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紧急恋人
“哎?真的吗?宫下学长!我真不敢相信!”小闺——滨口美绪发疯似的大声叫道,“好不容易才放暑假,你居然要和父母一起过?”
“再怎么说我也得偶尔回家看看啊。”宫下学长有些不悦,似乎以为小闺是在嘲笑自己是个离不开父母的娇宝宝。“至少盂兰盆节和新年应该回去一趟吧。”
“那样的话,回去个两三天就够了吧。”对吧,哪有这么傻的——虽然小闺这么想着,嘴上还是没说出来。她像是在征求他人同意一般,说道:“没必要整个暑假都在家过吧。”
“不不不,小闺,宫下学长才不是仅仅为了看父母才回家的。”难得一起饮酒作乐,要是气氛弄僵了就不好了——对此有些担心的岩仔——岩田雅文赶忙替两人打圆场,“宫下学长在那边肯定有女朋友啦。”
“在老家那边?那把女朋友叫来这里就好了啊!”虽然岩仔难得出面调解,但小闺依然不依不饶地缠着宫下学长不放,“还是说学长要带着女朋友一起去什么地方旅行?”
“我没有女朋友。”宫下学长交互瞪着小闺和岩仔,仿佛要他们别乱造谣,“只是每年夏天都要在那边打工。”
“所以说我还是不懂啊!打工什么的,这里也能打啊。我真搞不懂,好不容易一个人搬出来住。要是我,绝对不会回家的。”
“偶尔回去看一眼烦人的父母,才更能体会独居的好处啊!”见这是转移话题的好时机,小兔——羽迫由纪子赶忙做总结性发言。
“小闺也是明天开始就要去瑞秋家住一个多月了,这是你第一次出国旅行,又能逃离父母的监视,当然觉得很悠闲,但是当暑假结束的时候,搞不好你会觉得想家呢。”
但是,小兔这次结束话题的尝试却产生了反作用。
“哎?”小闺仿佛身边有一大群苍蝇一般,满脸厌恶地挥着双手,“才不会呢,绝不会。想家什么的,我才不会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辈子留在佛罗里达生活,再也不回日本了!”
“你还没去呢!”似乎还在生气的宫下学长讥讽道,“话别说得太绝。有可能听起来是天堂,到了才发现是地狱咧!”
“哎——宫下学长,你的意思是瑞秋家是地狱?你这样说对她和她的家人太过分了吧!”
“喂喂,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
喝了酒难免会意气用事,像今晚的小闺这样情绪高亢的人,往往会在一个话题上执拗不放,总要据理力争,直到最后大家都同意自己说的才是绝对真理为止。
这么一来,本来很冷静的其他人也会被拖下水,变得跟宫下学长一样,情绪越来越高亢。结果,原本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也会变成惹上麻烦的种子。
今晚,我们是以给小闺饯行为名聚在一起的。她将于明日,也就是七月十六日从日本出发飞往美国,并在佛罗里达一个叫圣彼得堡的小城待到八月底。
其实这场饯行会是今天偶然在学校碰到的朋友们突然决定的。一听说小闺的父母因为亲戚发生不幸而不在家,大家便决定以饯行会为名,今晚围着她好好喝个痛快。
小闺本人大为欢喜,我们也是极为兴奋。虽然小闺都已经大二了,但却从未参加过任何联谊。在如今这个时代,用奇特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她了,能以这种方式生活到现在的,也只有活化石一般的女大学生了。
小闺的父母我并未见过,只是听说两人严格到就算称他们是上个时代的人物也不足为过的程度。别的不说,光是给小闺限定晚上六点的门限这件事就足够惊人了。
对于一般的学生而言,晚上六点正是一天的开始。这可不光是针对我这样不管是独处也好联谊也好,都要喝个痛快的人而言的,而像那些一年到头整天做实验,直到夜里还在做实验的理工科学生也是一样。还好小闺是英文系的,要是她学的是物理或者化学,不知道她的父母会如何是好——因为实验要做到天亮而直接睡在学校里的情况可绝不少见哦。
认识滨口夫妇的人一致认为:即使对学业有所妨碍,他们仍会以家训——也就是门限——为先。这么一看,用小闺这个昵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来形容美绪还是有些不够彻底啊。
正因为有如此严格的父母,所以小闺即使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一般也不会被允许。说要打工,却被父母以无法专心学业为由禁止,说起来都令人心酸。话说回来,基本上没有在晚上六点就能准时回到家的打工者吧。
当然,她也没法交男朋友。据说,小闺的父母严令她大学毕业后不用先就业,而是先去相亲,就连相亲的人选都已经定好了。这些光是听着就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这次美国之行,应该是小闺有生以来第一次从父母那儿夺得的“胜利”。据她所说,她从去年的春天就开始计划,花了一年多时间才说服父母。
而这次成功的关键,便是留学生瑞秋·华莱士的存在。瑞秋是个二十五岁的美国女性,为了学习日本文学而来到我们就读的国立安槻大学进行短期留学,直到今年春天才回国。
小闺的伟大计划便是先从彻底笼络瑞秋开始的。接着,她数次带瑞秋回家,介绍给父母认识,等到双方熟了之后再进入正题。换句话说,她是这样说服父母的:虽然是海外旅行,但也并非整天无所事事地观光、购物,而是借住在瑞秋家学习英语,过俭朴而充实的生活。
