许平君手的力道也大了些许,另一只手已轻抚上许平君的面颊,“平君如此懂事,本殿下甚是欣慰。今日平君无论有何所求,病已,都会满足!”
……
“平君方才表现如何?”
“岳丈归于长安处,定要将病已千刀万剐。”
蓟州,大街,某布料店内,
眼眸微垂,从外面看来是泫然欲泣的许平君唇角微微勾起,一闪而过的调皮之意也愈发分明。刘病已面上笑意满满,可一闪而过的无奈之色,若是细细观察,却也是一览无余。“此处乃大王于燕地处所置暗桩,平君,你我于此处,大可自在一些。”
“真的?”
“病已何时骗过你?”
许平君微微一怔,随即也是立刻抬起头,摇头晃脑的模样显然已是憋闷了许久终得自在。
许久未见平君这般活泼,饶是刘病已此刻仍是心事重重也不由得勾唇一笑,“平君,于燕地这段时日,少不得要委屈你伏低做小,可你放心,有病已在一日,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于你!”
“平君信你,只是病已,若稍稍受些委屈能让你行事更加方便,平君并不感到委屈。”手抚上刘病已的,许平君的笑意也愈发分明,“只是,当真丝毫都不透露些许于父亲?若是你与父亲真生了嫌隙,以父亲的性子,当真要从燕地归去长安,怕是那燕王刘旦。”
“平君,以你的智慧,稳住岳丈,不会是难事!”
刘病已轻飘飘一句,伴着那双一贯是让自己喜爱的目光,让许平君到嘴边的话也尽数咽了下去。“病已,你老实告诉平君,陛下允准平君跟随你与父亲深入燕地,其中,是否有你的参与?”灼灼目光难得多了几分严厉,刘病已的笑容也是更大,“我的平君,果是聪慧甚于常人!”
……
“那燕王府下午命人来了帖子,邀殿下于今晚丑时燕王府一叙。”
驿馆,许平君房内,
刚刚入内的许广汉面上颇是愤愤不平,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依旧只是拨弄着面前簇新衣料的许平君,许广汉的怒意也是达到顶点。“当!”的一声,桌案上的一众物什已是全数落了地,“平君,你究竟有没有听懂为父在说什么?”
“父亲未曾受刑之前,府中除却阿娘,也曾有姨娘在。”
缓缓蹲下身将已是染尘的衣料拾起放于桌案上,许平君的眸光中从未有过的冷意让许广汉微微一怔,“平君,你。”
“连父亲一介小吏,都是三妻四妾,殿下自然不会也只有平君一人。今日于蓟州城内,平君数度听人提起那华氏小姐温柔敦厚,与这样的大家小姐共侍一夫,是平君的福分而非是不幸。”安静的目光中显而易见的不解让许广汉立时是哑口无言,“平君,你当真如此想?”许广汉声音颇有几分艰难,“你可知,为人妾侍,是无论于何时,都要被人鄙视!”
“天子之妾,可受百官朝拜。诸侯之妾,可受臣子敬仰。殿下为宗室子弟,他日若得封侯,平君亦是人上之人,又何来鄙薄一说?”
许平君面上荒谬之色愈发分明,许广汉嘴角微动,可终究还是咽下到嘴边的话再是未曾多言。
室内一片安宁,室外,不远处,早站定许久的广陵王刘胥目光颇是玩味,瞧着身侧已是笑容满溢的皇兄刘旦,眸光也更多几分意味深长。“皇兄今次拉为弟前来,就是为听这父女二人的私房话?抑或是,让为弟知晓,那刘病已,于后院处调教,比之你我,更高一筹?”
“刘据当年若能如刘病已今日这般会审时度势,也不会落得个全族尽灭的下场。”目光从那光亮处挪开,燕王刘旦的面上笑意也愈发分明,刘胥的面色顿时更加难看,“皇兄可莫要忘了,那刘弗陵小儿虽幼,却也非是无脑之辈,若不是那刘病已答应了什么,是定然不会出了未央宫的大门!”
“刘弗陵可给的好处,最厚不过封侯拜爵。若是本王应准那刘病已,裂土封疆,占地为王,皇弟以为,刘病已会选择站于谁那一边?”刘胥已然是哑口无言,刘旦的笑意也是更大,“子时将过,丑时将至。若是让一介外客都以为我燕王府待客不周,他日本王若得天下,岂非是贻笑大方?这等恶名,本王可不想担。”
“……”
……
“有功之臣,当列土封疆,占地为王。呵,燕王兄怕不是忘了,我大汉的诸侯国早已是遍布大江南北,想要再寻得国土大封功臣,岂非是要将旧日侯王的领地,都削减一二不成?”
未央宫,宣室殿内,
放下刚从燕地而至的密报,大汉天子的眼中也愈发玩味。瞧着对面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大将军霍光,刘弗陵的笑意也尽数消失,“大将军莫不是以为,病已当真会受燕王兄蛊惑?”
“臣以为,往燕地处,加派几批人马,更合时宜。”
“千军万马,都不抵一智慧之臣。朕相信病已,正如朕于大将军,从未有过怀疑。”少年清俊的面庞上亲切之意更甚,“即便天下人皆会背叛于朕,大汉周公,也会与朕一道,护佑江山社稷,万代无虞。大汉继位之君,骨子里,也定会流着刘氏与霍氏之血。”
“陛下!”
“上官家虽与燕王兄狼狈为奸,图谋造反,可皇后甚幼,从未参与其中。先皇时期,株连之祸,让病已至今抱憾。朕曾于父皇灵前立誓,即有乱臣贼子,也当祸不及幼弱。誓言日日在耳,弗陵从不敢忘。”眼见霍光面上难得多了几分真心的感动,刘弗陵的笑意也是更甚,“朕之真心,日月可鉴。来日方长,大将军定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