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年少轻狂
“我的确是自找的!”赵如诗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她的卧房就在隔壁,想必是听到吴妈房间有说话声才过来的。
她眉头紧蹙,面色苍白,有股莫名的怒气在胸中激荡着,眼神依旧凌厉,直视着他,咬着牙说:
“当初你不满意父母为你安排的这门亲事,带上小寒,离家出走。你是走得够潇洒的,可把尴尬,烦恼,忧愁,羞辱通通甩给我!”
她边说,边靠近他。
“你告诉我,凭什么让我独自遭受世人的唾弃嘲讽!我们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哪一方面配不上你?是你让我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谈,活活被那些不明事理的人传成是一个嫁不出去,没男人敢要的女人!”
思寒嘴角抿了抿,想反驳,可她不给他插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
“我悔不当初,犯了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就是糊里糊涂接受了你父亲的提亲!让左邻右舍知道我将是李家的儿媳妇,都说找了个好婆家,结果呢?你不声不响的逃跑了……”
在一旁的吴妈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是第一次听到少奶奶满腹牢骚,想想这两年,其实也懂她心里的苦与怨,所以才会一见少爷的面,就如滔滔江水般从她口中脱口而出。
“早知道上门提亲不是你的意思,我答应这门婚事做什么?有道是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你知道吗?这口气我足足憋了半年之久,既然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无法收回,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我暗自对天发誓,就算是你永世不回,也要嫁到你家,哪怕是守一辈子望门寡,我也认了!”
思寒完全被她这等气势给镇住了!
这是一种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气概!
可他当初带小寒离家出走,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这有错吗?凭什么现在却要接受她的责问呢?
“赵小姐,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偏激了吗?你完全是在感情用事!你与我才刚见面,便对我诸多无端的指责,是一个有良好修养的女子应有的吗?你不觉得有失风度吗?”
他也不再给她自辩的机会,铿锵有力回击。
“我就不明白了,听说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迂腐的事来?着实难以理解,正如你说的,你拥有这么好条件,要找什么样的好人家没有?何必非要认下这门亲?我弄不明白你图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能咽下这口气吗?这样做真不值得!”
思寒的话,表面上义正辞严,但往往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在赵如诗听来,对她就是一种羞辱。
“看来我是自取其辱了。”她冷笑了一声,转而情绪突然失控,悲切地注视着他,喊叫道,“李文天!你还记得当年救助过的那个小女孩吗?”
思寒吃惊地望着她。
是啰,刚见她第一面,她就说“我认得你”,当时就觉得奇怪。
“你是真记不得了,完完全全不记得了……”她看他那副吃惊茫然的表情,自怨自艾起来,“当然,这也不怨你,时间过去太久了。”
思寒仍茫然不知,似乎在等她的提示。
“其实,早在十年前,我们就见过,互相认识了。”她望向他,淡淡地说。
“十年前?”思寒努力地在脑海里捋着十年之前的记忆。
“是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我跟着我哥,还有我妹一起去逛庙会,因为人太多,我哥只顾着牵着我年幼的妹妹,结果把我甩在身后,一不留神,我跟我哥他们走散了。”
庙会,思寒记得自己年少时经常去庙会闲逛。他没有打断,继续听她讲。
“我找不到我哥,被一伙流氓逼到一条空巷里,将我围住,他们当中有个人认出我来,说要绑走我,然后去找我爹要赎金。
当时情况万分危急,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年轻小伙,上前不由分说地开打,三下两下将那些个混混打得是满地找牙,各个都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后来,还好心帮我寻到我的哥哥,再后来,我查清楚了救我的人的身份,其中一个便是你,另一个则是你的小跟班周虎,是你仗义出手,帮我赶走了那伙流氓,你的身手那么矫健,简直帅呆了!
或许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对你有了好感,再后来,你爹上门提亲,当时心里还是挺开心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吧!我没做太多考虑,就答应下来,我决定用我的一生,来报答你的恩情。”
“我……我都记不起有这回事了?你确定没有记错吗?”思寒汗颜,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她刚才说有十年了!
