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扬侠风,刘季游沛里;从父言,侠士入公门(2)
三
且说刘季做了泗水亭长的这一年,秦国大将王贲率领着秦军攻打辽东,大败燕军,俘获了由五年前迁都辽东偏安一隅的燕王喜,燕国遂告灭亡。
回首五年前(公元前227年),秦军进攻燕国时,燕太子丹拒不采纳老师鞠武的合纵抗秦的主张,执意要派遣壮士荆轲渡过易水去咸阳去刺杀秦王,不料事败,此举不仅枉送了一条好汉的性命,还引得那秦王异常愤怒,反而加快了攻打燕国的步伐。
燕王无奈,只得联合当时的代王赵太子嘉,共同抗秦,但是,时机尽失,已成强弩之末,两国的联合联合抗秦已经没有办法抵挡住秦军进攻的步伐。
第二年,秦军攻入燕都蓟(今北京市),燕王无奈,只能够屈降大秦,并且按照秦王的要求,痛心地杀掉太子丹,向秦军谢罪。
秦王心怀虎狼之心,燕王的屈服,并没有换来秦国灭燕的收敛。秦王逼迫燕王喜迁都辽东,将燕地大好的河山拱手送给了秦国,自己却偏安一隅。
秦军连连奏捷,在一片凯歌声中班师。
在剿灭六国的征程中,秦国的大将王贲功劳最高,秦王一高兴,就亲赐手书给大将王贲祝贺,说了一大堆褒奖鼓励的话。
自此,大秦已经吞并了楚、燕、魏、赵、韩五国。
原六国中,现在只剩下了那离秦最远,地处最东边的齐国了。
齐国的相国后雄,是个势利的小人,他暗中接受了秦的贿赂,一心向秦,想要从中捞些好处,就暗中作为秦的内应。
齐军由于远离了战火,战斗经历少,实战经验严重不足,加上训练又少,因此,军备松懈,战斗力极差。
齐王建又昏庸、又无能,朝政被齐相国后雄把持着。
这样的情形,大秦灭齐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天下基本上已经安定了。于是,秦王就开始筹划着安天下之大业,规划起庞大的天下的吏治来。
华夏一统,海内归一,对始皇赢政来说,当然是幸事,是好事,但是,随之而来的也就有一个难题摆在了始皇的面前,那就是,偌大的江山,浩如烟海的子民,怎么治理?
若要治理国家,就要有官吏,这么大的一个摊子,就要有庞大的官僚机构来运作,这众多的官吏从何而来?秦王决定还是沿用六国的老办法,在全国的范围内,通过吏事考试,来选拔官吏。
秦政府于是在原五国之地海选小吏,充实吏治。
刘季因此机缘,成了大秦的基层官吏中的一名亭长。
刘季公干的地方在泗水亭部。
这泗水亭,在沛县城东的要道上。
刘季出生地在丰邑,在沛县城西,与泗水亭东西相隔百十里地。刘季被任命为泗水亭长后,他就告别了家人,辞别了别友,形单影只一个人赴任去了。
且说按照大秦吏制,亭部主要设置于交通要道之上,大致十里设一亭。起初,亭部是为军事而专设的机构,后来,亭又逐渐演变成了军事、交通、治安、行政为一体的机构。
在亭部,设有亭舍,亭级吏员在亭舍处理行政事务,他们的日常起居就在亭舍之内,往来的交通使者亦可以在亭舍里住宿。
政府的邮件、上传下达的文书,也是由亭传系统担当的。
亭之所在馆舍,称为“亭部”。
亭部负责治安捕盗,维持秩序,还负有文书递送,政府公文上传下达,维持一方吏治的职责。
亭中,设有亭长一人,负责全面的工作;求盗一人,负责治安;亭父一人,负责馆舍杂务。
亭中还备有弓戟盾刀剑甲等兵器,为准军事机构,亭长是文武兼职的。
亭是由县主吏掾直接统辖管理的。
萧何就是刘季的顶头上司。主吏掾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要对下属吏员进行考核。
在沛县属吏考核中,县里对刘季的评价往往是褒贬不一,这种时候,萧何常常力排众议,在县令面前极力称赞刘季是内慧的人,称赞刘季的公务是如何如何出色,往往能够争取县令的首肯。萧何对刘季的评价是,刘季为政,看似不循章法,却吏事得力,业绩不错。
沛县县令一向倚重萧何之明慧,萧何对刘季如此评价,县令也往往默认了萧何的评价,没有责备刘季的过失。
正如萧何所言,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刘季在亭长任上真的是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吏事得心应手,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置得当,调度自如。
吏事的顺意使得刘季的亭长事务压力不大。
吏事轻松,压力小,刘季他就有时间去遛遛街,逛逛酒肆。
于是,街面上虽然见不到仗剑执酒的刘季,却可以常常见到吏服竹冠的酒徒刘季了。他常去酒肆喝点老米酒,生活悠闲得很。
王妪、武妇两家酒肆是刘季常常光顾的地方。
这两处酒肆,店面虽然不大,倒也干净整洁,桌明几净的,叫酒客看着就舒坦。
酒肆内,曲尺型的柜台后面,置一口大酒缸,家酿米酒的香味弥满肆中,酒缸后面,红纸帖封的酒瓮高高地垒起。
店门是三开雕花木格门,门楣上,红灯高挂。
酒肆的侧墙上,“酒”字旗猎猎风中。
店内,楼上楼下的摆着十来张方桌,桌子都被酒肆主人拭得干干净净的,只等着酒客来光临。
这一日,酒客不多,午后的阳光从门里和方格窗中照进酒肆内,晒得人慵懒慵懒的,王妪熬不住,就在柜台后面打起瞌睡来了。
正当王妪睡得正香的时候,刘季就踱进了店内。
这脚步声太熟悉了,王妪睡着了也知道这是亭长大人到了。王妪被那熟悉的脚步声惊醒,赶忙起身,上前招呼:
“哟,刘大人,多日不见了呀,今日有了空闲啦?您老人家好,今天记起了我的酒肆来啦?您知道的,我这里有上好的老酒,今天让刘大人饱饱口福,是一位呀,还是几位?”