一开始坚决反对的父母,不知道是因为被瑞秋的人格给迷住了,还是因为实在拗不过女儿的不屈不挠,过完年之后,他们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开始表现出积极支持女儿出国的样子。
不过,滨口夫妇可不是浪得虚名,不会简单允许独生女儿远赴美国。去美国之前,要是捅出任何娄子都要撤销许可;到了圣彼得堡之后,必须每天用航空邮件寄信回家……诸如此类的条件,他们一条一条地写好了交给美绪。
总之,可以在名字前加上上百个超字的小闺,有生以来第一次从父母的监视和束缚中解放出来,获得自由。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暑假的时间,但想必是极为高兴的。所以她即使今晚不喝酒,情绪也依然会高涨吧。
据我观察,小闺对于被父母过度束缚的自己抱有一种奇妙的自卑感,而这和她对那些离开父母独自生活的学生所怀有的嫉妒——或者说是某种类似敌意的态度——是一体的。当然,平常与我们相处时,她一直扮演着可人女孩的形象,从不会表现出深层的心理。但明天就要出发去美国,而今晚父母又意外地不在家,再加上酒精的作用,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她那扭曲的自我主张便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一开始,小闺只是说到自己将和瑞秋在佛罗里达度过暑假,问其他人暑假要怎么过,有什么打算之类的。这本来是个再平常不过的话题,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回答说除了打工以外没什么特别的计划。
但是只有一个人说他后天要回老家,一直待到九月初。那便是宫下学长。
小闺闻言后便开始大声喊着:“哎?骗人的吧?真不敢相信!”
的确,对于她来说,一个人生活这种事简直比做梦还不现实。而宫下学长在没被强迫的情况下,自己主动要回到父母身边度过漫长的暑假,这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行为。岂止如此,在她看来,这就和有钱人闲得无聊故意装成流浪汉来戏弄别人一样,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性的,不可原谅的行为。
当然,对于宫下学长而言,不过是回家过个暑假而已,为何被批得一无是处。起初他还试着轻轻带过这个话题,但没想到小闺实在是太难缠了,让他逐渐动了怒。
他说那句话,原本只是想表示,旅行如果不是实际到了当地,是无法了解真实情况的,却被小闺抓住小辫,说他是诽谤瑞秋的家人,这让宫下学长大为光火,甚至抡起拳头就要怒吼。就在此时——
一阵烟雾在绝妙的时机吹向宫下学长的脸,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皱着眉头将已到达牙齿内侧的怒吼又给吞了下去。
“你们饿不饿?”
高千——高濑千帆手里夹着细长的香烟,不知是何时点的火。
如同悬疑片中主角面临危机时所响起的惊悚配乐一般,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可怕笑容。这次,她又朝小闺的脸上缓缓吐出白烟。
“滨口,你呢?”高千对被烟呛得直咳嗽的小闺投以蛊惑式的微笑,“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别客气,今晚可是为你而开的庆祝会。”
“嗯……嗯……呜……”
接过高千递来的菜单,小闺整个人变得畏缩起来。虽然高千并未出言责备她,但那可怕的笑容里蕴含着的隐藏信息她已完全读懂:喝酒就喝酒,别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来,宫下学长,请用。”
高千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将不知何时新调制的酒水递给宫下学长。
“谢谢……”
宫下学长的头脑似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只见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双眼,乖乖地等高千拿出搅拌棒之后,才接过杯子。
这也难怪,大家都知道,平时像木雕人偶一般毫无表情的高千只有在内心焦躁时才会这样刻意地露出笑容。
我无心嘲笑宫下学长的狼狈之态,因为我也很害怕。
“啊,真爽,真爽快!”
一阵铜锣般的声音干脆地——不,不如说是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如幕布降下般尴尬的沉默气氛。
是漂撇学长——边见祐辅。
他一边摸着因为懒得刮而肆意生长的胡子,一边拉着裤子拉链——他刚从厕所回来。
“嗯?怎么了?大家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你们都好好喝酒了吗?”
