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番外《盛世难长安》
这是我被屏蔽两次的单美文,被逼无奈用这种方式上传,希望别再被屏蔽了⊙﹏⊙。(与《愿等夜归人》内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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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刚过,天还是冷。
书生独自,伫立长安街头,千里繁华,万户长歌,原来书中所写的大唐盛世,相较于此,竟也要逊色几分。
鵝脂白雪,纷扬铺洒,尽头之处,一阵浩大之势,锣鼓喧天,热闹异常。
瞬时,万人空巷,百姓拥挤街头。
“听说了吗?大将军此次又是大胜而归。”
“可不是,咱大唐的常胜将军,可不是常人,是天神!”
“听闻天子为将军大摆凯旋宴,足足三天三夜。”
书生被百姓挤出,寻了高处,垫着脚,裹在白雪皑皑中,一眼便望见那位将军。
只见长安大街,千里兵马,浩浩荡荡,身着铠甲,气势轩昂,目光如炬,最前处,便是大唐战神——常胜将军。
世人皆咏叹,将军英姿飒爽,所向披靡。
书生停驻一旁,见那戎马之上,受尽万人爱戴的大将军,无限风光,自朱雀街,一路向着皇城而去。
人潮拥挤,四处推搡,再无落脚之地,几番波动后,书生回神,这才惊厥自己的钱袋早已不翼而飞。
书生惊呼,抓贼!
可那万里长街,人声鼎沸,温润的嗓音,落进嘈杂之中,犹如碎石沉湖,不见波动。
那是自己进京殿试的盘缠,孑然一身赴皇城,如今真是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半生的寒窗苦读,便在于长安此行,若不能考取功名,此生唯有无为而终,书生不甘。
撺足勇气,推开人群,跪于将军马下。
“请将军做主!”
湿冷的石板,粘上雪水,寒气渗入骨髓,书生的腿有些轻颤。
说不怕,那是假。
侍卫还未上前,便见战马嘶吼,将军勒紧缰绳,居高临下,一身冷气。
“所为何事?”
“回将军——草民此番进京赶考,方才钱袋被窃,属实无奈,才惊扰了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本将眼下,竟敢行窃!”将军环视四周,不怒自威,“若你主动认罪,本将自饶你一命!”
无人敢应,将军在上,自是不敢承认,半晌,人群中便有人声。
“将军,是他!我方才瞧见了!”
“是他!就是他!上次也是他窃我荷包!”
“将军眼下行窃,真是目无王法!”
将军下马,拔剑而上,生擒了那人,一剑挥下,鲜血四溅。
那人手臂落地,撕心裂肺倒地哭嚎叫。
众人纷纷避让,胆战心惊之余,却又大快人心。
将军将那人腰间荷包摘下,复让手下,又送来些银两,递与一旁惊魂未定的书生。
“拿着罢。”
将军上前,褪去几分血腥气,星眉剑目落入书生眼。
“多……多谢将军。”
“愿他日,能在大殿相见。”
言毕,将军上马,冷气复始,兵马随后,浩浩荡荡踏过朱雀长街。
“他日,吾定夺功名,随将军共建盛世!”
书生垫脚,朝着兵马仗队,嘶声喊到。
将军手握缰绳,停顿片刻,端首昂胸,没入一片欢呼声中,未再回头。
——肆月——
殿试完毕,揭红榜那日,书生胸带红花,身骑白马,锣鼓喧天,路过朱雀大街。
众人夹道相迎,恍若将军凯旋那日,热闹非凡,书生坐于马上,看着两侧恭贺欢呼的百姓,胸中大志勃发,这便是将军守卫的太平绒里。
书生进宫面圣过后,手捧字画,未来得及更衣,只摘了胸前红花,便匆然往将军府去。
将军正在前院商议军事,书生便在房外等候,府上侍卫瞧见,皆连连道贺。
那日将军擒贼,给书生钱袋一事,早在军中传的沸沸扬扬,世人皆知,今日状元,不是他人,正是那日长安街上,跪于将军马前的书生。
将军的颂扬,便又复加一项。
书生自知,若无将军,自己怕已落难街头,无为而归乡,今日功名傍身,荣华受赐,自是不能忘了恩人。
书房门开,副将从房内走出,向书生道声恭喜,便带上房门,自行离去。
房内,书生立于案桌前,递上字画,眼神感激。
“那日多谢将军,才能有白某中举,今日特意前来拜访将军,送上鄙人字画,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字画打开,画上正是那日长安街头,一身戎装的将军,旁附一行小字。
“鄙人建盛世,将军守太平。”
将军合上字画,并未见其面露喜色。
“此话太过狂妄,若让小人看去,容易惹上祸患。”
“可当今我大唐,民风开放,言语无束,此番言论也能遭人诟病?”
