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鬼神
知女莫若母，妈妈果然还是很了解我的，那个复读机，在家里放英文磁带，到了离开家门口，就成了流行音乐播放器。
我把零花钱拿去买最新出的磁带，什么两只蝴蝶啊，心醉啊，冲动的惩罚啊，男人和海洋了之类，都是那时候非常流行的歌曲。
上学路上，我们几个的车筐里，放着各自的复读机，复读机放出来的，都是流行歌曲，哪有什么英语？
因为复读机可以录音，我把不用的英文磁带，都录上了我最喜欢的歌，其中就有名侦探柯南的片尾曲，我不知道歌曲的名字，但我知道我喜欢听。
为了能够完整的录下曲子，我每次都是动画片快播完了就去电视旁边等着按下录音键。
要是中间有什么杂音，我就要重新再录，就比如，我家靠着路，总会有车经过，尤其是拖拉机，最烦人了。
于是我就有了一张只有我喜欢的歌的磁带，我给他贴上了标签，把里面的歌曲名称也写了上去，那种感觉，就跟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喜悦。
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磁带了，复读机真是个好用的东西。
可后来，当我不小心把它摔到了地上，盖子脱落，它就不那么灵敏了，也没那么完美了，我开始嫌弃他，恰好我妹妹越来越喜欢，我就送给她了。
记忆里，妹妹就喜欢捡我的剩落儿，我有一个大箱子，里面放满了我的宝贝，她最喜欢倒腾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每次，都要被我打几下。
可她根本不在乎我会打她，说她，趁我不在家，她还是要去翻，后来我渐渐大了，也就理解了她，可能，她也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宝箱吧。
但是可惜，她没有，没人给她买玩具，也没人曾经羡慕她，因此，在我考上高中那一年，我就把我的宝箱给了她。
好像曾经再怎么宝贝的东西，到未来的某一天，你都觉得，比不上亲人的快乐重要。
人总是经历着拥有，失去，再拥有，再失去。
如此循环往复，到老才知道去珍惜。
别人家的姐妹两都是亲密无间，就算是吵吵闹闹，可到了某些时候，还是很亲近。
但是我和妹妹就不同，她开始懂事的时候，我住到了姥姥家，她开始上学的时候，我又住校，她去住到了姥姥家，总之，我们住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少，相处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我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我们之间的回忆，只有零星的碎片可以捡一捡。
妹妹出生时，正是2000年的秋天。
正式进入二十一世纪，村里很多家都不再单纯的种地，打工，有想法的人，开始做起了生意。
大多还是搞养殖业，什么养鸡养鸭，养牛，唯独我家养了大白鹅。
还是我妈决定养的，她也想赚钱，看到别人家养殖都赚了钱，她就眼热，跟我爸一商量，两个人都觉得可以试试。
凭什么别人家可以，我们俩不可以养呢，更何况，单靠爸爸打工赚钱，已经不能让我家领先了。
想法是好的，可是实施起来却没那么简单，我记得，当时整个院子，还有西屋，都是鹅，爸爸妈妈睡觉都睡不好，我也睡不好，妹妹更是一听到鹅叫就会哭。
那时候天天吃鹅蛋，偶尔有鹅生病了，快死了，治不好了，妈妈就杀了吃了，我不吃鹅肉，只吃鹅蛋，可后来，鹅蛋我也吃腻了。
再怎么喜欢的东西，天天给你，你也会厌烦，更何况是没那么喜欢的呢。
经历了大半年的折腾，妈妈放弃了，让爸爸把鹅都卖了，因为她发现，自从她开始养殖，不管是鹅蛋还是鹅，都降价了，发财是不可能了，只有趁着价钱还不那么离谱，就都卖掉。
不知道他们那时候如何商量的，反正最后我家一只鹅都没剩下，那些会追着我咬我的讨厌的鹅，都被卖光了。
家里终于清净了，可那只是院子清净了，人，还是不清净。
没有赚到钱，妈妈开始数落爸爸的不是，爸爸不服气，他想再试一次，可是妈妈死活不同意，但是后来，爸爸还是养了，他还跑到了山上一个人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最后跑到了山上去养鹅，而且还是一个人，租了一个破房子，山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妈妈在家里会对我说：“给你爸送饭去，不能饿死了，也不怕跑到山上住，晚上遇到狼。”
她这么一说，我就不敢去了，山上有狼，还有大马猴，小时候我一不听话，妈妈就吓唬我，说大马猴来抓我了。
我不知道大马猴是什么东西，我也没见过，可我就是害怕，甚至我还拿大马猴来吓唬妹妹，果然很管用。
不幸的是，我这么吓唬妹妹，被妈妈发现了，挨了一顿骂，我心里很纳闷，她就是这么吓唬我的呀，为什么我就不能吓唬妹妹？
可我后来发现，妹妹胆子特别小，早知道这么不禁吓，我就不吓唬她了，都怪我。
爸爸一个人住山上住了多久我也忘了，我只记得鹅都死了，是生了什么病，一个生病没发现，就传染了一堆，爸爸救不过来，把剩下的卖了，就回家了。
他没赚到钱，还被妈妈数落了一通，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也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都是齐心协力的做事情，我家就非得吵呢？
都说家和万事兴，看来是真的。
爸爸回来的时候，没带回来钱，但是带回来信仰，他开始设立佛堂，开始初一十五念经，还买了一堆书看，天天在家用那台旧的VCD放佛曲。
妈妈说他魔怔了，疯了，不好好去上班，反而去学算命，还给自己办了一张信徒的卡片。
“你想出家你去寺庙啊！别给我摆在家里面！装模作样，还念经，吃着肉，念着经，心里想的那么脏，以为菩萨不知道吗！？”妈妈每到爸爸放那些音乐时就要说他。
我不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神，可我不觉得那些曲子难听，但是听着就是让人很难过。
妈妈心里难过，我看着难过，爸爸的日子也难过，还有啥都不懂的妹妹，她可能连什么是难过都不知道。
直到我发现，家里柜子里还藏着几张三级片的碟子，才有点明白，妈妈说的脏是什么意思。
可我不懂，爸爸为什么要信佛呢？这到底是信仰，还是，逃避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