“气氛很热闹啦。”带着冷笑,虚情假意般回答他的,正是高千。她用那犹如钢琴家一般修长的手指,将烟盒与打火机推到漂撇学长的面前。
“我拿了你一根烟哦,小漂。”
“哦,别客气。随便拿,随便吸,不用一一向我汇报。高千总是这么见外,唔,真是的,小心会变斗鸡眼哦。”
漂撇学长一边说着无聊的笑话,一边自顾自地哈哈大笑。年纪比他小很多的高千喊他小漂,说话语气也像是对着同辈——甚至是晚辈——似的,他却一点也不介意。他原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性格,再加上又非常欣赏高千,所以只要平时沉默寡言的高千肯开口说话,他就已经高兴得眼角下垂了。
漂撇学长——别人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外号。他总是缠着学弟学妹让他们叫他漂鸟,然后一个人自得其乐,他的外号正是来自于这个烦人的癖好。
说是学弟学妹,其实安槻大学的校园里,根本没有人可以当他的“学长学姐”。据说,连那些早就工作结婚甚至已经生了孩子的毕业生里,也有他的“学弟学妹”存在。虽然这话是带点夸张成分,但他倒是真的已经休学和留级好几次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变成安槻大学的“地头蛇”了。
要说他为什么总是留级和休学,那是因为他喜欢去东南亚一带流浪。当然这只是他本人的一面之词,从没有人跟他一起去过,所以到底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他有个让人厌烦的坏毛病:偶尔他会以募集旅行费用为名,向学弟学妹们借钱然后不还。与其说他是个极为随意的人,不如说得更明白点:一个性格马虎的浑小子。
因为他开口闭口就说自己是旅人,还总是让人叫他漂鸟,实在是啰唆得让人受不了了,所以学弟学妹们便把他的本名,也就是边见二字和漂鸟二字结合,戏称他叫“漂边见鸟”。然后又把这名字给缩短,就成了“漂撇”。
当然,他也不是只有缺点。虽然会借钱不还,但反过来自己借给别人的钱他也常常就那样忘记了,因此他倒是不招人恨。他还很会照顾人,因此颇有人望。突然提出今晚要为小闺开饯行会,并且把有空的人逐一聚集在一起的也是他。
当然,他十分好酒,一有什么事就喜欢凑热闹。只要动了今晚想喝酒的念头,不管对方是不是熟人,他都会毫不介意地叫去喝一杯。他这种性格说好听一点是自来熟,其实就是厚颜无耻。他似乎深信周围的学弟学妹,特别是学妹们都非常喜欢自己。
虽然从刚才开始我一直忙不迭地对漂撇学长又褒又贬,但说真的,漂撇学长这种乐天又厚脸皮的性格也不全是坏处。若不是因为他,恐怕有些人我直到毕业都不会认识吧,更别说成为熟人甚至是朋友了。
事实上,今晚聚在这里的人就是如此。三年级的宫下学长另当别论,小闺、岩仔、小兔还有高千四人都是和我一样的二年级学生。但若不是因为漂撇学长这个“黏合剂”,我想我是绝对没机会认识他们的。
尤其是高千。
“啊?”在小兔身边坐下,兴冲冲点燃香烟的漂撇学长,突然像是被烟熏到眼睛一样,皱起眉头,歪着脑袋问道,“高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对啊,这么一说,至今为止我也从没见过高千嘴里叼着烟。也就是说——
“谁知道呢。”高千脸上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可怕笑容已经消散,再次面无表情。她毫不客气地将刚刚点燃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说道:“一定是开始想装大人的年纪吧。”
“哦,好耶!”众人正为平安无事地躲过这有些险恶的气氛而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漂撇学长仍是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在那儿兴奋。“我们这些人里最成熟的高千居然说出这么可爱的话,总觉得……深受感动啊!”
说高千是我们当中最成熟的,应该错不了。刚才小闺和宫下学长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状态,她巧妙地用一个小道具——平时根本不抽的香烟——便轻轻松松地让两人偃旗息鼓,手段就像是个混迹多年的女招待。不光如此,就连外表,高千也散发出一种让人觉得不是“新手”的独特气质。
先说她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七吧,搞不好将近一米八,总之比小个子的我要高上整整一头。还有她的手脚很细长,说得难听一点儿,就像四肢张开的蜘蛛一样。
有人说她的体形就像超级名模,这话相当贴切。实际上,她的穿衣品位也有点奇怪,常穿着无论怎么看都像破布一样的——也就是时装秀上才能看到的——奇装异服,淡定地在校园里昂首阔步。
再加上她的脸轮廓分明,很有西方人的感觉,所以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从入学那天起,高千便在街头巷尾被叫作“那个像模特一样的女孩”,成了名人。不仅是学生,就算是教职员工,也没有不知道她的。
当然,我在认识她之前就听说过有关她的传闻,因此我以为她是个很难接近的人。抱有这种看法的不止我一个,在她身上常常围绕着过激的评价。比如说把追求她的人打得半身不遂,还有人说她其实是个只喜欢外国人的重度蕾丝边。大家一面觉得这些传言是不是有些过头了,一面又很奇妙地无法完全否定它们。就这样,高濑千帆这种异于常人的形象,就在和本人毫无关系之处被不断地制造出来,并且愈发壮大。
或许是因为这种形象的缘故,高千总是独来独往。虽说如此,她的身上却完全没有阴郁的感觉,在我看来倒不如说她是在享受这种孤独一般——直到漂撇学长开始调戏她为止。
“好可爱,好像让人一把抱住!既然想装大人,不如今晚就行动?怎么样,高千?要不要和我发展成大人之间的关系?嗯?怎么样?”
