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干为敬吹一瓶
夕阳斜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燥热散去的街角,三五好友临时起意,拐进了一家门口架着烧烤摊、盆里堆着田螺小龙虾的小店。领到工资的小哥一边和好友推搡着进屋,一边嘴里跟老板吆喝着:
“李哥,两盘麻小、50串肉筋、5串大腰子、两盘烤韭菜!”
“好嘞您呐!”
“再搬上两箱冰爽,要最冰的!”
于是,一场标准的朋友小聚开始上演:一手拿着大腰子串、一手把火红的小龙虾往嘴边送,嘴里还高谈阔论着云谲波诡的国际政治格局。哎呦呵,一不小心吃到辣椒,于是往杯子里倒满啤酒,还未等啤酒的气泡爆裂,便一口气“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如果赶上聊得正欢,或真情流露,或浩气慨然,或愁思袭来,便抓起瓶子,“哐当”的干杯声几乎将玻璃瓶碰裂,一口闷完!
这形成了一个很有中国特色的啤酒术语:吹一瓶。
也许以上场景跟本书要讨论的所谓阳春白雪的啤酒文化显得格格不入,可这的确是每天在中国各地上演的一幕。存在即是合理,这种情景本身也已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它曾经在或悲或喜、或痛或爱的场合,将啤酒中酒精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让人的情绪随着酒精的下肚而得到释放。
作为香江四大才子之一的美食家蔡澜,自然少不了喝啤酒的体验。他曾经在描述日本之旅时说过“一到傍晚,年轻的男男女女汇集在此,每个人手上都有半公斤或一公斤的大玻璃酒杯,盛着澄黄发出泡沫的啤酒,大饮特饮”,一直喝到“我替他擦背递毛巾,隔壁的女厕也作出稀里哗啦的巨响”。可见在美食家眼中,连平时保守压抑的日本人也会被酒精带出内心不羁的情绪。
而在美国,熬到小酒吧快打烊的那一桌永远是最有战斗力的一拨人。这个时候一杯一杯从酒头打出的啤酒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打上一品脱(美制,约半升)淡色艾尔啤酒,再来一小杯波本威士忌,将小杯悬于品脱杯上空。假如酒力还允许对准,一松手,小杯便会“砰”的一声掉入啤酒中,激起的啤酒泡沫瞬间将小杯包围,威士忌与啤酒充分融合。小杯甚至还未碰到杯底,便迅速端起整杯酒一饮而尽,好不快哉!
■ 经典的“龙舌兰烈酒+盐+柠檬”组合(图片来源:Pixabay)
这美国版的对瓶吹似乎也颇为霸气,不过能这样做的人随后基本都会忘记此刻的快感,而是在第二天头痛欲裂之时懊悔友人口中描述的昨晚失态。于是,这种美国人发明的鸡尾酒得名为“啤酒炸弹”!一个是对应小杯掉入品脱杯时“砰”的声响;另一个则是炸弹的威力实在惊人,无论你有多么强烈的情绪,那一杯下肚后基本也都被炸得销声匿迹。
欧洲和南美的深夜酒吧亦是如此,几杯啤酒下肚后,朋友们情绪高涨。这时点上一杯龙舌兰烈酒Shot(类似白酒杯),舔口盐,干杯酒,吃口柠檬,喝一大口啤酒,不一会儿,再保守的绅士也开始八卦了。
而换做是最为崇尚酒文化的中国古人,又是如何喝酒的呢?“李白斗酒诗百篇”,正是这一斗一斗的酒成就了李白“诗仙”“酒仙”的称号,他所有诗里描述的第一主题也是喝酒。得意喝酒,失意也喝;孤单喝酒,聚会也喝;送行喝酒,旅行也喝;思乡喝酒,归乡也喝;在家喝酒,访友也喝。
于是,我们看到了他在喝酒时挥金如土:“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看到他对酒品质的要求极高:“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看到他以酒浇愁的惆怅:“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看到他在酒中品味人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彼时李白所喝的,应该是和今天的绍兴黄酒比较接近的低度粮食酒(图片来源:Pixabay)
至于其他喝酒的文人骚客,更数不胜数。但想必李白之流喝的并不是今天的白酒,否则按照古代各个朝代一斗酒等于4~12斤的量,恐怕李白早就喝得真正升天成仙了,哪里还能写诗!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彼时的酒只是多种粮食混合发酵的低度浊酒,与今天主要用大麦酿造的啤酒有所区别,更比工业化生产的啤酒少了过滤、增味、气泡等重要因素。而且大家想想:换做今天,得意时喝上几瓶甚至十几瓶啤酒,不少人还是能做到的。
也许动用时光机器邀请李白穿越到今天,风流倜傥、不拘小节的他还是想继续体会千年以前“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快感吧。但今时今日我们有了更加完美适合畅饮的啤酒和美食,也许李白会在一番痛饮之后写出下面一句诗:
撸串啤酒小龙虾,人生如梦看灯花!
中国人的饮酒文化,看似浮躁亢奋却又无可厚非,看似流于外表却又不温不火。随着时代的变迁,生活与工作的节奏越来越快,即便还有路边的那个小店、那盆龙虾、那箱冰到砸口的啤酒,然而你还有心情吹上那么一瓶吗?
对瓶吹,吹的可不仅仅是啤酒,还有那内心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