刘季笑道:
“瞧您老人家说的,在这乡镇场上,也就是你王妪和武妇的酒肆常挂在我刘季的心上,我咋的就不来?我今天要在这里会会几位老友,王大娘,有好酒好菜呀,给我上上来,不要怠慢了客人!”
王妪忙应声道:
“看您刘大人说的,在这乡镇场上,您刘大人是贵客,我请都请不来,怎敢怠慢了您刘大人的客人?您放心,有我王妪在,包您满意。”
王妪言罢,笑眯眯地张罗去了。
这里是乡镇场上的小酒肆,几样家常小菜,酒是自酿的乡间米酒,酒客多是近肆的熟人,或者是家傍的邻居。大家相互熟稔,知根知底的,他们是店里的常客,进店来喝酒,酒足饭饱起身,有钱就付账具结,碰上无钱时,就记在木板上,年终月末结算也无妨。
刘季呀,他的酒账却往往是付的少记得多。
刘季有他的难处。
刘季虽然做了亭长,但是,官俸甚微,一个月也就是三百来枚“半两钱”,亭内公俸开支也很少,不经折腾。偏偏刘季又是个血性豪放的人,吃喝上从来不想亏待朋友,该请客吃饭的人请了,不该请的人也请了。
长此下去的结果就是,友来俸去,结交的朋友倒是多了,可是,薪俸却就没了,朋友那是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那装钱的口袋是一天比一天瘪了,入不敷出,那还不得常常记账?
虽然这刘季常常挂账,但王妪、武妇却一点儿也不烦他,反而天天盼着他来,你说怪不怪?
如果今天有人去泗水旅游,你就会在王妪和武妇的酒肆里听到这样的讲解:
“当年刘季在酒店里饮酒,醉后在酒店小憩。当刘季睡熟的时候,他的身上就会有金光罩体,隐隐可见一条金龙盘在身上,见过的人,非常惊异,大家都觉得刘季不是凡人。
自此,人们对刘季就十分敬畏。酒肆的两老板娘觉得自己也会跟着沾光的,因此常盼着他来”。
在下对诸位说,还有更奇怪的事呢,传说只要刘季来到酒肆里,那么肆里的酒菜就特别好卖,顾客会多出平日的几倍。
有了这些缘故,王妪武妇就很高兴,两位妇人就天天盼着刘季倒她们的酒肆里来喝酒。
刘季是亭长,在这泗水地界上那就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他肯来店里,别人看在眼里,就会想呀,那亭长都天天去那酒店,那店里的酒菜肯定错不了,于是人们也就跟着去那儿吃酒,这店里的顾客可不就多起来了?
于是,刘季就成了店里求之不得又怠慢不得的主顾,只要刘季来到店里,王妪武妇就一定会小心伺候刘季,一定会服侍得刘季周周倒到的。
刘季平生的禀性,好的是交朋接友。泗水亭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再加上公私交往的客人,就更多了,刘季将这一连串的客人友人都带到他乐意去的酒肆里去吃吃喝喝的,这酒肆的生意自然就会红红火火,不说日进斗金,但赚个盆满钵满,自然是不在话下。
在这乡镇场上,这种赚钱的机会是不多的。
这开店的人,最怕恶人闹事。
这刘季是啥人?治安行政一并管,江湖豪杰没有不听他的。刘季常来这酒肆里,这酒肆就是刘大人的地儿,谁还敢在这里惹事?这样一来,红道黑道,谁都不来捣蛋。
人们都知道亭长大人常在这两家肆里泡着,若想和亭长大人商量某言、求求某事,自然要在这酒肆里摆酒设宴,招待刘季大人,饭局上好说话嘛。饭局多了,酒肆的营生就好了,这样两家酒肆的钱箧里又会增加了许多银两。
看着钱筪里那白花花的银子,每天都装得那么满,王妪和武妇的脸上终日里荡满了笑的清波,一漾一漾的荡开,总是波光粼粼的模样。
这开店的妇人,职业习惯使然,个个八面玲珑的,事理通达,心里呀明白着呢。刘季这样的主顾,请来都要福分,还要什么帐哟!
两位妇人知道该怎么做。
年终之时,她们都要特意请刘大人光临为他准备一顿丰盛的酒饭,将那窖藏的上等好酒拿出来招待刘大人。
吃完酒饭,再招呼刘大人坐定,笑眯眯地当面折断记账的木板,将记在木板上的欠账一笔勾销,彼此心照不宣,大家俱各欢喜。
来年呢,再又上演一次同情节的故事。
年年都有同情节的故事上演呢。
有道是:好事从来多磨难,
逆境卓成真心汉!
累年磨得一剑砺,
他日寒光惊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