虽然大千世界啥人都有,但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高千说出如此大胆对白的,恐怕只有漂撇学长一个了。说归说,但他敢对高千如此“不敬”,绝不是因为高千对他抱有好感。
说白了,不管是遭到女孩子的破口大骂,还是被女孩子殴打甚至是被用高跟鞋踩在地上,漂撇学长都绝不会气馁——仅此而已。凭借着钢丝一般粗的神经和长了硬毛的心脏,学长见到女孩子不是打招呼,而是直接甜言蜜语。不管对方是高千还是谁都没关系,不管是被一笑而过,还是被肘击,甚至是被当作变态,他也绝不会记恨或者发牢骚,而是不屈不挠。当然,将爱称“漂撇学长”缩短为“小漂”,还有用对待晚辈的口气跟他说话这种小事,对他来说连屁都不是。
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漂撇学长,所以就连高千也没办法,只能做做样子应付他——这才是真实情况。学校里的人似乎也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使看到他俩并肩走在一起,也绝不会用“情侣”这样的有色字眼去形容他们,顶多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搭档——对口相声二人组。
“真是的,泡妞也要晚点再泡嘛!”既然漂撇学长这个可以调节气氛的人回来了,那么即使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也没关系了——看上去安心下来的小兔发出咯咯的笑声,“刚才我们在讨论要点什么菜,学长有什么想吃的吗?”
“什么?吃的?那还是问今晚的主角吧,小闺,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哎?我不知道……”
因为被高千委婉地斥责而消沉下去的小闺也终于重新振作起来,对宫下学长从容地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
宫下学长似乎也在反省自己孩子气的行为,回了个腼腆的笑容。见状,小兔和岩仔也露出了放下心来的表情。当然,我比他俩更加松了口气。
再没什么比在酒桌上起争执更让人讨厌的事了。真的。
“这家店有什么招牌菜吗?”
“哎?这里啊。嗯……这里的话,喂,匠仔!”漂撇学长从小闺转向我,“这个店是你推荐的吧。有什么招牌菜吗?”
最后,让我做个迟来的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匠千晓,人称“匠仔”。
“这家店有没有那种菜单上没有的特别的菜或者可以引起话题的那种料理?”
“嗯……也不是没有。”
“好,那点菜就交给你啦,可要好好点哦。”
“是、是。”我从容地走出包厢,前往柜台。
就像大家都觉得高千总是和漂撇学长形影不离一样,他们也觉得我总是和漂撇学长一起喝酒。当然,这倒是事实。或者说,我和漂撇学长之间的交集,也就只有“酒”了。
前面说过,漂撇学长没事就喜欢找人喝酒。但是世间之人并不是都像他那么闲,所以有时候会叫不到人。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剩下的“保险”就没有别人,只剩下我了。关键是因为,我是一个如果有人叫喝酒就绝对不会拒绝的男人,所以极受漂撇学长的看重,也因此才能加入漂撇学长的“朋友圈”。
我让熟识的店员拿些有意思的东西出来,然后就回到了包厢里,这时气氛已经完全平和下来,很难想象大家刚刚还差点儿大声吵起来。
我深深地感到漂撇学长那种得意忘形的性格的伟大之处,再加上坐在那儿的高千也起到了抑制作用,所以气氛才能平和下来。正因为两人的相互制衡,大家才能在适度的范围内情绪高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两人真是一对好搭档。
“——啊,糟了!我要回家了。”
小闺说这话时,离晚上十一点就剩十五分钟了。
“哎?你在说什么呢?还早呢,还早。”当然,漂撇学长想阻止她回家,“现在才开始庆祝呢,现在!”
“不行,真的不行啦。我明天得早起。”
“早起?几点?”小兔一喝醉,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就像她的爱称一样,会被染得和兔子一样红,而且看起来闪烁着明亮的光辉。“你当然是坐飞机去吧?”
