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长须知

1990年2月10日 星期六 雨

今天开始，我正式学钢琴啦！

我们提早吃了晚饭。妈把她昨天特地到花鸟市场上买来的一棵小橡皮树，用红纸把盆包了，一起带上。可它太不起眼了，才一片嫩叶而已。我嫌它太小，送不出手。妈咕哝着说我是傻瓜。

到陈教授家时，已是7点钟了。

爸爸把自己作的一幅画送给他作为见面礼。当他知道爸爸在美术学校教书时，非常高兴，他说，最好的礼品，就是自己精神的劳动。接着又从书柜里拿出一张他自己灌的CD唱片作为回赠。

当爸爸问他怎样上课的时候，陈老师说，教那些年幼的孩子，其实每次半小时就够了，时间再长了小孩也坐不住，但如果条件许可的话，最好是在最初的半年一年里，能够一个星期来两次，以免学的姿势走样。

“不过，你们的青青呢，”他打量了我一眼，接着说，“已经懂事了，星期来一次也就够了。”

陈先生教了我基本的手势和怎样识谱之后，就说要替爸爸妈妈洗脑筋。他让我到他家的客厅去陪陈师母看电视。我不知道他们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

（后来回去的路上，妈妈说他真是正人君子，还要礼尚往来。爸爸说，这个有送必回，就是暗示你们，“请你们逢年过节不要再送什么礼了！”我说，陈老师不是说，最好的礼物是自己的精神劳动吗？以后教师节，我就好好弹一首曲子给他听，他一定会高兴的！）

【注释】

陈教授对青青爸爸妈妈说的话是：

对儿童进行钢琴教学是由教师——家长——学生三个环节构成的。现代心理学告诉我们，二至七岁的儿童一般是没有什么自我意识的，大多不可能从理性上明白自己学琴的目的，也不大会在练习中对自己提出目标，找出办法。因此，家长在其中就起了传达、督促的作用。

由于东方人对子女的前途历来有较高的期望值，又有强烈的参与教学的意识，因此，能否做一个好家长，恐怕是直接影响到你的孩子能否顺利入门的关键。

家长是多种多样的：

有的是为圆自己的音乐梦而让子女学琴作补偿的。这样的家长常常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也是个天才；

有的家长一手包办，恨不得替孩子练琴。替孩子数拍子不算，孩子读谱的时候还要抢在前把音名报出；

有的家长则放任自由，甚至姑息他们的懒惰，一点小事就请假不来上课；

有的家长坚信勤能补拙，孩子多弹总是好的，日夜不停地加以精神上的鞭笞，（甚至是肉体上的！）直到孩子们彻底的厌恶为止；

……

还可以举出很多种类。

很难改变家长们的思维定势和心理习惯。倘若读者愿意对号入座，那是最好的事，说明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当然，也许你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做得很适度的，并不至于到了像以上列举的情况，那就更好。

不管怎样吧，有些细节还是可以注意的：

1.首先要有“滚钉板”的精神！

请把你在电影里看到我们演员在弹琴时的那种装模作样的潇洒状，全部从脑子里抹去！培养孩子学琴是件很苦的事。且不说要风里来雨里去地送他去学琴，这比起日后你们一家子为此奔忙，就算不上什么了。

2.最好的办法是和孩子一起开始学琴。

你会体验到他所面临的实际困难。你也能真正地听懂老师对孩子的要求，你也能对他进行有效的督促，而不是一般性的号召。

3.家长切忌在孩子面前说自己不懂音乐，学不好音乐等等的蠢话。

儿童都是崇拜自己父母的，如果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都不能学好的事，那么这件事必定是很艰巨的了！这就会给他们造成畏难情绪。

即便是你对音乐不太内行，这里教你一招，有几个问题问你的孩子总不会错的：手指举高了吗？分句对吗？休止符忘了吗？速度平均吗？等等。

4.性情在艺术教育中起着重要作用，应当保持你和孩子的愉快和兴趣。

在陪孩子练习的时候，一定要记往他的智力和你智力上的差距。（倘若你真能练琴的话，就会理解他的难处。）

要抑制自己的急躁情绪，并把这件事看成是对自己修身养性的新任务，是对自我的挑战。

打了孩子，哭闹一场，今天的练习就算完了。天天如此的话，就会使孩子产生憎厌的心理，到头来，你的艺术教育计划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那时你们辛苦积攒买来的琴就没用了，可能就会立刻冷静下来吧。

前面我们已经说起过，屈服将会怎样扭曲一个人的人格成长，这里就不必再重复了。

作曲家普罗科菲耶夫回忆他3岁的时候，母亲天天晚上开着门练琴，让呆在育儿室里的孩子听着贝多芬的奏鸣曲入睡，使他从小就把音乐作为一种最自然、最舒畅的心境接受史兰倩丝卡回忆她4岁学琴的时候，有位老师，每堂课后都会讲些希腊神话给她听，尽管这些故事和音乐未必有直接的关系，但却使小史兰倩丝卡盼望着上琴课，并把想象力和音乐联系在一起了。

5.很多人以为严要求就是板起面孔，贬低孩子的成就，有的人喜欢说：

“这个孩子就是贱，不能称赞他的，说他好，他要轻飘飘的！”

