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幕间
好暗。
在医院这里,不把灯点亮的话真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贝利格伦特和伊勒赛尔倒是适应得特别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或许这也是种族天赋吧?
护士拿了油灯过来,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又回到诺轮的病房里忙碌了。
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虽然伊勒赛尔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要帮忙解除那个不明诅咒,然而却完全没有任何成果。诺轮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流逝。贝尔这边说是“只要找到凶手说不定就有办法了”,不过现在也没有任何线索。
所幸伊勒赛尔先一步在医院外设置好了简易结界,所以这里并没有被那条龙波及到,不过他并没有自信能这样一直撑下去——狂暴的魔力在翻涌,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突破这脆弱的壁把这里也摧毁。
二人并排倚在昏暗的走廊里,望着那灰白的墙发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贝尔想到了什么,看了那已经对现状有些失去耐心的伊勒赛尔一眼,唐突开口: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呢。”
“是啊,不过还是不太一样,”伊勒赛尔把自己的帽檐又拉低了几分,抱着法杖蹲坐在地上,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都格外冷淡地回应:
“所以我可不想去下面送死,你要去的话,你自己去。”
“嘛,我不是说这个事情啦。”看到朋友这种意料之中的反应,苦笑道:“毕竟他(赫麦尔)给我们的指示也是在这里保护诺轮并随机应变。”
又一轮的沉默。空气中只剩下摆钟的滴答声和病房内护士忙前忙后的声音。
“其实我很羡慕(真龙)王国的人,还有抗议的机会。虽然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因为那条龙四散而逃了。”
龙的咆哮声。医院大楼在颤抖,和这土(王)地(国)一起摇摇欲坠。令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病房内药剂的刺鼻味道很快就被这一瞬间弥漫开的血的香气抢先一步占领了大脑。大抵是又有人受伤、或是死去了。
就如他们阔别已久、如今已经变得有几分陌生的故乡一样,毫无疑问这里也会马上变成屠场。
就如过去的他们一样,面对魔王依旧无能为力。
虽然二人都想过试图去做些什么,但是印刻在灵魂上的、对绝对力量的压制带来的恐惧令他们不约而同地停在原地。
那些贵族议员或许说的没错,这些举起反旗的平民遭到了打击,过不了多久就会四散而逃。
——结果(我们)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毫无长进啊。
仰头望着那烙上时间印迹、有些许发黄的昏暗的天花板,在内心如此自嘲。
护士已经换好了药,推着推车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和二人简单聊了两句诺轮的情况就离开了。
这里是只有上层人才能来的某个贵族的私人医院,所以也并没有受伤的平民进来求救。医院里安静得可怕,就连外面的惨叫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门扉把他们巧妙且近乎永远地隔开了。
当然,假设诺轮还醒着,她一定会要求打开大门、主张把那些被卷进这突发事件的人们带到医院里救治的:
然而她依旧在床上安静地躺着,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
或许是有谢利的好运加成,三人组意外格外顺利地来到了神殿这边。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寻求庇护的平民和被祭典吸引来的旅客。
被卷入突发事件的外地人不得不跟着人流来到了这里——当然也不乏倒霉的可怜人失去了亲人。有不少人压抑太久没处发泄,只得对这些近乎完全不明状况的神职人员们举起拳头。
“呜哇……还真是热闹啊。”
萨缪尔被眼前这景象惊得说不出话:因亲朋离世哭嚎的、跪下拉着神职人员衣袖诉苦的……绝望的、麻木的,暴怒的、劝和的……各式各样的人聚集于此地,甚至可以说这里就是生物情感的熔炉。她把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两位年轻人带到角落,尽可能避免引火上身。
所幸骑士团的人一直在维持秩序,不然可能真的会爆发流血事件。那些被拦住的暴徒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的诅咒全讲了出来,不过也仅仅是动动嘴皮子。
“骑士团……?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应该是去靠近市中心那边……”
有无数人如谢利发出这样的疑问。安格斯内也不止一次以“等待上级指示,不能擅自做决定”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毕竟“我不想死”这种话,对于他们骑士团的人来说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这里有霍尔莫兹德设下的结界,理论上来讲是绝对安全的。
骂战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主教终于按耐不住出面来安抚众人的情绪:然而很可惜,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这个老人的话。
那位龙族青年失魂落魄地在墙角缩成一团,因为遭受打击已近乎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好像在自言自语什么,但是内容太过支离破碎,也听不进任何话,萨缪尔根本没办法安慰他。
不安在蔓延。就算那条龙的攻势暂时没有波及到神殿,过不了多久也会因人心溃散而毁灭。
有教徒拿出了食物和水分发,还准备了基本的药品——但显然这些东西没办法压住人们心中的怨气和怒火。不过骑士团的人在附近围成一圈,这些人不敢对这些教徒做什么,甚至终于安静了几分,尤其是那个差点把拳头朝着主教揍过去的外乡年轻人:他刚刚被一位骑士狠狠地教训了。
带领教徒队伍的是一位身穿一身白色长袍、额前戴着水晶挂饰的龙族少女。她对主教低声说了什么,主教摇了摇头,叹着气离开了。
那位少女走到人群前方,尽可能地提高音量:“希望各位能听我说一些话!”
有刚才教徒们付出真心的招待,外加在骑士们的威压之下,人群终于停止争吵,把视线落到了这位少女身上。
“虽然这是格外绝望的状况,但是王国能从神代起就延续至今,也经历过比这更为可怖的灾难,希望诸君能够相信我们能够和以前一样渡过危机……相信国王陛下、相信在我等主神霍尔莫兹德庇佑之下的这个国家吧!”
——短暂的寂静。
“那这些骑士为什么不去把怪物处理了,而是在这里做缩头乌龟!”
这样质疑的声音一旦响起,就会如同海浪一般把人淹没——
“请安静一点!”
“这里还是由我来说明吧,”一直保持沉默的安格斯内终于站出来,下定决心要去做些什么——或者与同僚们相比格外羸弱的他也只能做到这件事,即如往常一样,担起骑士团的门(花)面(瓶):
“因为我们收到了这里的求助。有人来报告说这里遭遇了袭击,所以才——”
“袭击……?但是……这里并没有发生这种事,而且我也不记得有我们的人出去……毕竟我作为主祭,在这种特殊事态之下,是不可能不清楚人员流动的吧?”
“你、你说什么?”
那位少女、即霍尔莫兹德教主祭的话如同天雷一般。安格斯内的大脑仿佛爆开了似的嗡嗡响,只感觉天旋地转,愣在原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