“嗯,早上第一班。”
“你要在东京……”岩仔那原本就显得茫然的脸,在被酒精染红后更是失去了焦点,“住一晚吗?”
“不,我会直接去成田机场。”小闺好像喝得相当醉了,特意兴高采烈地反复说着大家早已知道的行程,“然后坐上去洛杉矶的飞机,接着在洛杉矶换乘去坦帕机场的飞机,到了坦帕之后,瑞秋会开车来接我。”
“你一个人去东京?”平时几乎不怎么脸红的宫下学长,今天可能确实是喝多了,连眼角都被染成了红色,而且表情有些微妙地变得松松垮垮,简直浪费了他那高鼻梁的俊脸和媲美歌舞伎演员的仪表。“没人送你吗?”
“本来我爸要送我的,一直送到成田。”小闺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解放感,“他说要送我一程,我以为是送到机场,谁知道他说要一直送到成田!我才不要呢!但是你们知道我爸妈的性格,说了他们也不会听。唉,该怎么办呢,让老爸一起同行实在是太丢人了!当时的我都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但是太好了——虽然这样说不太好——我真的很感谢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死掉的亲戚。”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
“我还没喝够呢。”漂撇学长使劲地摇着头,打断了正要宣布散场的小兔,“去下一家吧。”
“可是主角都不在了哦。”似乎是担心漂撇学长会硬拉着小闺去下一家店,高千立马出言阻止,“别喝了,明明就没钱了。”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借钱给你哦。”
“没关系,我们到不花钱的地方去喝。”
“有那种地方吗?”
“有啊,我家就是啊。去我家继续喝吧。”
“不行。”高千用尖锐的眼神望着漂撇学长,“小闺可是快要跨越太平洋的人,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让小闺先回去,我们接着喝吧。”
在居酒屋大声喧哗的我们,目送小闺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下的人山人海之中。好,让我们为庆祝小闺的远行,大喊三声万岁,来,大家一起喊——漂撇学长坚持要这样做,而阻止他便是我和岩仔的工作。
“没问题吧?”岩仔莫名地用不舍的眼神目送着小闺,“派个人送她回去会不会好点儿?看她喝得够多的。”
“应该没事吧。”小兔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耸了耸肩,“虽然刚才还穿错了我的鞋子,不过应该没事,这里离大路很近。她也说了坐出租车的话很快就能到家。”
“好,那接下来大家都到我家集合吧。”
虽然漂撇学长喊得很大声,但是并非事事都能尽如他意。首先是宫下学长以昨夜睡眠不足为由,先行回家了。
此时的漂撇学长还算冷静,大概是觉得少了个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当高千和小兔都说要回去的时候,他一下就慌了。
“喂喂,怎么能这样?两个人一起走是犯规行为,至少留一个吧。难道让我们几个大男人一起闷着头喝酒吗?”
“你到底期待我们做什么?”高千撩起微卷的头发,耸了耸肩,冷冰冰地说,“像夜总会的女招待一样为你服务?”
即使身处鱼龙混杂的繁华街道,高千那高挑的身材依然格外醒目。偶尔会有醉汉带着感叹声一边观察一边靠近她,然而一被高千用带着金属质感的尖锐目光盯住,他们就会发出怪声,落荒而逃。大概是误以为高千是干那行的女人吧。高千的美貌与其说是妖艳动人,倒不如说是蕴含魄力,这一点似乎是大家公认的。
“确实有过这种期待啦。”漂撇学长真老实。“啊,不对,我期待的并不是那种下贱的东西。我期待的是,嗯,也就是……华丽的气氛。”
“有你一个人就够华丽的啦,小漂。”
“高千,别说这种超现实的风凉话嘛。就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交流总是不够彻底,所以才会到现在都迟迟无法发展到成人之间的关系。”
“无所谓啊,反正我身边还有小兔。”
“呜哇——好可怕。”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小兔一边扭着身体,一边高兴地勾住高千的手腕,“嘻嘻。”
“那就这样啦,大家晚安。”
目送着像恋人一般相互勾着手腕消失于人群中的高千和小兔,漂撇学长仰望夜空。
“真是可悲啊,多么可悲啊。这样两个美女竟然要互相安慰,我该说暴殄天物?毫无意义?还是说让我也插一脚?唉,算了。”该死心的时候就死心,这是漂撇学长的长处。不,其实他并不死心,只是情绪转换得很快而已。“我们也走吧。”
就这样,真正前往漂撇学长家的,就只有从不拒绝喝酒邀请的我和没来得及逃跑的岩仔了。我们三个大男人,为了节省打车费,一边聊着别人听见会闷死的无聊话题,一边走了大约三十分钟的路。
漂撇学长住在大学附近的一栋独立建筑中。因为是木头做的旧屋子,所以房租便宜到令人不敢相信。尽管如此,这栋建筑却有两层,房间数量更是多到一个人住会遭天谴的地步。据我观察,漂撇学长应该是想把家里变成学生们的集会场所,才会特意租下这种家庭用的房子来住。
“喂……学长。”
岩仔一脸严肃的表情,叫住正在为接下来继续喝酒而兴致勃勃准备冰块的漂撇学长。
“嗯?什么事?”
