郿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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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私交

气氛有些沉闷,冷笑坐在床沿上修长的手指拿了块帕子,兀自低头擦拭着泣血剑锃亮的刀锋,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眼上眉梢处尽是清冷之色,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上仙人。没了辰光的照耀,侧脸依旧如刀削般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煞是好看。

殷无忌单手杵着脑袋,半躺着看他,嘴角不经意间浮现一抹笑意,鬼使神差道:“冷兄,你侧脸真好看。”

冷笑擦剑的手指略微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道:“你也不差。”

“哦,是吗?”殷无忌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感觉不出什么,四处瞅瞅,冷笑的房中竟没有一面铜镜,又施施然的放下手。不知为何,心中顿生一阵窃喜。

冷笑出言提醒道:“你伤得不轻,不要乱动,这些日子就留在凤凰台吧!”言罢,起身出门。

“冷兄!”殷无忌唤道,“都说你这人冷傲孤高,半点不近人情,我看却未必呢!”

“哦?”冷笑在门边停住脚步,“那你怎么看?”

殷无忌枕着脑袋,悠闲道:“冷兄此人,外冷内热,古道热肠,清冷如傲雪之梅,是君子。”

冷笑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不言语,走出房门,却被观察细致入微的殷无忌捕捉到那一丝神色。

殷无忌心中暗叹:“他笑了?不会吧!哈哈哈……”

冷笑此人,素来不苟言笑,那张刀削般的脸往人群中一站,本是炎炎夏日、烈日当头,也会在瞬间变成数九寒天,令周围的人瑟瑟发抖。

他不是不常笑,他是从来不笑,他惜字如金,不常说话,但每说一句,都带三分讥讽,七分不屑,与肖刑风如出一辙。当然,这是针对外人,虽然殷无忌于他而言也算外人,但显然他没当他是外人,这倒是个奇迹。

玄门众家小辈不与他结交,也不敢与他结交,他更是不屑与任何人为伍,他自小爹不疼,无娘爱,无兄弟姐妹,早就习惯了与孤独为伍,与黑暗相伴。直到八岁那年,六岁的殷无忌,天真无邪的一句话,让他知道,他原来还是渴望一份温存。

冯莒走来,道:“少宗主,盟主送来的信,您过目。”

盟主送来的信,冯莒不先呈给宗主冷霜华,反先呈与少宗主,冷笑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淡淡接过信,撑开来看。

冷霜华是个不管事的主,整日里以酒为乐,醉了便耍酒疯,清醒后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下一盘永远也下不完的棋,亦或是在后院花园里练剑,一练就是一整天,非得把花草树木切成碎渣子不可。花奴每早去看都要感伤好一阵子,叹道:“宗主大人真是辣手摧花第一人。”

如此疯癫混乱毫无规律可言的生活,冷霜华一过就是十三年。冷笑五岁起就在冯莒的保驾护航下独挑冷家大梁,各种事务逐渐移交到冷笑手中。如今十八岁的冷笑,明上只是冷家小公子,未来的冷家家主,可实际上,他现在就是冷家家主了,差的只是一个继承仪式。

看完信,冷笑抬头道:“把信交给父亲,他自有定夺。”

冷笑深邃的眼眸忽明忽暗,信是皇甫仁平写的,上面说:十三年前殷家逃脱的小公子果然没有死,就藏匿在江家,且擅闯上官家密室,诬陷上官家偷学鬼道,擅养尸群,宗主上官妍觉至惶恐至极,遂请盟主做主,还上官家一个清白。

上官妍传信于盟主后,皇甫仁平又书信一封送往凤凰台,邀冷宗主共商“锄草”一事,事关夷陵江家,得慎重处理。

冷笑清楚这信,盟主只送给冷家,其他家并没有送去,这些年父亲与皇甫家似乎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接触。比如,十七岁便死去的哥哥冷凤凰,如今就躺在皇甫家的祠堂里。

这是他一直弄不懂的事,自家祠堂里怎么会放着别家人的尸体?这太奇怪了,可他不敢问,也不想问。这些年,父亲一直不待见他,除了因为他不是心仪之人所出之外,还因为他心中一直放不下冷凤凰。

一想到这,冷笑就阴郁半天,心底翻江倒海,凭什么呀!我也是你儿子,凭什么你眼里就只有冷凤凰?我哪一点比他差?