十年前,他也就十五六岁……那时的他,还没有随父经商,平日闲暇无事时,喜欢带上周虎或是阿东,四处游玩。
那时的他,年少轻狂,好管闲事,因此也常与人发生打斗,或许正因为他经常好打抱不平,帮过人家后没有太往心里去,久而久之,也都淡忘了,所以自己才没啥印象,可她居然还记着。
“少爷,你不记得了吗?少奶奶没说错,当天是我跟你一起,那个时候,老爷刚从国外回来不久……”不知什么时候,小虎子出现在房间里,“你好好回想一下,咱们到家后,还被老爷责骂,也就从这个事后,老爷才将部分生意交由你打理,就是怕你总在外面惹出事端来,不好收场。”
思寒将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抽丝剥茧,眼前渐渐浮起一张清秀的脸,弯弯的眉毛,灵闪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
他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到十年前。
那年,他刚满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
庙会上,热闹非凡,街道两边有许多商贩在摆卖,叫唤声,吆喝声不断,好生繁闹。
有卖糖球的、糖炒栗子、花生瓜子的,卖青萝卜、卖烧肉、卖牛羊杂碎、烙饼、火烧杠子头的,还有炸果子、豆腐脑、三鲜片汤。
除了卖特色小吃以外,还有各种日用品,洋货,可谓是应有尽有……
“少爷,少爷,你等等我,别走那么急嘛!”小虎子在身后追赶上去。
“你就不能走快点!”李文天扭头催促着。
“少爷,下次叫上阿东,让他也跟来吧,这东西实在是忒重,累死我了!”小虎子手里提着,后背上背着,累得气喘吁吁。
“你小心点,别给我摔坏了,这些可都是本少爷刚才套圈圈好不容易套来的。”李文天叫喊着。
“你……这也叫好不容易啊?我看你套得挺有准头的,全场的东西就属这两个花瓶最好看,你隔着三四米远,三个圈就套中俩,不费吹灰之力嘛!你没看见吗?那摆地摊的老板眼睛都看直了,估计心疼死了。”小虎子悻悻地说,“幸亏别的摆件也入不了少爷你的眼,否则,非要被你全都套走不可!”
“你错了,这无关入不入得了眼的事,而是……不能逞一时之能,砸了人家的营生!”李文天笑着解释道。
“这么说来,刚才是少爷手下留情了。”
“那是自然。”他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两个花瓶带回府上,你准备摆在什么地方?书房吗?”小虎子问。
“你觉得摆放在书房,合适吗?”文天反问,“花瓶嘛,就是插花用的,我房间里不着这些,所以我决定了,拿回去送给你娘,放在你娘房里挺合适的。”
“那好吧!谢谢少爷。”小虎子听说送给自己母亲,顿时来劲了。
他们在人流之中穿梭,吆喝声掩盖着人群的吵杂。突然,小虎子急切地叫住了他。
“少爷,少爷!”
“你又怎么啦?”李文天不耐烦的问。
他脸憋得微红,小声地说:“我想找个地方去方便一下。”
“哎!”李文天叹了口气,“你的事情真不少。”
“人有三急嘛……”小虎子表示无奈。
“去吧,去吧!”李文天挥舞着手。
“少爷,不如你随我一起吧,这儿人多,呆会怕找不着你。”小虎子笑呵呵提议着。
“真麻烦!”李文天抱怨了一句,不过看这人头攒动,找个人确实不易。“好吧,本少爷随你走一趟。”
他们避开拥挤的人潮,来到一条巷道,找到一处僻静地,小虎子将装有花瓶的背包递给他,走开了。
而就在此时,就在这附近,一个女孩儿惊慌的哭喊声惊动了他,他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慢步靠上前去,仔细辨明。
……
“少爷,你别惹事,现在老爷已经回来了,被他知道你又在外边跟人打架,肯定会责怪……”小虎子拉住他,防他冲出去。
“哎,你看不到这么多人在欺负一个小姑娘吗?你没听见他们要抓她走,好去要赎金吗?你认为他们拿到赎金后,会轻易放过那个小姑娘吗?万一撕票了呢?”
“少爷,你看他们有四个人,你有把握施救吗?你不记得前年在天津时,你闯的祸吗?为了争一时之气,打伤了人家,若不是老爷出面调解,若不是对方看你还年轻不追究,只怕早就被关进黑牢里。”
“顾不得了,救人要紧,你要是怕他们人多,打他们不过,你就守在这儿等我。”
“那怎么行,你是少爷,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呢?”小虎子将装有花瓶的包裹放在地上靠边放着。
“这样,咱们先说好,等会出去各负责两个,速战速决!”文天分配任务。
“好,就这样说定了!”