“我能问你个事吗?”
“能啊,随便问。”
“高濑,真的是那个吗?”
“那个?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就是,对男人没有兴趣那种,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啊。”
“啊,你是说蕾丝边?谁知道呢。”他一边耸耸肩,一边给自己和岩仔调了杯酒,然后迅速递给我纯酒和淡味饮料。别看他这副德行,其实也是个手脚麻利的人。“不过确实有这种传言。”
“那她到底是不是啊。”
“我也不知道啊,她自己的性取向我怎么会知道。匠仔,你知道吗?高千是不是蕾丝边?”
“学长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不过,高千自己也的确没否认过那个传言。”
“实际上,她比那些肤浅的男人更受女孩子欢迎。”
“好羡慕啊,真心的。”
“那、那她真的是蕾丝边喽?”
“喂,慢着,慢着。岩仔啊,不是说了吗?”漂撇学长用手拭去嘴角流下的酒水,“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那学长你就不在意吗?”
“在意?在意什么?”
“高濑的性取向啊。”
“这是她自己的隐私,我就是在意也没用啊。”
“好、好过分!”岩仔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一下倒在榻榻米上大哭起来,“也不用把我当傻瓜当得这么明显吧。”
“啊……啊?”漂撇学长一脸茫然地和我对视了一眼,搔了搔脑袋,结结巴巴地说,“什么?岩仔,你在说什么啊?”
“呜,就是这样,把我当傻瓜,每次都排挤我。”
“没人把你当傻瓜啊,也没人排挤你啊。”
“可、可是,可是可是……”岩仔那张本来就因喝醉而变红的圆脸,现在涨得更红了,简直就像要裂开一般。他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道:“你们俩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戏弄我,排挤我。过分,太过分了!”
“好、好啦,喂,岩仔,你先冷静一下。”
“我、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有我融入不了群体。在上托儿所和幼儿园的时候,班上的小孩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玩,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被排除在外。”
“那、那个……”
漂撇学长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但又放弃了,摇摇头,把话给吞了回去。他对我投以无可奈何的眼神,然后叹了口气。
看来岩仔已经喝得相当醉了,不知道是什么成了导火索,让他儿时心酸的回忆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而他似乎是那种醉酒便开始哭泣的人)。
“后来、后来,我一心想加入他们。结果、结果,我一去,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立马停止玩耍,然后一声不响地用一种带着奇怪含义的眼神看着我。喂,你们懂吗?懂吗?学长,你能理解这种充满疏离感的寂寞吗?”
“嗯,嗯……有点儿理解。”学长似乎正在苦苦思索要如何回答才能平复他的心情,“我理解,我理解,嗯,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然后大家就说不玩了,去别的地方吧——还是没带我。就这样,大家总是,总是,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呜哇哇——”
“不,不是的,岩仔老弟。你,那个,嗯,那个,嗯……”
“我知道。”
弯着腰,不顾一切放声大哭的岩仔,突然伸直了腰杆,恢复了正经的表情喝起酒来。他用冷静的语气抢先说出了似乎是漂撇学长想说的话:
“我也知道的。这样想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是被害妄想也好,想太多也罢。或许大家根本就没想过要排挤我,只不过因为那时大家都已经玩腻了,所以只是我加入的时机太差而已。”
“嗯,就是,就是这样。根本没人想要排挤……”
“但是呢,我有时候没法这样理性地思考。”就在漂撇学长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岩仔却又开始抽抽搭搭地流眼泪了。“不应该说有时候,应该说我经常没法理性思考。中学也是,大学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大家都把我当傻瓜,瞒着我偷偷地分享秘密,在背地里嘲笑一无所知的我。”
“不过,你,那个——”
“班上的同学们经常聚集在校规禁止去的咖啡店里聊天,我有点喜欢的那个可爱女生也在其中。这种情况你懂吗?”
“嗯,然后呢?”
“我也想加入他们,但是因为会违反校规,所以一直鼓不起勇气。而在店里的那些家伙就透过玻璃嘲笑没种的我……我有这种感觉。”
“喂喂喂。”
“后来,我鼓起勇气走进咖啡店。可是我一进去,发现大家都已经不在了,而身穿制服、独自茫然无措的我还被老师看见了,挨了一番教训——就在这时我睁开了双眼,发现全身已经被汗湿了。”
“啊,什么?原来是做梦啊。”
“但是现实中也有类似的事情……唉,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个阴郁的家伙。”
“这就是少年维特的烦恼……不是,是少年维特的烦恼啊!”绝不忘记加几句冷笑话,这是漂撇学长的本性。“嗯,懂了,懂了,然后呢?”
