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埃诺克号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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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圣—埃诺克”号

翌日,1863年11月7日,“圣—埃诺克”号从勒阿弗尔动身,在满潮时,由“埃居尔”号牵引离港。天气十分糟糕,乌云低布,强劲的西南风撕扯着片片乌云在空中漫卷。

布卡尔船长的海船吨位约有五百五十吨,设备齐全,可以在太平洋的遥远海域完成艰巨的捕鲸任务。虽然船龄长达十余年之久,却仍旧能够适应各种航向的航行。

工作人员一直使它保持在最佳状态,不只是船帆还是船壳,并且刚刚又把船水下体整修番。

“圣—埃诺克”号是一艘立桅方帆海船,带前桅帆、大帆和后桅帆,大小第二层帆,大小第三层帆和后桅上桅,大小顶帆,后桅第三层帆,船首三角帆,大三角帆,小三角帆,搭接三角帆,补助帆和支索帆。等待启航时,布卡尔先生已经让人装上了吊转鲸鱼的起锚机,四条独木舟各就各位:左舷是大副,第一,第二二副的独木舟;右舷是船长的独木舟。另有四条备用船搁置在舷梯圆材上。在前桅帆和大帆之间,舱门前方,装了一间舱面厨房用于炼油。由两只铁罐砌在一起,围砖垛成。

罐后面凿了两个孔,用来排烟,前面,罐口稍低处有两只火炉可以在下面烧火。

“圣—埃诺克”号班组高级海员、水手以及随从人员情况如下:

船长布卡尔(埃瓦里斯特—西蒙),五十岁;大副厄尔托(让—弗朗索瓦),四十岁;第一二副科克贝尔(伊夫),三十二岁;第二二副阿罗特(罗曼),二十七岁;水手长奥立维(马蒂兰),四十五岁;鱼叉手梯也波(路易),三十七岁;鱼叉手卡尔戴克(皮埃尔),三十二岁:

鱼叉手杜律(让),三十二岁;

鱼叉手迪克莱斯特(阿兰),三十一岁;

医生菲约尔,二十七岁;

箍桶匠卡比杜林,(让—玛丽),五十二岁;

铁匠托马斯(季尔),四十五岁;

木匠菲吕(马塞勒),三十六岁;

水手八名;

见习水手十一名;

膳食总管一名;

厨师一名。

总计三十四人,正是一艘与“圣—埃诺克”号吨位相当的捕鲸船的常规人数。

船员中约有一半是诺曼底和布列塔尼人。惟有木匠菲吕生在巴黎贝尔维镇,做过首都多家剧院的置景工。

高级船员们已经驾“圣—埃诺克”号出过海,功不可没,有口皆碑。他们具备干这一行应有的一切素质,上一次出海时,跑遍了太平洋南北海域。

那是一次幸运的旅行,因为四十四天的时间里,没有发生一起严重事故,同时也是一次硕果累累的旅行,因为海船带回了两千桶油,并且卖上了好价钱。

大副厄尔托是个行家里手,船上的一切,事无巨细,他都拿得起放得下。

厄尔托在国家海军服役时当过旗手助理,后来又进了商船船队,继续航海,等待晋升船长。他不愧为一名优秀的海员,非常讲求严明的纪律。

第一二副科克贝尔和第二二副阿罗特也是杰出的高级船员,除了在追击鲸鱼时格外卖力,有时过于胆大妄为之外,他们的工作无可指摘;俩人争速度拼胆气,争先恐后驾舟出入险地,甚至置布卡尔船长的劝告和禁令于不顾。

然而,渔者打鱼的热情正如猎手打猎的热情——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是一股出自本能的激情。两位二副,尤其是罗曼、阿罗特的干劲深深地感染了手下人。

再讲讲水手长马蒂兰·奥立维。这个人小个子,短小精悍,身手矫健,干起活来任劳任怨,手脚麻利,他耳聪目明,干练出众,颇有海军舰队卫戍船长独具的将才。不过,千真万确,这是船上所有人中最不关心捕鲸的一位。

不论是特殊装备的捕鲸船,还是把货物从一个港口运往另一个港口的普通船,都首先是一艘船,而奥立维水手长只对航海事务感兴趣。布卡尔船长对他信任有加:他受之无愧。

至于八名水手,大都参加过“圣—埃诺克”号上一次的出海渔猎,组成了技术过硬、训练有素的一班人马。十一名见习水手中,只有一人是新手,第一次尝试如此艰苦的大规模渔猎。这些小伙子,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年轻,已经在商船上锻炼过,他们将与老水手们一道装备独木舟。