事实上,冷笑确实一点不比冷凤凰差,十七岁的冷笑于剑术和修为上比之冷凤凰,只高不低,泣血剑仿佛更适合他。

冷笑开始怀疑父亲很早就与盟主有私交,是从皇甫云朝开始的。

若不是皇甫仁平的侄子皇甫云朝百般讨好他,冷笑又怎知父亲与皇甫家竟是藏着猫腻。皇甫云朝此人乖张暴戾,能矮下身子讨好自己定是受了伯父之意,而自己能被讨好,也定是沾了父亲的光。

可他们私交之下,到底做了些什么呢?冷笑毫不知情,只知这个当了十年盟主的皇甫仁平一直很亲和,也一直很尊重他这个还不是家主的小公子。

冯莒接过信,说了句题外话,道:“少宗主如今修为精进至此,早已令众家小辈望尘莫及,何必每夜还要上断魂岭呢?多危险。”

冷笑道:“冯叔觉得我真是去猎取鬼魂了?”

“哦?那是……”

“鬼面蛇身兽这种物种适合仙佛两道修士修行,这物种也不是近来才有的,鹧鸪山断魂岭早在几百年前就出现过,只是近来特别多。可没过多久,断魂岭的鬼面蛇身兽却消失了一半之多,很明显有人在夜间出猎,可试问玄门众家有几人敢在夜间上断魂岭?”

冯莒神色凝重,道:“少宗主的意思是……有玄门之外的高人夜上断魂岭?”

“嗯。”冷笑点头,“我见过他,此人身形诡异,修为路数与众不同,我跟了他好几夜竟几次跟丢,恐是个麻烦!”

冯莒皱眉:“竟有少宗主追不上的人,莫不是修的魔道?”

冷笑沉默,不言语,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冯莒又道:“不会就是那消失十三年的殷小公子吧!殷家……”

“也许吧!”冷笑打断他,看向自己的房门,他深知那殷小公子此刻就躺在自己房中,他想保护他,故意将那人说成是殷家那条漏网之鱼。让众人迎着错误的方向而去,能揪出那身形诡异之人不说,还能保殷无忌一刻安宁。

龙焱和楚子明几乎跑遍了整个鹧鸪山,就是没看到殷无忌的影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鹧鸪山中心地带有不少血迹,楚子明猜测他可能被什么巨兽吞食了。

随后,他又摇摇头,这想法太撩草了,殷无忌那样修为强悍之人怎么可能会被吞食?再说辟邪剑是何种神兵利器啊!哪只不长眼的妖兽敢吞食它,那还不得穿肠烂肚。

离开朝歌,格桑与江荼羽二人分道扬镳。格桑继续云游四海,观山赏景,顺便追查钟离昧殇的下落。腰间一壶逍遥游,手中一把骨折扇,以风为马,潇洒不羁。

江荼羽二人则是乖乖回家了,江荼羽再不回去的话,卫竹姚可能会疯;楚子月再不回去的话,楚青山可能会禁他足。

出来的四人有三人顺利到家,只剩一个殷无忌下落不明,这可急坏了江晚之,连带卫竹姚也唉声叹气道:“这倒霉孩子,素日里很是乖巧稳重的,怎么放出去历练一番,把自己给弄丢了呢?”

于是夫妇俩指着江荼羽鼻子道:“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

江荼羽垂头丧气,殷无忌失踪了,他更担心,根据楚子明的说法来看,上官家已经知道殷无忌的身份了,现在只能祈祷上官妍那蛇蝎女人不要将这事抖出来。

凤凰台。

冷霜华看过信后,喃喃道:“这事也要与我商讨?殷家余孽杀了便是,江家到底多大面子,窝藏余孽,他还敢抬杠不成?”

冯莒道:“可是要书信一封,送往火树银花台?”

冷霜华摆摆手,道:“我要亲自去一趟火树银花台,很久没有见凤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