“待你做官,看尽官场险恶,便不会如此想了。”
书生失落,将字画拿回。
“将军那日出手相助,属实无以为报,金银财宝太过俗套,不知将军喜欢何物,草民再赠与将军。”
“白兄如今是状元,切莫再自称草民。”将军眉眼舒展,凌厉之气消散几分。“如今大唐荣耀,本将无所求,唯求盛世永恒,太平长安。”
书生感叹,将军一生戎马,竟能有如此抱负,心中暗下决心,定同将军共延太平。
将军看书生就要离去,又瞩目他手中的字画。
“白兄不是要将这字画赠与本将?”
书生听闻,随即一笑,温润如玉,翩然山河,将字画双手奉上。
“以为将军不喜,才想带回。”
将军接过,并未挂上,而是放在一旁画筒中。
“这题字终究太过招摇,不宜挂在这书房之中,不过白兄心意,本将心领了。”
“将军不嫌弃便好。”
书生笑意微敛,只是眼中的期待之色,渐渐隐去。
——六年后——
书生已自翰林学院进修三年,经由六部尚书择选,成为大学士。
翰林学院,三年轮载,为皇城栽培不少贤人,陛下大喜,亲授书生中书一职,长伴君王左右,世人皆咏叹,尊为一声“储相”。
自此,举国欢庆,武有将军,文有白相,真乃天兆长安,大唐荣耀。
这日,将军战胜而归。
书生立足朱雀门前,早早便等候将军凯旋,只是此次,书生锦衣玉带,一身贵气儒雅之态。
大街繁华,一如昨日。
锣鼓喧天,欢呼声由远及近,书生整理衣冠,眸中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
将军骑马,戎装冷器,朝着书生踏步而来。
“恭贺将军,凯旋归来。”
将军下马,将缰绳递与副将,卸去铠甲兵器。
“恭贺白兄,升官宰相。”
二人在朱雀门下,世人拥戴之中,相视而笑,即是相隔多年,也恍如昨日一般。
将军与书生,便在漫天风雪之中,雪染墨发,并肩步入皇城之中。
殿上,帝王把酒,首杯先赐将军,一番赞扬之词,又赐黄金万两。
帝王醉,直呼,大唐边漠有顾将,皇城内朝有白相,真乃天照大唐!
群臣附和,一时间,宴席上,恭贺声四起,书生坐于将军对面,只吃菜食,未曾碰酒。
待到夜幕降临,宴席散去,将军已是醉不起身,书生复坐于他身旁,见他眼眸迷离,早已不省人事。
夜空,月明星稀,积雪未融,纷扬的白雪,落在将军发顶,书生为他掸去,又解下自己的墨色大髦,为将军披上。
“将军,如今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书生看着山河无垠,星辰壮阔,心中壮志渐浓。
六载年华,付之长安,当初朱雀大街那一声誓言,已经实现。
“将军,这盛世,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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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年后,大唐边境,陆续有胡人来犯,将军受了旨意,还未来的及赴上书生的宴请,便又一身戎装,率领千军万马,直奔战场而去。
书生立于城门之上,墨发飞扬,对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嘶声喊道。
“将军此行,定要平安,吾自皇城,待将军凯旋!”
奈何风雪渐大,将军回头,只望见朱红城门,却未能望见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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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军走后,城中便传来噩耗。
书生举荐之人,竟收受贿赂,被人当场揭发,人赃俱获。
帝王震怒,那被举荐的学生,正跪于大殿之上。
学生早已吓得面色全无,见了书生,连忙跪爬过去,声声哀求。
“老师……老师您一定要救我……老师,是您举荐的我,老师救救我……”
他原本是翰林书院的学生,书生见他雄心壮志,难以施展,便特意举荐他,做了礼部尚书。
谁曾想,他却与那群贪官,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书生跪下,并未理会学生,只是面色渐沉,请天子秉公处置。
天子一声令下,将他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谁知那学生被侍卫拖下去时,竟然怒目而视,打算鱼死网破。
“我被处死,你以为你还能藏多久!当今大唐,岂有高官不贪之理!”