还有铁匠托马斯,箍桶匠卡比杜林,木匠菲吕,厨师和膳食总管。除了箍桶匠,其他所有人都在三年前入了班组,业务很熟。顺便加一句,水手长奥立维与卡比杜林师傅是老相识,曾经一起出过海。因此,前者十分了解后者的怪癖,于是迎上前去,说道:

“嗨!老伙计……你来啦……?”“我来了。”另一位回答。

“你想重操旧业……?”“你看见了。”“还一直想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吗……?”“结果好不了。”箍桶匠一本正经地回答。

“好吧,”马蒂兰·奥立维接着说,“你可别把那些故事讲给我们听……”

“你休想!”“随你的便吧,可如果我们出事儿的话……”“那我可就没说错!”

让—玛丽·卡比杜林回了一句。

可谁又知道箍桶匠是不是已经后悔接受了布卡尔船长的提议呢。

“圣—埃诺克”号一转过海堤,风力渐强,于是下令解开第二层帆,水手长命人在上面打上两个缩帆带。随后“埃居尔”号一松开牵引,二层帆、小三角帆和后桅帆就挂了起来,同时,布卡尔船长已令人拉紧前桅帆前下角索。这样,三桅帆船就可以朝着东北方向逆风换抢行驶,绕过巴尔弗尔角。

海风中,“圣—埃诺克”号不得不一直抢风行驶。向着这一方向船行很稳,甚至在4~5的风力下,也能以十节的航速疾行。

在拉马格登陆以前,舵手还要在甲板上奔忙三天。这时,海船行至英吉利海峡,开始进入正常状态。风势开始转好,吹起了习习微风。布卡尔船长已经叫人升起第三层帆、顶帆、支索帆,看得出“圣—埃诺克”号海上雄威丝毫未减。并且,为了此番远洋捕鲸,几乎所有的帆缆索具都通通换过,因为海船得熬过极端劳顿之苦。

“天气晴好,水势利于航行,顺风,”布卡尔先生对与他一起漫步艉楼的菲约尔医生说道,“这次渡峡开头开得很好,在这时节要驶出英吉利海峡,如此顺利是十分罕见的。”

“祝贺您,船长,”医生答道,“可我们的旅行才刚刚开始。”“啊!我知道,菲约尔先生,好的开端还不够,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的结尾!……别担心,我们的脚下是性能良好的海船,虽然它不是昨天第一次出海,可它的船壳和索具一点都不差……甚至我可以断言,它比一艘新船还可靠,请相信我很了解它的性能。”“我要加一句,船长,问题不仅仅是一次出色的航海。航海得要带来真正的收益才行,可这却不取决于海船,也不取决于船员……”“正像您说的那样,”布卡尔船长回答说,“鲸鱼要么来,要么不来,这,这是运气,万事都一样,运气不由人……或者我们满载而归,或者我们两手空空,这是一准儿的事情!……不过,自打‘圣—埃诺克’号从洪弗勒尔船厂出厂,到现在已经是第五次远洋捕鲸了,前几次一直都有赚头。”“这是好兆头,船长。您打算一到太平洋就动手……?”“我是这样打算的,菲约尔先生,抓住一切时机,如果绕过好望角之前,在大西洋就遇上鲸鱼的话,我们的独木舟也绝不会手软……重要的是,要在近距离发现它,并且抢时间靠过去出手。”从勒阿弗尔动身几天后,布卡尔先生组织船员了望:两人在桅杆上昼夜守望,一人在前桅,一人在主桅。这项任务由鱼叉手及水手来完成,见习水手们则负责把舵。

此外,为做好准备工作,每只独木舟都分到一桶吊货杆,连同捕鲸必需的装备。

这样,近船处发现鲸鱼时,只需出动独木舟即可——片刻之间即可完成。不过,在“圣—埃诺克”号深入大西洋之前,尚无行动的可能。

布卡尔船长测毕英吉利海峡尽头的方位,就取道西行,以从外海绕过马维桑。

法国的土地即将消失在视野中时,他指给菲约尔医生看。

“再见!”他们说。

在最后一刻向他们的国度致敬时,俩人也许在想要过多少月,也可能是多少年才能重见了。

东北方向明显风紧,“圣—埃诺克”号只需松开下后角索就可以朝西班牙西北角的奥尔特嘎尔角行进。可能没必要进入比斯开湾,当风从海上吹来,把船吹离航向,偏向海岸时,帆船进入那里要冒很大的危险。有多少次,海船抵不住海风,不得不在法国或西班牙港口暂避一时。

