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译文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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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二圈:里米尼的弗兰采斯加

这样,我从第一圈降到了第二圈,

那圈围了较少的面积,却包容了

更多的引起号哭的痛苦的地方。

迈诺斯[59]形容可怖、咬牙切齿地坐着,

在进口处审查罪行;依照他自己

缠绕的圈数判决他们,打发他们下去。

我是说,当那生而不良的阴魂

来到他面前时,便把一切

都招认;而这位洞察罪孽者

考虑了地狱的什么地方与那罪相当之后,

便用尾巴在自身上缠绕

那么多的圈数,恰如他要他下去的度数。

在他前面总是站着一群阴魂;

他们挨次走去受审判;

他们述说,和倾听;然后被卷下去。

迈诺斯看到我时,就放下了

那伟大的职务,并对我说道:

“来到痛苦的地方的你啊!

注意你怎样进来的,你信托谁,

不要让进口的宽阔欺骗你。”

我的导师对他说:“你为什么也叫喊?

不要阻拦他命定的行程;

这是天上的意志,天命所在,

定能完成:不要再多问。”

现在悲哀的声音开始

传到我的耳朵;现在我来到

很多的哭声向我袭来的地方。

我进入了一处完全无光的地方,

它像汹涌的大海那样呼啸,

当大海和狂风搏斗的时候。

地狱的暴风雨,无时休止,

把那些阴魂疾扫而前;席卷他们,

鞭打他们,以使他们苦恼。

当他们来到灭亡面前时,

那里就有尖叫声,呻吟声,哀哭声;

那里他们就咒骂神的权力。

我知道了这种刑罚

加于肉体上犯罪的人,

他们使理性受淫欲奴役。

如同在寒冷的季节,大群的椋鸟

结着密集的队形鼓翼而飞:

那阵狂风就像这样把不良的精灵

吹到这里,吹到那里,卷下,卷上。

从没有希望来安慰他们,

没有休息的希望,就连减轻痛苦的希望都没有。

如同群鹤在天空排成长行,

一声长唳,横越而过:

我看到那些幽魂那样来到,哀哭着,

为搏斗着的风所卷来;

我说道:“夫子,这些人是谁,

他们这样地为厉风所抽打?”

于是他回答:“你想要知道的

这些幽魂中的第一个,

是统治许多种族的女皇。

她在穷奢极欲中变得那么无耻,

在敕令中把荒淫视同法律,

以摆脱她所遭到的指谪。

她是塞密拉密斯,[60]我们读到

她是尼那斯的妻子和继承者;

她保有苏丹王所统治的国土。

那另一个是在爱情中自戕,

对西丘斯的尸灰失节的女人;[61]

随后来的是淫荡的克娄巴特拉。[62]

看海伦娜,[63]为了她,那灾难的年月

持续到这样长久;再看那伟大的

阿基利,[64]他最后和爱搏斗;

看巴里斯,屈烈斯丹”;[65]他又指给我看

千余个阴魂,而且用手指指着,

告诉我因爱而离开人世的人们的名字。

在我听到我的老师历数

古代英雄美人的名字以后,

我心中生出怜悯,仿佛又迷惑起来。

我开始说:“诗人,我极愿

和那两个在一起行走,并显得

在风上面那么轻的人说话。”

他对我说:“他们靠得更近时,

你将看到;那时,凭那引导他们的爱,

恳求他们;他们就会过来。”

一等到风把他们折向我们时,

我扬声说道:“疲倦的灵魂啊!

假使没有人禁止,请来和我们说话。”

如同斑鸠为欲望所召唤,

振起稳定的翅膀穿过天空回到爱巢,

为它们的意志所催促:

就像这样,这两个精灵[66]离开了

黛多的一群,穿过恶气向我们飞来:

我的有深情的叫声就有这种力量。

“宽宏而仁慈的活人啊!

你走过黑暗的空气,

来访问用血玷污土地的我们;

假使宇宙之王是我们的友人,

我们要为你的平安向他祈祷;

因为你怜悯我们不幸的命运。

当风像现在这样为我们沉寂时,

凡是你乐于听取或说出的,

我们都愿意倾听和述说。

我诞生的城市,[67]是坐落在

波河与它的支流一起

灌注下去休息的大海的岸上。

爱,在温柔的心中一触即发的爱,

以我现在被剥夺了的美好的躯体

迷惑了他;那样儿至今还使我痛苦。

爱,不许任何受到爱的人不爱,

这样强烈地使我欢喜他,以致,

像你看到的,就是现在他也不离开我。

爱使我们同归于死;

该隐狱[68]在等待那个残害我们生命的人。”

他们向我们说了这些话。

我听到这些负伤的灵魂的话以后,

我低下了头,而且一直低着,

直到那诗人说:“你在想什么?”

我回答他,开始说道:“唉唉!

什么甜蜜的念头,什么恋慕

把他们引到了那可悲的关口!”

于是我又转过身去向他们,

开始说道:“弗兰采斯加,你的痛苦

使得我因悲伤和怜悯而流泪。

可是告诉我:在甜蜜地叹息的时候,

爱凭着什么并且怎样地

给你知道那些暧昧的欲望?”

她对我说:“在不幸中回忆

幸福的时光,没有比这更大的痛苦了;

这一点你的导师知道。

假使你一定要知道

我们爱情的最初的根源,

我就要像一边流泪一边诉说的人那样追述。

有一天,为了消遣,我们阅读

兰塞罗特[69]怎样为爱所掳获的故事;

我们只有两人,没有什么猜疑。

有几次这阅读使我们眼光相遇,

又使我们的脸孔变了颜色;

但把我们征服的却仅仅是一瞬间。

当我们读到那么样的一个情人

怎样地和那亲切的微笑着的嘴接吻时,

那从此再不会和我分开的他

全身发抖地亲了我的嘴:这本书

和它的作者都是一个‘加里俄托’;[70]

那天我们就不再读下去。”

当这个精灵这样地说时,

另一个那样地哭泣,我竟因怜悯

而昏晕,似乎我将濒于死亡;

我倒下,如同一个尸首倒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