于是他们一齐出手,制住了这伙流氓,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李文天上前查看小姑娘的情况,她明显是惊吓过度,一味的哭泣,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小姑娘,你别哭了,行吗?那些坏蛋我把他们赶跑了,你现在没事了。”李文天安慰着。
小女孩这才拭去眼泪,停住哽咽,望着眼前的人,好奇地仔细地打量。
“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的家人在哪?”李文天轻柔地问她,同时也在观察她,一张清秀的脸,弯弯的眉毛,灵闪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谢谢你们救了我,我与我哥走散了,找不到他们了!”
“那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儿?”李文天觉得救下人家,总不能撒手不管,只能好事做到底。
“不,不要送我回去,我跟我哥是偷偷溜出来玩的,被爹知道,我哥就惨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带着我出来玩了。”小姑娘嘟囔着。
“那怎么才能找到你哥呢?”文天有些急了。
小虎子在一旁不经意地说:“少爷,我都说了,叫你别管闲事,你偏不听,我看啦,这小丫头八成是赖上你了,搞不好她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你别瞎说,你看不出来吗?她这身穿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你见过农家的那些小姑娘有穿戴这么整齐,这么好的吗?刚刚那伙人还要拿她去领赎金,你也是亲耳听见的。”
“好了,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挺般配的,”小虎子诡谲地笑了,“你今天这一出大英雄救小美女,说不定将来小美女长大了还要以身相许……”
“虎子!你皮痒痒了吗?”李文天见他拿这事开自己的玩笑,脸“唰”的一下变红了。
他记起来了,终于在脑海里有了些印象,他是出手赶走了一帮流氓。难道当时自己无意间救出的小姑娘,就是眼前的赵如诗吗?
这小妮子变化挺大,十年光景,那个在庙会上与家人走散,哭成泪人儿的豆蔻少女,如今长成了一位似出水芙蓉般的大姑娘。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小虎子当年的一句戏言竟成了真。
“想起来了吧?少爷。”小虎子问。
思寒努力地回想着,忽感脑袋异常沉重,看来自己是不能去想太多的事情,在刺.激作用下,又开始隐隐作痛,不一会儿,痛得冷汗都快渗出来了。
“少爷,你没事吧?”吴妈感受到他脸色有些不同寻常,关心地问。
“我没事,过一阵就好了!”他对自己头痛的毛病已经习以为常,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装出没事的样子,甩了甩头,然后面对着赵如诗,开口了。
“你大可不必这么做……那个婚礼,你尽可以当成一场不真实的梦,你现在仍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李文天,你什么意思?”赵如诗大喊一声,“你就这样看低我吗?”
“不,你误会了!”思寒眼光炯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大好青春,你应该拥有更加美好的人生。”
“自从我踏进你家门之际,我就想好了,对自己所做的决定,无怨无悔,你说我传统也好,保守也罢,你想让我离开,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回家之后,当双方父母的面把我休了,否则,我生是李家人,死亦是你李家的鬼!”
“就算是这趟我跟你回去,我也决不会承认这档荒唐婚事,你我之间,没有夫妻之实,休与不休只不过是形式而已!你又何必较真?”思寒没见过这么固执执着的女子,让他颇感为难。
“少爷!”吴妈赶忙打断,害怕他们争执不休,急促地说,“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少奶奶,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好了,我是该去休息了。”赵如诗临去睡之前,站定在他跟前,将目光落在他脸上,平心静气地说,“李文天,我知道,今天我的到来有些冒昧与唐突,希望我的出现没有影响到你,不管你接不接纳我,我还是预祝你与陈小姐新婚幸福、美满!”
思寒虽不知她的祝福是否出于真心,但作为老家来的人,还亲自跑这一趟,为他带来母亲的消息,心中多少有些感触。
只是她与自己的关系特殊与尴尬,思寒对她轻不得,重不得,留也不是,赶也不行。对他而言,只要她的存在不影响到他,那他就烧高香了。
夜色已深,思寒满怀心事离开吴妈的房间,准备回望月轩,经过回廊转角处,迎面遇上翠萍,她面带愠怒,低声跟他说:
“跟我来,大小姐在客房等你,她有话跟你说。”
“这么晚,她还没睡吗?”思寒禁不住问。
“你认为她还能睡得着吗?”翠萍没好气的回他。
看样子,玉玲应该全都知道了,翠萍这丫头是不是什么都告诉她了。
“我跟她现在见面合适吗?不是说,新婚前三天,见面……不……不好吗?”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要是信这些禁忌的话,就站门外好了,隔着门也能说。”
思寒不再说话,心头有种不好的征兆,令他不安。
翠萍传过话,退下去了。
夜深人静,更鼓声声。思寒来到房门边,用手轻叩着门,边叩边小声唤着:“玉玲,你在里面吗?”