大殿上,迅速有大臣站出,直言此事定与书生脱不了干系。
更有人言,书生才是贪官,不过是事情败露,找了学生顶罪。
方才学生那番话,俨然已成了帝王心头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人。
就这般,书生未辩驳一言,便被剥削官职,打入大牢,关在学生旁侧。
那学生见书生冷然目光,终究是怕了,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老师……我是受了贿赂,不过我是被冤枉的!他们合起伙来害我!”
书生靠墙,闭目不言。
“老师……我错了……他们说,只要我受了贿赂,在大殿上陷害老师,便可一生荣华,前程无忧,老师……我对不住您。”
学生依旧在一旁哭诉,天牢阴寒,书生裹紧那件墨色大髦,却觉得人心比这冬雪,还要冷上三分。
此刻,脑海中又浮现将军的话,书生无奈的笑,有些凄凉。
这世道,果真人心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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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
此事传到边界之时,俨然已经过了半载,将军正在帐中歇息,准备第二日班师回朝。
听闻此事,便从榻上一跃而起,拉过自己的战马,连夜回了长安。
战马疲软,昏倒在长安城外,将军来不及多看,只叫副将留下,独自奔进皇城。
大殿上,将军铠甲还未来得及卸下,便跪下替书生求情。
“陛下,如今大唐日渐繁盛,白相博学多才,谋略颇深,是天赐我大唐之贤才,还望陛下三思。”
大殿上泱泱众臣,竟无人站出,替书生说话。
这数载年岁,书生本就贤良忠厚,年轻气盛,不受贿赂,因此得罪了不少高官。
“陛下,将军此言诧异,白相举荐自己学生,收受贿赂,本就是举贤不当,蚕食大唐根基,此乃罪一;自己学生犯罪,身为老师育人不淑,此乃罪二;知情不报,此乃罪三。”
站出的大臣,一字一句,状列书生三大罪名,条条致命。
看着大殿之上,群臣缄默,将军觉得甚是心寒。
“敢问诸位有谁敢站出,让陛下彻查此事!”
将军起身,环视四周,霸气威武。
“此刻边境战事不断,不为我大唐出谋划策,整日尔虞我诈,栽赃陷害!这是想让我大唐内忧外患!尔等究竟是何居心!”
天子大怒,拍案而起。
“放肆!”
群臣何时见过此等局面,个个面露畏惧,不敢妄言。
“朕的臣子,何时轮到顾将军管教!”
将军此番才冷静,自己方才却是冲动。
“陛下恕罪,臣也是肺腑之言,如今我大唐边界未平,内朝更不能在此时动乱。若是白相问斩,怕是天下民心,难以平定。”
见天子龙颜渐稳,这才有中立的老臣站出来说话。
“陛下,白相为我大唐操劳多年,功劳更是数不胜数,还望陛下三思。”
“还望陛下三思。”
风向一变,皆察觉到陛下也是不舍,这才一齐出列,替白相求情。
圣旨下,白相死罪免,官复原职,罚俸禄三年。
当初承诺只要白相进狱,便救学生出来,纵享荣华的幕后黑手,已然消失朝堂,不见踪影。
白相出狱那日,学生早已目无神彩,瘫坐在大牢一端,不敢看白相的眼。
出狱后,复见光明,在夕阳垂落之际,金光普照,但见将军伫立门前,神采奕奕。
“白兄,本将来晚,害你受苦了。”
时隔半载,书生终是漏出笑容,迎着容光,山河万里瞬间失色。
“多谢将军。”
秋风萧瑟,书生身影单薄。
将军解下还未褪下的披风,为书生披上。
夕阳欲颓,将二人影子拉长,直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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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
边境又有胡人来犯,将军主动请缨,守卫边疆。
这次书生来的更早,在军队还未出发之前,便着一身深蓝衣袍,奔向将军。
“将军……此番前去,定要平安归来。”
书生望着马上的将军,还有些气喘。将军弯腰,眉眼舒展,唯有对白相,平时的冷气,才消散几分。
“承白兄吉言,此番定血洗胡人,战胜而归!”