船长和高级船员们聚在一处进餐,自然而然要谈起这次出海的运气。开始十分顺利。海船会赶上好时节到达捕鱼区,布卡尔先生信心十足,坚信会到达最偏远的海域。

“如果,”一天,船长朗声说道,“不是我们的启程时间推迟了十五天的话,现在早该到了阿森松岛[3]或是圣赫勒拿岛[4]的纬度了,那时,如果再怨天尤人,就很不公道了……”“只要,”二副科克贝尔说,“一个月里,风向一直很好,我们很容易就能抢回失去的时间……”

“可还是很遗憾,”厄尔托先生说,“我们年轻的医生没能早些想出上‘圣—埃诺克’号这个好主意……”“很抱歉,”菲约尔先生诙谐地答道,“因为,在别处我找不到更好的接待和伙伴……”“责怪也没用,我的朋友们!……”布卡尔先生大声说道,“好主意可不是想要就来……”“鲸鱼也差不多一样,”罗曼·阿罗特说,“所以,一发现鲸鱼,就应该立刻出动……”“再说,”医生提醒说,“当时,‘圣—埃诺克’号不只缺医生,而且也缺箍桶匠啊……”“正确,”布卡尔船长回答,“并且,别忘了是您,我亲爱的菲约尔,跟我提起让—玛丽·卡比杜林……确实,如果没有您帮忙,我绝不会想到要找他……”“毕竟他上了船,”厄尔托先生总结道,“这是最重要的。不过,据我对他的了解,我无法相信他会同意离开他的铺子和桶……虽然别人曾多次允诺给他优厚的待遇,可他拒绝重新出海,可见你们该是相当有说服力的……”“怎么,”布卡尔船长说,“我没碰到太大的阻力……他说,他厌倦了航海生活……直到现在,他都一直很运气能够平安脱身……为什么要去撞大运呢……?最后总是会给留在那儿的……应该学会急流勇退……总而言之,你们知道这正直人的那一套……还有他断定自己出海时能见到的已见过了……”“我们永远都不能看遍所有,”二副阿罗特大声说,“就说我吧,我总是想着会遇见新东西,……无与伦比的东西……”“可能是无与伦比,我甚至要说是绝对令人难以置信的,我的朋友们,”布卡尔先生肯定地说,“那将是‘圣—埃诺克’号满载的财富!……也许这次出海不会像前几次那样给我们带来大把的好处……也许我们会遇上暴风雨!……也许我们的船载不回满船的鲸须和油来!……不过,我可是十拿九稳的!……过去是将来的保证,‘圣—埃诺克’号回到商船锚地时,2000只货桶一定装得满满的。”毫无疑问,假如让—玛丽·卡比杜林听到船长如此信心百倍的话,他自己可能也会想,至少这一次出海,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它一直是那么走运,布卡尔船长的海船!

过了东南方向的奥尔特嘎尔之后,“圣—埃诺克”号借着有利的大气形势,朝马德拉群岛驶去,以便在亚建尔群岛与加那利群岛之间穿过。在这个纬度带,越过回归线,到达佛得角各岛之前,气候十分宜人,温度也很适中。

令布卡尔船长及船员们不禁有些惊讶的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一条鲸鱼可以追捕。

尽管见到了两三只,可却是在远处喷着水柱,大家觉得相距太远尚无需兴师动众,否则可能会白费力气和时间,总之,最好要尽快赶到捕鱼区,或是新西兰或是北太平洋这时节鱼群最多的海域。因此,路上片刻也不能耽搁。