“思寒,我在,”玉玲靠近门旁,应了一声,门并没有打开,声音从里面传出,“下午来的是你家里人吗?”
“是……”思寒应道。
“翠萍告诉我,那个叫赵如诗的姑娘,长得蛮漂亮的……她就是你父母亲帮你物色的未婚妻吧?”
思寒隔着一扇门,见不着玉玲,也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无法判断,不知怎么回答才合适,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以此作为回应她的问话。
“我是没有想到,这赵小姐长得这么标致,这么好看,我还以为你看不上人家,是因为你嫌弃她长得丑呢?”
“玉玲,”思寒急忙解释。“我都没有见过她,哪知道她长成啥样?”
“思寒,明天一过,我们就要举行婚礼,拜堂成亲,我也将正式成为你的妻子,可我这心总感觉静不下来呢?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玉玲!”思寒惊愕地喊,“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不信任我吗?”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玉玲哀叹一声,“你没有事瞒着我吗?你不是想等着跟我举行完婚礼,才告诉我要跟赵小姐回去?”
“……”思寒无语,自己的确是这样计划的。
“还有,赵小姐都嫁进你家,成为公认的少奶奶了,我看你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你好像早就知道了,是吗?为什么要瞒着我?还有,你刚才不是说,你和她从未谋面吗?怎么她一见你,就说认得你呢?”
“你偷听我们?”思寒脱口而出。
“偷听?我犯得着吗?”玉玲言语略许激动,“这是在我家,自有人告诉我。”
“玉玲,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思寒急了,怕她误会加深,想跟她解释清楚。“你把门打开,我要见你!”
“不行,可不能坏了规矩!”
“那你总得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荒谬怪诞的事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傻的女人!她嫁到我家时,我都带小寒离开家了,我也是后来与国钧喝酒时,从他口中得知的,我之所以没说,是我认为没这个必要说,我更不会知道,她会跟着吴妈一路找过来。”他咽了一口口水,“至于回去的事情,我晚上已跟你娘聊过了,娘她同意等我们结完婚,三天后再走……玉玲,你不是也提议我回去……看看吗?”
思寒一口气说完,等着玉玲回他话,可是,门内无声。
“玉玲,你怎么啦?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思寒急切地喊。
“你小声点行吗?这么晚了,想把大家都叫来吗?”玉玲在里面压低声音嚷道。
“玉玲,我对你的爱,你还不明了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玉玲说出了她的担忧,“我突然感到害怕,害怕你回到家,回到你父母亲身边,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当初带着小寒都能离开,我现在只身一人,更加没问题!”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玉玲战战兢兢地说。
“有什么不一样?”
玉玲心中存在恐惧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这其中牵扯着思寒母亲的病情。
假如他回去后,母亲的病情不见好转,拖上三五个月时间,那也不无可能,而这段时间里,她又不能陪伴在他身边,谁也不好说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她心里的顾虑无法对思寒说出口,毕竟是他的生母,人总不能不孝!
“好了,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可你这样,我放心不下,我怎能安睡?”
“放心吧,可能……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她嗫嚅着。
“我向你保证,我跟你发誓!”思寒郑重地说,“我一定尽快赶回来!如果你不放心,我去找爹娘,跟他们请求带上你一起走……”
“好了好了,我信你!我不跟你说了,早些歇息去吧!”玉玲打了个哈欠,“我也犯困了。”
“那好吧,我回去歇着,你也早点睡。”思寒不舍地离去。
这一夜,特别漫长,对思寒来说,更像是种煎熬。
虽说把明天一过,就能与玉玲修成正果,可是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他头顶之上,无法摆脱。
这种压力来自哪里?是身患重病的母亲对自己的呼唤?是赵如诗突如其来的出现,还是玉玲对自己回去后的忧心?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玉玲整晚也没睡好,她从未想过,会凭空冒出这么个漂亮女人来与她“争”思寒。
她必须要亲自会一会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于是在第二天,吃过早餐后,她派出翠萍前去请赵如诗。两个女人避开了众人,相约在后院花园的观景亭,这是她们首次面对面“交锋”。
“是你找我?”赵如诗被带到亭中,望着眼前背对着她的女子,带着疑惑,开口便问。
玉玲缓缓转过身来。
她们彼此凝视,相互打量,空气里有种怪诞气氛。
“是。”玉玲轻柔地回道,“赵小姐,你请坐!”
