郿坞案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6章 洛瑶

幽兰苑是个与明月逐人居相同概念的地名,亦是宇文氏众人聚居地。

宇文世家家风清雅,走的是端正雅静低调路线。

苑里中堂地段有一排偏房,偏房斜对面便是正堂,而与偏房遥相呼应的另一座房子似乎有些年头无人居住了。

虽是无人居住,但周遭也打整得还算妥当,干净的台阶两旁种着成片的芍药,与之相衬的不是牡丹而是洁白的带刺玫瑰,红白相称,透着诡异的凄凉。

宗主宇文舒缓缓推开门扉,屋里没有半点潮气与灰尘,因为仆人每天都会来打扫。

房子很宽敞,宇文舒踱步着来到一间小卧室,抬手拾起桌上半只用竹条编织的蜻蜓,竹蜻蜓歪歪扭扭的,才织到一半,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脚。

“唉——”宇文舒沉沉的叹息着。

“吱呀”一声,未及掩上的门扉在他这声长长的叹息中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些。

这间房子不算什么禁地,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除了打扫卫生的丫鬟,剩下的大概只有宗主本人或其夫人了。

宇文舒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不在大堂也不在书房,我猜你肯定在这儿。”洛瑶温声细语说着,缓缓走近。

洛瑶是宇文家的女主人,宇文舒的正夫人,但不是原配。

洛瑶性格温和恬淡,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哪怕如今临近迟暮之年,光那背影就还能看出个玲珑出来。

生活千百种,与洛瑶这样的女子过日子那叫享受,与一般的女子过日子,便只能叫生活,运气背点的话,摊上个矫情刁钻的女人,那简直不叫日子。

然饶是洛瑶这样美人儿十几年如一日的陪在身边,宇文舒这日子仍是不怎么享受。

宇文舒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着宇文氏这一大世家的名号于玄门一角处安稳度日,可他早年却亏欠了那么一两个人……或者是三个人。

比如这间房子原先的主人——钟离曼殊,那是她的结发妻子,后来她把五岁的儿子带走了,而此时手心里这半只蜻蜓,便是当年那小男孩儿编着玩儿的。

“嗯,洛瑶。”宇文舒转身,单手环住她,“什么事?”

“阿辕回来了。”她伸手按住他的眉心,意图揉平那个“川”字。

“呵,我猜那小子不是给阿笙拖后腿了就是给我们宇文家丢脸了。”

“并没有,看你,阿辕也不是小孩子了,只是他们这次出去……”洛瑶顿了顿,接着道,“阿笙不爱说话,我听阿辕说那陶氏众人死于‘离魂’。”

洛瑶也是听说宇文氏祖上有人修过“离魂”一术,作为宇文氏主母,宇文家半壁江山,她多多少少存了些忧思,才会与他说这些。

宇文舒先前和颜悦色的脸骤然一凝,关于陶氏之死他不仅仅是略有耳闻,还知之甚多。因为近两年来关于死于“离魂”之术之人的案列逐渐上升,他其实一直在密切关注着。

宇文舒捏着那半成品竹条幽幽道:“也许是我错了,那会儿做的错事还真不少啊!”

他这话说得不着边际,洛瑶听得莫名其妙。

宇文舒接着道:“当年要不是我妇人之仁不忍杀她,如今也不会养虎为患。”

洛瑶顿时明白他在说谁了:“是那个小银狐吗?”

宇文舒点头道:“银狐与我们宇文家有很亲的血统,可是她生来元丹有恙,与先祖丁文狸如出一辙,几百年了没出现过的元丹异化,居然在她身上出现了。她爹娘死得早,不知从哪学来一身旁门左道,我实在不敢认她让她归宗认祖,也不忍了解她性命。后来……”

后来刚好赶上星城钟离家被灭,钟离曼殊看透了她那坎坷丛生又不得善终的感情路,绝望透顶,带着五岁的儿子离开宇文家,给他换了名跟她姓钟离,名眛殇。

时年上官家新任女宗主上官妍与她仿若仇深似海,左右不能饶恕她,钟离曼殊不敌,死在上官妍的赤尾下,流萤悄悄带着五岁的孩子四处躲藏。

而这个时候,宇文舒手底下难以安放的银狐似乎有了安排。

银狐是宇文舒嫡系三叔的女儿,三叔自打娘胎出生就是个病秧子,银狐才出生不久他便病死了,三叔母是个痴情女子,自此郁郁寡欢了两年不到便也驾鹤西去了,留下刚会走小碎步的小女娃。

那时的宇文舒也才十几岁还没承接宗主之位,老宗主知晓自己那短命三弟生的女儿居然是个元丹异化的怪胎,毫无人性的把她送走了。

约莫快十年后,宇文舒坐上了宗主之位,当年那个小女孩居然阴差阳错的回来了,身上处处透着邪气,也不知是跟什么人学了些什么旁门左道。

“银狐”便是她为自己取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她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她也从不跟任何人提这过往。

钟离曼殊带走的孩子始终是宇文家的骨血,宇文舒又不好明目张胆的派人跟踪或明抢,便把当年十一岁的银狐支使到那孩子身边去,时刻保护他的安危。

至于怎样不动声色又天经地义的接近他,银狐有的是办法,她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其脑子与武功绝对是一流的。

保护那小崽子,到还不算什么高难度的任务。

只是没想到,上官妍做得有点太绝,杀了钟离曼殊还不算,连她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愣是把他抓回江陵白帝矶放雪。

银狐没办法,她再怎么神乎其神,终究只是个孩子,终究能力有限,小男孩入了上官妍的罗网,她根本近不了身。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机缘巧合”的来到流萤身边,明面上是流萤的侍女,暗里却一直在帮钟离眛殇做事。

说完一串长篇大论,宇文舒好像反射弧过长似的才想起他那英年早逝的血脉,很显然那个任务,银狐这死丫头根本没有完成也不可能完成了,她甚至是加速了钟离眛殇死亡的罪魁祸首,又或者她一直以钟离眛殇做掩护,做着自己的事,干着“互惠共赢”的勾当。

钟离眛殇以活人炼尸,其中不乏她的手笔,没有她的“帮助”,钟离眛殇哪那么大能力养一窝数量庞大的活尸干尸?即便他有异血,况且钟离眛殇的异血还是属于野路子那种——不够纯。

所以银狐到底背着所有人干了多少伤天害理啊事?没人知道,只是如今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同时她也暴露了自己。

宇文舒瞅着那外形滑稽的半成品,眼里泛起水雾。如果当年留住她,留住那个小孩儿,也许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自从与那个喜欢带白面纱的姑娘错过后,便陷入了一个又一个错误,他这一生唯一做对了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取了洛瑶这么个贤妻良母吧!

洛瑶从不问过往,尤其是宇文舒的过往,又是朵解语花,她善解人意的一面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她像那个戴白面纱的女孩,却又比那女孩内敛如水,温婉如莲,平静无波,是段温柔乡。

即便后来宇文舒也知道当年那个戴白面纱的女孩是谁了,他也不曾后悔些什么,他好像释怀了,只是一直不敢面对她嚣张跋扈又独断专残的一面。

不能确定究竟怎样的选择才叫对,什么样的缘分才是缘分,确切的答案不见得对,对的不见得就是答案,也许跟着时间走,所谓细水长流,舒心、事宜、得体那便是对了。

无疑,此生,洛瑶便是对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