这是非常错误的想法。人是需要鼓励的，更何况是孩子。要培养孩子的信心，这会帮助他克服种种困难，因此，从今天起，就要养成一个口头禅：“聪明！”用它作为你指出他的缺点之前的发语词，甚至用这个字取代你辞典里诸如“笨蛋！”之类的种种词汇，就会使他愉快地接受你的教导。

6.在让孩子练习的时候，既不要“计时制”——他们会想各种理由，例如喝水拉屎的，以便拖延时间；也不要“计件制”，——这会使他们养成越弹越快，潦草收场的坏习惯。初学琴时，应该自始至终地陪在一旁，按老师的要求辅导他练习。

7.一次正确的弹奏是多方面的：音要弹对，节奏要准确，手的姿势不能走样，等等，年幼的孩子未必能一次就把所有的要求都做到，因此，不妨暂时眼开眼闭，逐次增加要求。在这过程中，与孩子一起回忆老师的要求，并让他找出自己的错处和不足，倘能这样做，就会让他尽早地学会用自己的耳朵评判音乐。等到孩子七八岁了，就可实行验收制。孩子认为要求做到了，经你的验收合格才算练习结束。

8.因为早期阶段很容易犯错，常常是在上课时都懂，而回家一练习，动作就走样了，因此要说服孩子，养成上课之后当天再练一阵的好习惯，以便回忆一下上课的内容和要求。

9.如果有可能，最好家长上课时记一下老师的要求。不要过早地用“我要培养他独立”之类的话推卸自己的责任。

不错，我们陪练的最终目的还是要让孩子养成良好的练琴方法并独自练琴。但是，如果你的孩子很幼小的话，最好先陪他练个三四年再说。

10.不要忘记，儿童的注意力最多只有二十分钟。

请不要忙着说你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他挺坐得住之类的话。如果你能测试一下自己在一件不十分有趣的活动中的注意力（甚至是忍耐力）究竟有多久，也许就会明白，与其说你的孩子有持久的注意力，不如说他有持久的忍耐力。而后者恐怕是没什么可值得夸耀的了，因为谁都知道长期的心理的压抑会有什么后果。

11.不要把一个已经是肯坐下来练琴的孩子的上课进展情况，与‘好’‘坏’的概念挂钩。倘若你的孩子学的是跳高，你就明白：并不因为他没有跳过一定的高度，就不好。应该用肯定他的进步和不够之处作总结，代替那也许根本就不应该在学习过程中引进的、原本属于品德评定的这两个字。

12.不要把老师是否给新功课看成是有否进步的标志。记住，新的功课是学生自己练习出来的。经过老师教导后的、让学生再去复习的“旧”功课，才是学得技术的重要途径。许多家长把复习功课叫“炒冷饭”，给儿童投下喜新厌旧的阴影。更有的家长认为复习功课是浪费他的学费，这就更错误了。笔者曾有个每次都独自来上课的小学生，如果不给新功课便愁容满面，因为，“炒冷饭爸爸要打我的。”这就使得做教师的太为难了。

13.若是真的想培养孩子对音乐的爱好，首先就得让他明白你们对他学琴这件事的重视。这不是要你说些你化了多少学费让他学琴之类的话，而是要表现出对他的精神劳动的尊重。同处一室，要保持安静。

1990年2月11日 星期日 晴

上午没事，我在看书，爸爸对我说：

“青青，你有这样好的老师教，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呀！要知道，假如你不努力，老师并不会永远教你的。”

“那怎么样才算是珍惜了呢？”

“记住老师的每一句话，照着做。”

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每次上课回来，把老师的每句话都记下来。这样既便于复习，又能锻炼我的写作能力。

爸爸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你不是想当个作家吗？”（那是有一次做作文《我的理想》时我写的，因为老师一直说我作文不错。）“这样的练习一定会有好处的。”

为了鼓励我，他说：

“写不来的字，注拼音；听不明白的话，我们帮你记。”

【注释】

在我们这里，望子成龙的家长一般都替孩子记笔记。

一位家长是这样记的：

90—2/11

音阶练习：C大调，每分钟60

要求：音量均匀，勿使大指太响。潜行时大指可稍稍提高一些。

方法：用腕跳，指跳，连奏练习。

左右手分开练。

视谱练习：《苏联教材》第60～70首

目的：并不要求熟练，但眼与手的配合反应快。

要求：各种记号无一疏漏。

……

练习曲：复习第三首。

要求：整个速度可加快些。由慢练起，逐日加速。

第15小节的右手，变节奏练。

35小节，手腕动作！

第三指的第三关节，不要瘪！

巴赫：小步舞曲第五首

左手断音音色饱满，清楚。

注意表情记号！分声部练。

从这个记录里，我们也可一瞥一个称职的教师是怎样的：每一条功课都应有明确的要求，有具体的练习方法指示，同时还提醒可能发生的问题。而学生也全都记了下来，说明是理解了。（至少家长知道老师的要求了。）有了这样的记录，日后也可作为资料，看看学过什么曲子，又用了哪些方法克服困难的。

克拉拉·舒曼^※的父亲维克，督促年幼的克拉拉每天写音乐日记，这个习惯她恪守了一生。这些日记对她的成长有着极大的帮助。现在青青在记她的学琴日记了，不知道这是音乐史上的第几位呢？

※详见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