赵如诗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玉玲。
“你是小寒?”
玉玲一怔,自己第一次见她,居然她能将自己错认成小寒,还是挺讶异的。
“你见过小寒吗?”
“没有,我只在画像中见过,”赵如诗不肯定地问,“你难道不是?”
昨天晚上,思寒将小寒不幸蒙难的消息只是单独告诉了吴妈,所以赵如诗并不知晓。
玉玲见眼前的赵如诗不卑不亢,气质高雅,不禁深深凝视她。
“我叫陈玉玲,不是小寒。”
“那你跟她长得像极了……”
“那是因为,我是小寒的孪生姐姐。”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赵如诗亲眼见过杜国钧拍给小妹文华的电报,只说一切安好,里头并没提及这些事,“你不是小寒,那国钧也不知道,对吗?”
“他都没见过小寒,也只有心婷与我打过照面,他不知道很正常。”
“那小寒……人呢?”
“她……死了!”
“死了?”如诗惊呼出声。
“嗯……”
“怎么死的?”她追问。
“一场意外!”玉玲不想讲太多,因为太过悲惨。“小寒的离世,一直都是他心里最大的伤痛,可他没有忘记她,所以就改了名字,叫思寒。”
如诗闻之,微微一怔,怪不得这里的人都叫他“思寒”。过了良久,她又开口问:
“他又是怎么找到你的?”
“这就说来话长,总之,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命中注定的结果。”玉玲不想在她面前,过多地讲述自己与思寒之间的恩怨纠葛。
“那你岂不是他找的替代品?”她扬起睫毛来,正视着玉玲。
“替代品?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玉玲一愣,觉得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极具针对性。
“这是我见到的事实,你不觉得吗?他跟你结婚,不就是因为你的长相……酷似吗?他只是在寻找情感上的慰藉罢了!”如诗扬着眉头问她,转而又自说自话,“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猜想。”
“这你大可放心,我原本也有你这种想法,不过在后来相处的日子里,我渐渐发觉,他是一个好男人,值得我托付终身。”玉玲慷慨陈词,眼里闪耀着光彩。
“看来是我多心了。”赵如诗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神色。
“好了,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玉玲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问我什么?”赵如诗茫然不知所以。
“我有一些疑惑,想找你解答。”
“你想知道些什么?”
“有很多呀,例如你是怎么与他相识的?他逃婚的原因你知不知道?你明知他离家出走了,后来怎么还会选择嫁到他家去?”玉玲故作轻松且随意地问了几个,可每个问题对赵如诗来说,都很刁钻。
面对玉玲的提问,她的眼底盛满幽柔。
“陈小姐,你的问题,我认为没有必要回答你,因为我此次来,不是来跟你抢他的。说真的,我认为自己就是个笑话,做着一个不切实际且遥不可及的梦,净干了一些傻事,这是我个人的悲哀!”她叹息一声,“人世间的姻缘,真像你说的一样,是上天早注定,半点不由人!”
……
午后,吴妈受陈世杰与夫人之邀,在大堂与他俩会面。陈夫人提议,由她代表男方的家长,共同商讨即将举行的婚礼中各项事宜。
“陈老爷,陈夫人,这……这怕是不合适吧?”吴妈得知请她来的用意,显得有些紧张,“我只是李府的一个下人……”
“昨晚,思寒这孩子同我讲,你是他的乳娘,你对他的爱护就像母亲一样,所以,你真没必要推却。”陈夫人一脸认真地说,“还有,我另一个女儿,虽说她已经不在世了,我常听思寒提起,在她的小时候,也是经你一手拉扯大,深受你的疼爱,我在此,向你衷心地表示感谢!”
“小寒这丫头,从小就乖巧懂事,我也是……昨天才得知……她遭遇不幸的消息。唉,多好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离开了……”吴妈想起来就觉得伤感,喉咙里像是咽了鸡蛋一样,心里头很不舒服。
“今天就不谈论这事吧,你看,这临近大喜的日子,还弄得哭哭啼啼的……”陈世杰打断了她们。
“是啰,不谈不谈,咱们言归正传。”陈夫人收住自己的情绪,眉眼间强挤出一丝笑意。
“其实此次前来是受我家夫人之托,陪着少奶奶前来找寻我家少爷,希望能尽早把他接回去,因为我家夫人……身体抱病多年,旧疾缠身,近来病情日趋加重,只怕不久于人世,所以迫切想见我家少爷。”吴妈解说前来的缘由。
“这个情况,思寒昨天也跟我提了。”陈夫人点头说,“这不,正巧撞上了,这回去路上行程远,也不差一天两天,依我之见,还是等他与我闺女结了婚再走,不知你是否同意?”