“所以说啊,所以说上了大学以后我好高兴,因为漂撇学长还有大家都能表里如一地接受我,我真的好高兴。我再也不用担心,再也不用害怕被排除在外了。”
“当然啊。喂,岩仔啊,你真的一直在担心和害怕这种事?”
“直到今天我都没担心过。可是学长和匠仔都不告诉我高濑的事,而是两个人偷偷地分享秘密,排挤毫不知情的我,把我当傻瓜。呜哇哇。”
“啊,真是的。真是伤脑筋的家伙。”知道了岩仔突然放声大哭的原因之后,漂撇学长似乎松了口气,然后一边苦笑着一边叼了根烟。“真是的,到底要我们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和匠仔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高千的性取向,对吧?”
“我不相信,学长你不是喜欢高濑吗?”
“是啊,是喜欢。尤其是她的胸部。”
“既然如此,你应该会在意她到底是蕾丝边还是黑德罗吧。”
“什么?那个‘黑德罗’是什么?”
“就是异性恋的意思。”我转向一脸不解的漂撇学长,这样说道,“同性恋的反义词。”
“原来如此。不过,岩仔啊,那毕竟……”
“还是会在意的吧?”
“怎么说好呢?就是……”
电话铃突然响起,盖住了漂撇学长的声音。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大概是午夜零点二十分左右。
“喂?”漂撇学长一拿起话筒,不快的表情一扫而光,突然变得满脸喜色,“啊,小闺啊,怎么啦?这么晚打来,果然还是一个人太寂寞睡不着吧。要不要来这儿?一起喝——啊?”
不知道小闺说了什么,学长的黑眼珠瞪得跟围棋一样大,转头看向我们。
“岩仔?啊,他在这里。嗯,等等。”
学长说了句“拿去”,把话筒递给了岩仔,岩仔依然一副松松垮垮的表情,张大了嘴,嘴角还挂着口水。
“我……找我的?”
“找你的。”
“可、可是……是小闺打来的?”
“是啊,总之你快接啦,她好像很急的样子。”
“呃,嗯……喂,是我——哎?”
不知道小闺说了什么,岩仔突然降低了音量,似乎生怕被漂撇学长和我听见,还弯起身子背对着我们。
岩仔就这样在莫名的有点压迫感的氛围中用很低的音量叽叽咕咕,窃窃私语了一阵,不一会儿,只听见他用呻吟似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知、知道了”,然后才放下话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对、对不起,学长。”面对因好奇心爆棚而探出身子的学长,岩仔突然用几乎要压扁胃袋的力道猛地跪下,“今晚,我就先告辞了。”
“哎?不,没关系啦,可是,喂,小闺到底怎么了?”
岩仔没有回答,只是一味说着“对不起”“告辞了”,便着急地站起了身,像雪球滚下斜面一般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学长的家。
“怎、怎么了,那家伙?”
“小闺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学长把没点燃的香烟贴在下唇上,来回摇动,一面歪着脑袋,一面摸着胡子,“只是说如果岩仔在的话让他来接,就这些。可是感觉她很着急的样子。”
“真奇怪啊。”
“简直太奇怪了,还有,那家伙……”
“什么?”
“那家伙刚刚出去的时候,是不是在偷笑啊?”
“岩仔?不知道啊。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啊。”
“难道……”
“难道什么?”
“那两人在偷偷幽会?”
“岩仔和小闺?”
“这组合是不是太富有意外性了?”
“天知道。不过,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在旁边听着感觉不像是那种羞羞的事情……”
“说得也是。不过到底说了什么呢,真搞不懂。”
情绪转换一向很快的漂撇学长耸了耸肩,喝干了酒就没再多问了。
总之,这样一来,剩下的人就只有漂撇学长和我了。酒是我俩之间唯一的交集,所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共同话题了,我们就和平时两人喝酒时一样,自然而然地玩起了游戏。
当然,说是游戏,但既然是漂撇学长和我感兴趣的,自然不会是扑克牌或者黑白棋。我们有时会玩一种叫“四毛钱”的游戏——在杯子中注满酒,然后试着将硬币弹到酒里,成功弹进去的人有权让对方一口气喝掉这杯啤酒;或者玩“散弹枪”——用开罐器在罐装啤酒的底部开一个洞,然后一口气喝完,看谁用的时间短。总之,都是些跟酒有关的游戏。
玩着玩着,我们觉得惩罚只是喝酒未免太无聊,便开始互灌混了威士忌的爆弹酒,也就是俗称的“锅炉机”,疯狂至极。这在漂撇学长和我的聚会上是经常发生的。
今晚的漂撇学长似乎相当走运,短短半个多小时,便如怒涛汹涌般灌了我大量的啤酒和爆弹酒。第二通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抱住马桶狂吐白沫。
“喂?啊?岩仔啊?怎么了,哎,什么?”