海船从欧洲的港口开往太平洋港口时,可以——航程相等——或者绕非洲南端好望角,或者绕美洲南端合恩角。巴拿马运河没有开通时一直这样。

但是,绕道合恩角,就必须直下到南半球五十五纬处,那里恶劣的天气十分常见。或许,一艘轮船尚可穿过蜿蜒曲折的麦哲伦海峡,并藉此避开海角的阵阵狂风。

至于帆船,一旦冒险进入海峡,就会没完没了地耽搁下去,而且自东向西穿过海峡时尤为如此。

总之,绕道非角岬角,取道印度洋和南海会更方便些,澳大利亚海岸直到新西兰有众多的港口,可提供便利的停泊地。

布卡尔船长前几次出海就是这样走的,这一次路线照旧不变。海风不断吹来,海船甚至无须特别向西偏行,驶过佛得角岛屿后,马上可见阿森松群岛,接着,几天以后,是圣赫勒拿群岛。

每年这个时候,大西洋赤道以南的这片海域都热闹非凡。48小时里,“圣—埃诺克”号总能碰到全速行驶的轮船,或是可以与之一比高低的轻巧快帆。

不过,布卡尔船长可没有闲情逸致“品头论足”。大多数时候,其他船出现时只是升挂起国旗,没有什么海上消息可交换。

“圣—埃诺克”号在阿森松岛与大陆之间穿过时,没有望见岛屿高处的火山头。

圣赫勒拿岛在望,“圣—埃诺克”号保持右舷与岛屿相距三四海里。

全体工作人员中,惟有菲约尔医生一人从未见过该岛,一个小时里,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狄安娜峰,峰下面正是隆伍德监狱[5]所在的山谷。

尽管风向稳定,天气却变幻不定,船行十分顺利,不必更换前下角索,只需降低或者解开桅帆即可。

守在桅衍上的3位水手始终一丝不苟地守望着。可是一直不见鲸鱼出现。鲸鱼可能是呆在更往南距岬角几千海里的地方。

“见鬼,船长,”箍桶匠不时说道,“当初我没必要上船来,船上没我的活儿……”“会有的……会有的……”布卡尔先生念叨着。

“或者不会有,”箍桶匠摇摇头接着说,“到新西兰时,我们一只桶也不会满……”“也许是的,卡比杜林师傅,不过,在那儿我们会把桶装满的……会有您好干的,放心好了!”“船长,我遇上过这片大西洋海域鲸鱼成群的时候……”“是的……我很同意,但是可以肯定鲸鱼越来越少了——多么令人遗憾!”确实如此,了望船员刚刚发现了两三只活蹦乱跳的鲸鱼——其中一只膘肥体硕。可惜靠船太近,鲸鱼马上钻进水里,不见了踪影。这些鲸鱼生性敏捷,能够在水里潜出很远再钻出水面。出动独木舟穷追不舍,可能会搞得疲惫不堪,也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

到达好望角时,正直十二月中旬。这时,非洲海岸附近经常有开往大英殖民地的巨轮出没。水天相接之处,几乎无时无刻不缭绕着汽船的烟雾。

前几次出海时,“圣—埃诺克”号返航途中,需要存放一部分货物时,布卡尔先生已经多次将泊船开进普敦港口。

因此,无须与地面取得联系。这样,三桅帆船绕过了非洲海角,海角最顶端纬度距船左舷五海里远。

好望角最初叫作风暴角不无道理。这一次就证明了它叫老名字当之无愧,尽管南半球时值盛夏。

“圣—埃诺克”号被迫迎着惊涛骇浪,扯最小的帆低速航行。最后总算是摆脱出来,只是稍微延误了一点时间,海损微乎其微,所以,让—玛丽·卡比杜林也没法往坏处想。接下来,有一道南极洋流向东流去,在凯尔盖朗群岛附近拐弯,船借水势行了这一段路,随后继续顺利前进。

1月30日,日出刚过,一名了望船员——皮埃尔·卡尔戴克从前桅桅杆上叫道:

“下风向发现陆地。”经布卡尔船长测定,海船来到了巴黎子午线往东第七十六条子午线与南纬三十七度相交处,也就是说位于阿姆斯特丹和圣—保尔群岛附近。

行至圣—保尔两海里处,“圣—埃诺克”号卷帆停船,大副厄尔托、二副阿罗特的小船奉命带着钓竿和渔网靠近岛屿,因为这里沿岸总能捕到很多鱼。果然,下午,小船满载而归,上好的海鱼和毫不逊色的龙虾足可以吃上好几天。

离开圣—保尔岛,“圣—埃诺克”号朝南纬四十纬度斜航,海风习习,船速达每24小时七十到八十古里[6]。2月15日上午,“圣—埃诺克”号来到了新西兰南端的斯那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