“我当然同意,能亲眼看着我家少爷成亲,这也是我这个做奶妈的心愿……”
“说真的,前些天我还在感叹,思寒这孩子,孤身一人,结婚这么重大的喜事,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多少觉得有些遗憾,没想到你们能赶来,也算是弥补这美中不足吧!”陈夫人欣慰地说。
正说着,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接着,翠萍就冲到大厅门口来,跟陈世杰禀报:
“老爷,夫人,伟光回来了,在门口像发了疯一样,大吵大闹,怕是来搞破坏,被阿福阿财拦住了。”
陈世杰脸色一沉。
“别理他,把他轰走!我不想再见到他,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死心不改!”
翠萍领了陈世杰的意,退下了。
陈世杰看了看身边的夫人,怕受刚才的失态影响,勉强地冲吴妈挤出笑脸,说:“没事,我们接着谈。”
翠萍退出大厅,来到大门口,见着伟光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喊道:“伟光,你别闹了,回去吧!老爷不会见你的。”
伟光此时正被阿福阿财两人困住,不能动弹,可嘴里不停地嚷着:
“这婚不能结!你告诉老爷,我要见他!你们把我放开,让我去见老爷!”
“刚才我请示过了,老爷发话要轰你走!你还是识相一点,别再闹了,也别让我们难做,好吗?”翠萍高声地说。
“今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要见老爷!我不能让玉玲嫁给思寒,坚决不能!”
“伟光,你醒醒吧!明天就是大小姐大婚大喜的日子,你就别来找麻烦了,再说,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喜帖都发出去了,大小姐不嫁给寒大哥,难道还要嫁给你啊?认清形势,接受现实吧!别再痴心妄想了!”
“不……不!我绝不能让玉玲嫁给仇家人!真要结了婚,她会痛苦一辈子的!”伟光大声叫嚷,极力挣扎着想摆脱。
“你省省吧,没有用的!”翠萍真不明白伟光何出此言,为了搞破坏,这种损招都能使出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翠萍,求求你了,再去跟老爷说,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李文天的父亲是陈家的大仇人,我爹也是被他爹所害,才旧伤复发而亡,这是一笔血仇啊!”伟光嚎叫着。
陈世杰在大厅中被院内的吵闹声搅得心神不宁,实在无法静下心来谈。他终究站起身,带着歉意说:
“抱歉,我去处理一下外面的事,马上回来,你们接着聊。”
陈世杰出来了,笔挺地站在大厅门口,锐利地望着伟光。
“伟光!你给我听好了,我陈家准备办喜事,你若是带着祝福来的,我还是欢迎你,要是专程来搞破坏,我叫阿财阿福把你扔出大门外!”
“老爷!老爷!”伟光有些心乱,恭敬地连声呼喊,“我今天来是特意告诉您,这个婚不能结!”
“笑话!我看你是成心来捣乱!”陈世杰厉声说,“你再胡闹,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听我说,老爷!”伟光着急地喊,“李文天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仇人?”陈世杰不屑的盯着他,“我知道你内心里一直把他当仇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伟光说话更急迫了,生怕自己表达不够清楚,“我是说……他家与我王家、您陈家都有着血海深仇,所以,老爷,您绝不能将玉玲嫁给咱仇家的儿子!”
此言一出,的确给陈世杰带来不小的震动。
“老爷,我知道您可能不信我,可我打听到的全都是事实,千真万确!如果有假,您可以找来李文天,你问问他父亲是谁,祖父是谁?不就一清二楚了吗?”伟光继续高声嚷着。
“谁跟你说的这些?”陈世杰将信将疑。
“是张少杰说的!”伟光说,“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想尽办法要报复他,想置他于死地,才会与张少杰联手,把他弄进大牢里,可是这样子都弄不死他,老爷,我知道您前阵子为了他的事,没少跑关系,可都不管用,可是您不知道,他之所以被顺利放出来,是因为张督军认识李文天的父亲,他们是旧识,关系好得很,张少杰这才不得不停手。”
陈世杰深思起伟光的话,这里头究竟有几分真实性?
他犹豫了一下,吩咐道:
“阿财阿福,你们先把他放开,翠萍,你现在就去,把思寒找来!”