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山花雨
当悲伤达到极致的时候，心态终于崩了，不是段啸林的心态不够坚毅，只是他经历的悲伤足够多，承受的打击足够多，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曾经自诩为是天才，是世间最出色的剑客，可是，从下山的那一刻开始，黑暗就将他笼罩，悲伤附着在他的身旁，无论走到哪里，悲伤就扩散到哪里，无法躲避。
心死了，就不会有悲伤，真的是这样吗？
南山，那是他心中最后还有温暖的地方，木通的出现，彻底摧毁了他的幻想，这一刻，段啸林隐隐觉得，南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南山还是当初的南山吗？段啸林心中反复的问道，天玄九剑从不外传，这是师父信誓当当的告诉他的，如今木通使出天玄九剑，而且还知道南山，难道是师父骗了段啸林吗？
“师父为什么要欺骗自己？”段啸林不敢想象，当真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无比苍白。曾经温暖的南山，曾经单纯的少年，或许真的只是曾经吗？
花洛雨的遭遇，让段啸林有愧于师父，如今，木通的出现，却让段啸林的心中浮现了恐惧，经历的种种，仿佛是一个既定好的轨迹，让段啸林去走。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师父欺骗段啸林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念头虽然出现在了段啸林的心头，可是，段啸林依旧不会相信，在段啸林的心中，始终相信那个对自己很好，如慈父般的师父不会欺骗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欺骗，因为段啸林没有利用的价值，这一切都是木通在说谎。
木通会天玄九剑，这也许只是一个巧合，天下之大，许多事情都会发生，天玄九剑并不是师父所创，别人会，这也不奇怪，一切都是自己为自己找了一个死胡同，徒添猜忌，烦恼。
段啸林想到这里，心中的不舒服才稍稍减退了一些，只是心中的芥蒂却已经萌芽，潜伏在了心底。
荒凉，寂寥的沙漠广阔无垠，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仿佛没有尽头，段啸林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望着面前的黄沙，心中空落落的。
南山，那个昔日温暖的地方，不知为何，段啸林的心中产生了抗拒，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只是，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净土，何处才是家，仿佛这世间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悲伤仿佛已经粘贴在了他的身上，甩不掉了。
段啸林已经感觉到十分疲倦，管他天玄九剑，十剑，十一剑，已经不重要了，只想找一个没有悲伤，没有黑暗的地方静静地度过。
当悲伤达到极致的时候，欺骗也好，利用也好，都变得不重要了，心碎了，也死了，只留下了一具躯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若不是心脏还在跳动，血液还在流淌，已经没有什么还能支撑着活下去。
漫无的黄沙，空洞的灵魂，没有方向，没有终点，往后余生，一个人，踽踽独行。
歪脖子树下，木通静静地望着段啸林离去的方向，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得可怕，仿佛天下再无什么可以波动他的心。
只是，平静中给人感觉是无比的自信，睥睨天下的自信，却又无比内敛，没有丝毫锋芒毕露，看去就像一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却又向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普通人。
“天玄九剑第十剑……”木通自语。
“极致悲伤之后会是什么？触底反弹还是彻底沉沦，谁能知道……”木通说道。
“或许该回那个地方了，许多年过去了，是否还是那个样子，真叫人期待。”木通说着，身影消失在歪脖子树下。
荒凉的沙漠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呜呜的风声，在嘶吼，在悲吟，唱演着无法抹去的悲伤，祭奠着沉睡在这里的英灵。
歪脖子树随风摇晃，落下最后一片叶子，仿佛消失了最后了生机，一眼望去，彻底变成了一棵枯树，也许在不久之后，终于死寂，慢慢的消失在岁月中。
悲伤的人儿，死寂的歪脖子树，他们好像……
南山位于昆仑山下，一片苦竹林辽阔无垠，生机盎然，本来昆仑山下的气候不适合苦竹生长，可不知是何原因，这里的苦竹却生长得格外繁盛，竞相生长，为昆仑山下筑起了一片绿茵，在皑皑白雪的雪峰之下成为了一道秀丽的风景。
已是黄昏，竹林幽幽，晚霞穿过竹叶间隙，在地上形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斑，偶有阵阵清风拂来，竹叶沙沙作响，悦耳至极，身处其中，伴着苦竹特有的清香，身心不由自主能够放松，清香沁人心脾，心情愉悦无比。
此时，林中阵阵笛声传来，回荡在竹林深处，笛声悦耳，如高山流水，如清风拂面，雄厚悠扬，笛声突转，化为无尽的悲凉，仿佛看到英雄迟暮，战士战死沙场，折戟沉沙，烽烟四起，遍地都是残肢断臂，愁云惨淡，人间修罗地狱的景象。笛声悠扬婉转，听者心情起伏，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湿了眼睛。