漂撇学长的声音被我逆流的胃液声给盖住了,所以后面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到。我吐了好长时间——长到自己的身体都快化为马桶的一部分,然后才到厨房去漱口。
“……岩仔说了什么?”
“这个嘛。”漂撇学长终于点燃了那根一直叼在嘴里的香烟,缓缓地吞云吐雾。只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歪着脑袋,似乎被烟熏到了,眯起了眼睛。“……我也不知道。”
“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他说让我把车带过去。”
“车?”我忘了擦嘴,满脸惊愕地说道,“车?是说那种车吗?汽车的意思?”
“是啊,就是那种车子啊。”
“带过去?带到哪里去?”
“他说带到小闺家去。”
“到底什么情况?”或许是因为刚刚狂吐过,脑袋里就像咕噜咕噜煮着的味噌汤,眼球里面被酸味所麻痹,根本无法好好思考。“真搞不懂。”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也不知道啊。”
“但是,他说带过去,该不会是想让你开过去吧?”
“不然还有别的方法带过去吗?难道你要扛过去?”
“可是,学长……”不是我自夸,别说汽车,我连驾照都没有。“真的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我和你喝得一样多啊。”
“说得也是,那你准备怎么办?”
“这个嘛……”漂撇学长用空啤酒罐代替了烟灰缸,弹落了烟灰,站起身来,“只能祈祷别碰上临检了。”
“你是认真的吗?”
“岩仔都哭着求我了,没办法啊。”
“是吗?”喜欢照顾人,常常被人依赖的人也不容易啊。
“那,你多保重啊。”
“说什么呢,你也要来啊。”
“哎?为、为什么?”
“因为岩仔说了要带匠仔一起来啊。”
“不、不要啊!我还不想死!”
“好啦,来吧。”
“不!”
“你要相信我的技术。”
“才不要呢,求您修好积德饶了我吧。”
“你这人还真是麻烦,快来。”
“不、不要啊,怎么这样?简直蛮不讲理!”
我就这样被强行拖了出去。然而漂撇学长却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停在停车场的车,而是朝农田边的夜路走去。
“哎?不对啊,学长,不是说开车过去吗?”
“我的车开不了,没油了。”
“没油了?”
“本来今天要加的,结果钱都用在这次饯行会上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那还用说。”学长很干脆地给出了一个乱来的答案,“当然是开岩仔的车啊,本来就是那家伙要用车啊,开那家伙的车去不是更加贴心,更加合理吗?”
“可是,要怎么开啊。”
“这个嘛,你跟我来就是了。”
看到学长接下来的举动,我简直目瞪口呆。
在到达几分钟路程之外的岩仔家后,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拿起藏在信箱里的备用钥匙,走进空无一人的屋里。我正在想他到底要干什么,可没过几分钟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类似钥匙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
“备用钥匙啊。”漂撇学长像是在挑选沙拉调料一般,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岩仔车子的。”
“学、学长!”
“别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都这个点了。喂,别误会啊匠仔,我也不是经常干这种事的。”
“但、但是,屋子的钥匙就算了,你怎么连车子的备用钥匙在哪儿都知道?”
“作为一个学长,哪能不了解跟学弟学妹们有关的各种情报?以防万一嘛——实际上,现在这个‘万一’的时刻确实到来了,不是吗?”
“那、那个,岩仔知道这事吗?”
“天晓得。”
漂撇学长没有干脆的肯定,而是装糊涂,这只能说明岩仔本人根本不知道吧。
“学长,该不会,我的东西——比如说存折和印章——放在哪儿,你都一清二楚吧?”
“别说傻话啦,匠仔。你根本没有存款,你赚的钱立马就被你喝光啦。”
“话是这么说……”
“要说印章你也只有市面上那种便宜货吧。”
“啊,你、你果然都知道!”
“总之你不用担心啦。”
“我当然担心啦。”
“学弟学妹们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有这种理论吗?当然,对于漂撇学长来说,“我的东西也是学弟学妹的东西”,这样双方取得了平衡,也算是一种补偿。可就算如此,这样说来,这人根本是原始共产制度的化身啊!
前往岩仔家附近的包月停车场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偷。一看到民宅的灯火,我就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要被责骂的感觉,全身发软。
但是,现在的我还不知道,我们的命运即将卷入比小偷这种程度严重得多的“坏事”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