书生笑,春风十里,皆比不上公子半分。
“待将军归来,白某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甚好!届时,白兄可莫要不舍府上好酒。”
书生眸中带光,满是憧憬。
“只要将军喜欢,白某自愿双手奉上。”
将军看着书生白皙的脸庞,消瘦的腰身,喉结滚动。
“望白兄,届时,莫要食言。”
说罢,春风起,战鼓擂,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出了长安。
书生立于城门之上,望着远方,直到军队融入边界,再也不见。
初春刚过,书生坐于院落,品着清茶,一日复一日,待将军归。
微风拂面,青山绿水,大唐愈发繁荣昌盛,天下一片祥瑞之态。
宫中传言,说是边界有了消息。
书生心中雀跃,欣喜若狂奔向朱雀门,举目遥望尽头,想要在将军出现之时,一眼就能望见。
大街之上,人影嘈杂。
可今日,街上人声鼎沸,却不同往日,声声咒骂,不堪入耳。
书生前往打听,才知昨日将军战败,做了胡人俘虏,今日是副将率领千军归来。
一夜之间,将军形象一落千丈,百姓流传,他不再是大唐战神,他是胆小如鼠的败将。
更甚有百姓大肆辱骂,不知人群中谁先出口,扬言砸了将军府,于是一干众人,便手拿农具,朝着将军府而去。
书生挡在将军府门前,拦住百姓,义愤填膺。
“他曾血洒疆场!护你们周全!可如今,他生死未卜!你们又在做什么!“
方才躁动的百姓听闻,沉默片刻,便有人出头。
“他现在是帝敌国俘虏,我国耻辱!他就该死在边疆!免得回朝,玷污我国疆土!”
“说的对!我泱泱大国,何需一个败将来守护!“
不知是谁,从侧墙翻进府邸,打开正厅大门,惊呼。
“大家看啊!这将军府内全是古董字画!定是昔日搜刮的民脂民膏!“
“呸,枉我大唐养他多年,竟然干这种勾当!”
“大家跟我砸了将军府!我盛世大唐不容败将!”
一群百姓红了双眼,将书生推搡开来,涌进将军府,砸了牌匾,毁了大门。
嘶吼声,打砸声混为一团,萦绕在将军府上空。
将军的房门被推开,入眼一派清平,唯有那榻上挂一副字画,略有价值。
为首之人,朝榻上,啐了口唾沫,蛮横的将字画扯下,撕为两半。
所有人满目猩红愤恨,只有书生盯着字画,红了眼眶。
“住手!!!!“
书生盯着地上早已面目全非的画,这塌上垂挂的,竟是当年中榜之日,送与将军的字画。
书生在纷乱之中,艰难的将字画捡起,拥在怀中。
这才发现,自己的题字旁,还有一行小字,遒劲有力。
“吾生有三愿:一愿长安定,二愿天下平,三愿白兄识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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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日,前线探子来报,将军自刎沙场,尸骨不全,被属下送回。
运送尸骨的车队,在途中,被百姓唾骂,不知是谁先动了手,马车被人放了火,将军尸骨烧的荡然无存。
大雨落下,狠狠砸向残败的将军府,四处之景,一片萧条。
长安今日,却热闹非凡。
天子亲封副将为大唐将军,自此,又一位将军身骑战马,自长安街头,一身戎装。
世人皆言,白相疯魔,终日抱着残缺的字画,坐于将军府门前,逢人就言,将军是被陷害。
倘若有闲人,觉得趣味,便会回他两句,逗他,陷害将军的是何人?
白相便抱紧字画,不再言语。
自此,曾大唐荣耀,文相武将,一死一疯魔,沦为街市笑谈。
这日,宫中传闻,陛下已亲封新任辅相,并将将军府重新修葺,赐与新将军。
书生抱着字画,转身进入将军府,步伐蹒跚。
将军一生戎马,到头来,却落得一世骂名。
太平本是将军建,不许将军见太平。
书生终是用尽力气,跪于塌前,泣不成声,上面将军的气息,早已不复存在。
“看看你拼尽一生,也要守卫的百姓……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看看……将军……”
“将军……你等等我。”
夜幕降临,春风拂过将军府,见府邸深处火光起。
公子抱着字画步入房中,再未回头。
将军,如今,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将军,这太平盛世,终是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