竹林深处，炊烟升腾，一阵浓郁的饭香传来，萦绕在竹林之中，让人有一种垂涎欲滴，食欲大动的欲望。随着香味寻去，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一条小溪出现在眼前，溪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可以看到几条小鱼在欢畅的嬉戏，小溪之上架有一条由竹子做成的竹桥，走过竹桥，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一幢竹楼出现在眼中，竹楼简陋却格外别致，饭香正是从竹楼中传出。
空地上，几只家禽正在懒散的踱步，十分惬意，一棵雪枫树挺立在空地另一边，枝头花开正盛，洁白无瑕的花瓣，圣洁无比，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伴随着阵阵清风袭来，花瓣随风飞舞，形成阵阵的花雨，绚烂无比。
雪枫树下，一位老者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握着一枝竹笛，竹笛中传出婉转悠扬的笛声，向幽幽竹林中传去，老者十分苍老，头上只有寥寥几根枯发在顽强的生长，犹如枯槁的脸上眼窝深陷，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坐在那里，身形都有些许的佝偻，如风中的残烛，有种迟暮的味道。
洁白无瑕的花瓣随风簌簌落下，老者如同毫无察觉一般，任凭落在身体之上。一只黄狗趴在老者的身前，时而抬头望了望老者，然后低下了头，眯上了双眼。
风吹花，花成雨，花雨漫天……
一曲终了，老者放下手中的竹笛，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飘落的花雨，干枯的眼中有了些许的湿润，“花开花落，犹有定时，神龟虽寿，犹有尽时，晚霞虽美，却在黄昏时……”
声音虽轻，却蕴含着无尽的落寞，悲伤的韵味萦绕在竹林之中，让幽幽的竹林更加的寂寥。
“老师，为何还是这么悲伤，这么多年，还忘不掉吗？”幽幽的竹林中传来一声呼喊，只见木通从竹林中走了出来，来到老者的跟前，静静地看着老者，眼中弥漫着悲伤。
“悲伤早已生长在了骨子里，融入到血液里，无法躲避，也不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变得淡薄，只会越加浓郁。”老者说道，看着漫天飘落的花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既然忘不了，那就去拿回来啊，躲在这里郁郁终生，实在不值。”木通说道。
“我已不再是那个心高气傲，壮志凌云的少年了，往事随风，在此终老，养几只家禽，听听清风，看看花开花落，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老者说道。
“可是，你真的能看淡吗？那可是穷极一生的梦啊，怎么能够放弃？”木通说道。
“曾经，或许那是梦，如今，那不再是梦，而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场幻梦，一场不知天高地厚的幻梦。”老者说道。
“你真的决定放弃了吗？真的不想把失去的拿回来了吗？”木通说道。
“不想了，往事已经如烟，已经看淡了。”老者说道。
“既然你已经放弃，那就让我去为你将失去的拿回来。”木通说道。
“拿回来又能怎么样？”老者说道。
“可是我不甘心啊。”木通说道。
“生在那种地方，本就是一种残忍，看似高贵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无数的丑陋与黑暗，为了不被淘汰，只得步步小心，处处提防，为了你自己，别无选择，你还年轻。”老者说道。
“其实我更想做一个普通人。”木通说道。
“从你一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一生的命运，身不由己，必须有争斗，有牺牲，从尸骨中站起。”老者说道。
“可是，我不想有人为我牺牲，他们是无辜的，我不忍心。”木通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学会无情，优柔寡断会坏了大事的，这是他们的命，你无需自责。”老者说道。
“可是，他们是我的师兄妹啊，为了我的事，将他们一步步往绝境里逼，我于心不忍。”木通说道。
“这是他们的命，为了辅佐你完成大事，可以付出生命。”老者说道。
“这对他们不公平。”木通说道。
“没有公不公平，我是他们的师父，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他们的今天，我的话，他们不能反驳，哪怕付出生命去完成，也不能有怨言。”老者说道。
“可是……”木通说道。
“没有什么可是，你别忘了，你姓李。”老者打断了木通的话，严厉的说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老师。”木通说道，收起了最后一丝怜悯，眼中化为了坚决与无情。
木通不再多说，老者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不断飘落的花雨，陷入了沉默。
总说终生平等，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人有三六九等之分，也有富贵贫穷之分，每个人的出生就决定了每个人的命运。
有的人含着金汤匙长大，一生无忧无虑，是为成大事之人，有的人却要在贫穷中苦苦挣扎，在羡慕与悲伤中煎熬，这就是差距，公平只在平等人之中才会存在。
同为一个师父，可是段啸林与花洛雨注定是悲哀的，为了辅佐木通成就大事，可以牺牲他们的性命，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他们只不过是蒙在鼓里的可怜的人儿。
南山阵阵飘花雨，可怜的风，可怜的命运，可怜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